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择善他们班第一节是语文，林博康评完昨天布置的题，离下课还有几分钟。他合上试卷，抱着胳膊慢条斯理说道：“咱们班这次考得不错，自习室那事儿大家伙都听说了吧，自己对着排名过去吧。哦对，等会班长去办公室拿准入卡，一共三十一张，别少拿啊。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出去了就代表十六班的脸面，要是在外头惹事生非，招猫逗狗不好好学习，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博康话音刚落，下课铃就响了。

    黄乔伊转过身问从择善：“你想去自习室吗？”黄乔伊成绩不错，一般排在班里前十，这次在级里排第十九，从择善文综没黄乔伊好，在级里排五十五，也可以去自习室。

    自习室那栋楼有两层，一层是高三高四，二层是高一高二，几栋教学楼中间有廊桥连着，高二高一的学生可以从教学楼二楼直接过去。这个自习室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只要是自习时间就能去，那边没有老师盯。实验高中的教学楼和宿舍都有熄灯时间，如果到了熄灯时间有作业没写完，可以去自习室做。

    从择善抬头看着黄乔伊殷切的目光，想了想说：“应该就周末不回家时去一下。平时在教室就行，我在哪儿学都一样。”

    “可我们一天那么多节自习，择善，那边都是新桌椅，而且桌面好大，好宽敞。”黄乔伊抓过从择善的手跟她撒娇，

    “去嘛去嘛，我们一到自习课就去那边好不好？”

    黄乔伊见从择善无动于衷，妥协道：“好吧，那就每天晚上去，这样总可以吧？还能多学一会习。”

    “不行，我学不动，我要睡觉。”从择善抽出手，坚定地拒绝。

    黄乔伊咬唇，她不太会交际，想跟玩得近的人搭伴去自习室，被从择善拒绝后恨幽幽地看向韩梦星。

    韩梦星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间看到黄乔伊怨念的眼神：“这么看着我干嘛？”

    黄乔伊：“你为什么不能考第六十名？你为什么要考第六十一名？你都考到第六十一名了，你但凡多对一道选择题呢！”

    不等韩梦星接茬，沈先明冷声答：“因为她考英语时睡过去了，作文没写完。”

    韩梦星暴跳如雷：“沈先明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别吵吵了，一对冤家。接着，你的准入卡。”班长丁俊杰把自习室准入卡递给沈先明，沈先明是实打实的学霸，要么第一要么第二，这次直接考了年级第一。

    丁俊杰：“你去自习室时跟我说一声，班里纪律我管。”

    沈先明把准入卡随手一放：“我不去。”

    丁俊杰：“啊？为什么啊？”

    沈先明抽出下一节课要讲的数学练习册，随口回道：“懒。”

    “切，你最好别去。”韩梦星撇嘴，阴阳怪气地小声说。末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探身对从择善道：“话说，十八班的杜归远可能也在自习室哎，他看上去就很聪明，肯定能进。”

    “是啊从择善！我们一起去嘛！”黄乔伊附和道。

    “你们脑袋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他在自习室我就要去啊？”

    黄乔伊放低声音：“杜归远蛮帅的，对不对？”

    从择善想起刚刚楼下狂奔的那个身影，实话实话道：“嗯，还可以。”

    黄乔伊声音更低了，她又捞起从择善的手，循循善诱道：“杜归远主动给我们热水，对不对？”

    从择善想抽回手，但黄乔伊早料到从择善要抽手，抓得死死的，步步紧逼道：“杜归远对你有意思，绝对！”

    “黄乔伊，你想得有些多，绝对！”从择善用牙缝挤出几个字，“我数三二一，你给我松开。”

    韩梦星啪地一掌拍到黄乔伊手背上，呵道：“赶紧松开！那杜归远什么东西？才见几次啊？他家底怎么样？清白不清白？他人品怎么样？乱来不乱来？他脑子怎么样？正常不正常？说啊？看，你一个都说不上来，就这就要把从择善许配出去了？黄乔伊啊，你简直、简直、简直是……”韩梦星没想到合适的词，转身朝沈先明推搡了一把，“你说，简直是什么？”

    沈先明抬眸，盯着韩梦星一言不发，眼里似乎冒出火星。

    但韩梦星不在意，催促他道：“说啊，你不最能接话了吗？接着说啊，赶紧的，别磨磨唧唧。简直什么？”

    鬼使神差的，沈先明竟开口了。

    “不择手段。”

    从择善只觉这四个字有一石二鸟之意，但韩梦星并没听出来沈先明说的这四个字也指向她自己。只见韩梦星拍手赞同道：“对对对，不择手段！黄乔伊，你为了让从择善陪你上自习室，简直是不择手段！”

    沈先明揉了揉眉心，翻开习题册往后做，不再搭理韩梦星。

    晚上，从择善还是去了公共自习室，今天是自习室开放的第一天，学校通知拿到准入卡的同学都要来，需要给大家安排座位，还要宣布自习室使用的相关规定。

    说是安排座位，其实座位已经被安排妥当了，发下来的每张准入卡上都写着编码，自习室前的投影仪开着，放了一张座次表，大家按编码对号入座就行。因为是文理合用的自习室，公平起见，座次表是随机生成的，并没有先后顺序，坐到哪全靠运气。

    从择善的位子在第五排窗边，比较靠前，黄乔伊则在第八排中间，两人被迫分开。黄乔伊从坐下来开始就闷闷不乐，她原以为文理课会分成两块区域，大家可以按排名选座位，没想到学校会这样安排，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太讲究还是太不讲究。

