晚上十点半，杜归远回到宿舍，一进门就见段筱宇四仰八叉躺在自己床上。杜归远踢了段筱宇一脚：“从爷床上滚下来。”

    段筱宇一个打挺坐起来：“我真服了，你爷爷我今晚在自习室写了一晚上题，白天留的作业一个都没做成。这哪是自习室啊，这他妈的是特种兵集训室！”

    杜归远：“别哼唧了，赶紧爬起来洗漱，待会熄灯了。”

    段筱宇：“你手机呢？借我打局游戏缓缓。”段筱宇的手机被他老妈没收了，这学期全靠杜归远的手机续命。

    杜归远实话实说：“没了。”

    “什么意思？没了？”段筱宇瞪圆了眼，“你不会被逮到了吧？晚上吃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今晚上有老师来班上抽查了？”

    杜归远当然不能跟段筱宇讲是因为自己用手机拍照所以才被班主任抓到，只能避重就轻道：“没来查，主任光顾着拉练你们，哪顾得上别的。我就回了条信息，被坤哥看到了。”

    段筱宇听到是被自己班主任抓到，登时松了口气，忍不住八卦起来：“你回谁的消息？是不是去年在后街要你联系方式的那个美女？”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根本没给她好吧。”

    “那是谁啊？谁的消息那么重要，非得在教学楼掏出手机回？”

    杜归远没好气道：“我妈。”

    段筱宇听罢捶胸气血：“唉，没了手机，我今晚一丁点儿乐子都没了。”

    杜归远看他们宿舍的王羽杰洗完澡出来了，便脱掉上衣，换上拖鞋准备去洗澡。

    段筱宇还不死心，追问道：“杜归远，张坤什么时候还你手机啊？这周末能给你吗？”

    “不能。”杜归远在卫生间隔着水汽回答道。

    段筱宇穷追不舍，跑到卫生间门前问：“那下周？”

    杜归远：“不能。”

    段筱宇：“下下周？”

    杜归远不耐烦，推开门指着段筱宇道：“有完没完？”

    段筱宇妥协道：“您洗您洗，小的退下了。”

    王羽杰一边擦头一边说：“杜归远跟班头签了个不平等条约。”

    “什么玩意儿？”段筱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条约？我就一晚上不在，怎么回来天都变了？”

    王羽杰哈哈一笑，杜归远玩手机被抓时，他正好在那跟人聊天，可以说是目睹了谈判的全过程，于是把起因经过结果一股脑全给段筱宇说了。说完略微心虚地说：“我本来想提醒他的，但他掏出手机的动作太快，根本没给我机会。而且谁想得到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毫无忌惮地掏出手机。好歹遮掩一下啊，对吧。廊桥上那么黑，手机屏幕一亮，多突兀，这不就是在敌窝里振臂高呼朝我开炮么，班头不抓他抓谁。”

    段筱宇听罢恨铁不成钢道：“不省心的东西。”

    女生宿舍，韩梦星听说了今晚自习室全员做了一套综合题，抚着自己心口道：“还好还好，还好我是第六十一名。”

    黄乔伊劫后余生地道：“做题算什么，你是没看见今晚的刘主任，那叫一个笑里藏刀，火力全开。那个压迫感，啧，他眼神扫过之处，简直是寸草不生。感觉毕业十年以后再回忆起今晚，心里也是会毛毛的。”

    韩梦星：“啊，太夸张了吧，别说十年了，一年我就能把那老头子忘得干干净净。”

    “太刺激了，那气氛被刘主任渲染的就跟今晚做的是高考题一样。”从择善做到最后脑子已经跟不上手速了，全凭直觉写完了文综。

    “哎，不提这个了，考都考完了，说点轻松的。”今晚沈先明不在教室，韩梦星一个人霸占两张课桌，想干什么干什么，此时心情颇好，眉飞色舞地问从择善，“看到理重的那个帅哥没？叫什么来着，杜归远？”

    黄乔伊忍不住朝韩梦星翻了个白眼：“之前说我不择手段，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对我指指点点，大道理一串一串地说，现在又问杜归远，我看你其实也半斤八两。”

    韩梦星做了个鬼脸，“我偏要问，偏要问，我跟你不一样，我这是在考量你懂吗？考量！”

    黄乔伊吃瘪，“行吧，我说不过你，不跟你扯了。我得赶紧去洗漱睡觉，今晚净做综合卷，白天各科老师留的作业我碰都没碰，明天还得起个早来补。这日子啊，真不是人过的。”

    黄乔伊一走，韩梦星就又往从择善身前凑了凑，从择善连连后退，“别问，无可奉告，想知道就考到自习室。”

    从择善好容易打发走韩梦星，不自觉想到今晚大课间的时候，确实看见了杜归远。不过不是在自习室里，而是隔着玻璃和夜色。

    杜归远站在教学楼和自习室衔接的廊桥上，半个身子背对着她正在跟老师说话。那老师好像是十八班的班主任，教物理的，从择善见过几次。

    从择善第一反应是杜归远竟然不在年级前九十，随即心觉好笑，杜归远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自己的成绩和排名，她这么想完全是受黄乔伊她们的影响。

    从择善耐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正好看见杜归远把一个银色的长方体金属放到了他班主任手里。

    不用想，那东西一定是手机。

    从择善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翻页去写文综。心里暗暗替杜归远叹了口气，实验高中禁止学生携带手机，一旦被发现，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还会被学校广播通报批评。因此，从择善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特意仔细听了校园广播，违纪的名单念完，但是名单里并没有杜归远。

    难道是他们老师对他网开一面？或许吧。但从择善也无处求证，总之没有被通报批评总归是好事。

    说来也奇怪，之前不认识的时候，杜归远和从择善两个人在一层楼上了一个月的课也没碰见过几次，现在却总是不经意间看到彼此。上午课间操时在楼梯间对视了一眼，傍晚在去食堂的路上也碰上了，只是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两个人并没有搭话的机会。直到晚自习放学，两个人在开水房一前一后排队，这才有了个打招呼的时机。

    杜归远排在从择善身后，他想了好几种打招呼的方式，拍她肩膀太亲昵，不合适，直接说话又显得很自来熟，而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冥思苦想间不知是谁叫了他一声。

    “杜归远！”

    杜归远转过身，两个空杯子被塞进了自己怀里，是王羽杰。

    王羽杰咧嘴笑道：“段筱宇让你帮他打点热水，我心想你排都排了，顺便也给我打一杯吧。谢了哈！”

    不等杜归远答应，王羽杰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杜归远没好气地转过身来，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从择善刚刚听到有人喊杜归远，转头一看杜归远正站在自己身后。

    “好巧啊，杜归远。”

    “唔，好巧。”

    两个人打完招呼，一时无话，接水的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从择善便又转过身去。等队伍重新停下，从择善又转过身来，仰头看着杜归远，问：“你，是不是玩手机被班主任抓了？”

    杜归远反应超快，他拍从择善的时候从择善正在做题，他手机拍照没有声音也没有闪光灯，所以从择善不会知道他在拍她。而且从择善问的不是用手机拍照而是玩手机，所以从择善大概率是听说的。当时在场的学生或许有十六班的，传着传着就传到了从择善耳朵里。

    “对，被抓了。”杜归远点头承认，“还好是班主任抓的，要是刘主任他们，我手机就废了。”

    “你们班主任还挺好说话的。”从择善说道，之前有班主任抓到自己班学生带手机，直接连手机带人打包送到主任办公室。

    队伍又开始往前挪动，从择善迈步跟上，杜归远步子迈得更大些，走着走着就跟从择善走成了并排。

    排在队伍中的很多都是认识的人，因此两两三三并排站的很多，他们大都亲昵地挨在一起，还有些小情侣更是躲在阴影中肆无忌惮地手拉着手。只有从择善和杜归远中间保持着一两公分的社交距离。

    杜归远：“对，他人还不错。”

    “他没有收你手机吗？”从择善有些好奇，他们班主任虽然不至于把学生送去给主任收拾，但也不会一丁点儿惩罚都不给。

    杜归远：“那倒没有。他说我下次考试考好点就把手机还我。”

    从择善：“啊，这样。”

    两人又陷入沉默，眼看着前面排队的人不多了，杜归远主动开口问：“你平时带手机吗？”

    “什么？”有谁突然发出一声大笑，盖住了杜归远的声音，从择善没有听清杜归远说了什么。

    杜归远比从择善高，他微微俯身又问了一遍：“你平时带手机吗？”

    从择善摇头：“我不带。”

    排在从择善前面的人接好了热水，终于轮到从择善。她拧开水杯盖子，对上出水口：“一般没什么要打电话的时候，需要的话我就打公共电话，或者去借走读同学的。”

    一杯水接满，从择善让开位置，她并没有立马走，而是在原地等着杜归远，就好像他们本就是一起来的。

    杜归远接好一杯水放到旁边，从择善顺手帮他拧好杯盖。

    杜归远这才明白从择善等在这里是看他拿太多杯子，想帮他来着。

    “谢谢。”

    “不客气。”从择善自然而然地帮杜归远拧好第二个杯子。

    杜归远：“你以后也可以找我，我一般都带手机的。”

    从择善温声提醒：“不过得等你把手机从班主任那里拿回来。”

    杜归远笑着开口：“不用，我还有一台备用机。从择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