    来宣布自习室使用规章制度的是高二年级主任，姓刘，刘翻身。刘主任很瘦，颧骨很高，头发花白，年级不轻，但骂起人来相当有力气。

    刘主任接过多媒体老师调试好的话筒，喂喂喂了好几下，刺耳的电流声骤然蹿起，直戳众人耳膜。闹哄哄的教室随之安静下来，等着主任发言。但刘主任却不说了，他越不说，教室越安静，直等到教室静得落针可闻时，刘主任才开了金口。

    “这就是年级前几的素质。”刘主任一开腔就给大家来了个下马威，但他显然并不满足于此。

    “这不是高二学生该有的状态。”

    “你们，出了实验高中，别穿实验的校服。”

    刘主任语气平和，但字字句句夹枪带棒，叫人大气不敢出。

    “知道为什么吗？”

    诺大的教室，鸦雀无声。在座学生都低着头，不想跟刘主任有什么眼神接触。但刘主任才不管这个，他直接开口点人。

    “这一列，第三排，站起来。知道为什么吗？”

    站起来的是个男生，从择善并不认识，那男生被叫起来，手足无措地道：“不、不知道。”

    “这一列，第六排，对就是你，站起来。你知道吗？”

    这次点的是个女生，她就坐在从择善身后。从择善心跳加速，攥进了手里拿着的水笔，她本来想趁这会时间写点政治选择题，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刺激，愣是一道题还没写。

    被提问的女生也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正对着我这列，倒数第四个，站起来。你呢？知道么？”

    同样是不知道。

    刘主任不再提问，他放下话筒，来回扫着座位上的人。良久，终于揭晓谜底：“因为实验高中不承认你们这样的学生是实验的学生。”

    教室里太静，静到不必用话筒，刘主任的声音便可以传到每一个角落。

    “你们享受着实验能给到的最优质的物质资源，却不费吹灰之力把这间教室变成了垃圾场。嬉闹，闲聊，吃东西，发呆，做各种各样跟学习无关的事。”

    “我刚刚点到的三名同学，你们可以出去了。这间自习室，不欢迎也容不下连根笔都不带的人。”

    “剩下的同学，现在把你桌面上的一切学习资料放到脚下。吴老师，可以发题了。”

    从择善暗暗吃惊，全然想不到还能这样玩。看这意思，想在这自习室里学习，竟然还得再考一次试？

    试卷很快就发到从择善的手中，一共二十四页，她迅速浏览了这套题，发现是综合卷。

    “试卷都拿到了吧。从现在起，开始答题，除了语数外这三门是必答题，文科答文综，理科答理综，晚自习下课之前交卷。成绩明早公布，考试不合格的，上交自习室准入卡。”刘主任说完后离开了教室，很快又进来几个老师监考。

    有大胆的学生问监考老师怎样才算合格，得到的答复是满分150，要考到100。

    晚自习十点十五下课，从择善抬头看了眼教室前方的时钟，现在马上七点半，也就是说学校只给他们不到三小时的时间做这套题。

    从择善看了眼数学大题，不出意料，果然是难题中的难题。从数学的困难程度可以推测出来，其他科目不会简单到哪里去，从择善暗暗想着。她不再耽搁时间，放下自己带的政治试卷之后立马投入到这套综合卷中。

    八点四十，第二节晚自习下课，之后是二十分钟大课间休息时间，但自习室没有一个人动。从择善卡着时间写完了语文英语，开始做数学小题，她只给这套数学题留三十分钟时间，后面压轴的大题应该是做不出来的，她决定直接放弃，把挤出来的时间用在文综上，下课之间能做到哪算哪。

    与自习室里紧张的气氛不同，教学楼的同学趁大课间勾肩搭背出来溜达，有些还悠闲地走去生活区吃东西。有些路过二楼廊桥，不由得驻足朝对面的自习室张望。

    站在高二那栋楼的二楼，从廊桥栏杆上可以看到二层的自习室。自习室两侧各有五扇大窗，将自习室里的样子尽数呈现到大家眼前。

    杜归远大课间本想趴在桌子上稍微睡会，却被班主任打发去印刷室拿下节课还有明天上课要做的理综试题。他抄着口袋晃晃悠悠下楼，走到二楼时隔着几十米长的廊桥，看到亮堂堂的自习室，还有一屋子俯身疾笔的同学。

    杜归远脚步一转，走上廊桥。他几乎是理所当然地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从择善。

    从择善今晚没穿实验高中的校服，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颗粒绒外套，头发盘在头顶，扎成一个小揪，只剩几缕不服帖的卷发垂落在耳侧。她正在草稿纸上演算，笔峰落在纸上，流畅无比。因为手中的动作，从择善耳侧的发微微颤动，杜归远看见她轻咬着下唇，直到算出最终结果，这才露出一个不经意的笑。

    杜归远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正要收起手机，肩膀却被拍了一下，这个力度不是很妙。要是熟识的同学，不可能这么轻，这么客气。如果不是同学，那就是……

    杜归远转身，看到自己班主任正笑眯眯看着他，笑得他心里发毛。

    张坤：“带手机了啊？”

    杜归远的手机还亮着，正停在摄像那个页面，被抓了个正着，想狡辩也没发狡辩。

    “交出来。”张坤朝杜归远伸手，“快点，交完去打印室拿题，马上到点儿上课了。”

    “老师，我……”

    “不行，不能，不准。”张坤不等杜归远把话说完，严词拒绝了一切拉扯。实验高中不允许学生带手机，一旦发现就要没收，被班主任发现还算轻的，被教导主任发现，手机是要被销毁的。

    “老师，我就是想拍张自习室的照片激励自己好好学习。我平时都不用手机的。”

    “哦，那你现在也拍完了，给我吧。反正平时你不用。”

    杜归远见没得商量，只得老实把手机放到张坤手上，末了不死心地问：“那什么时候能给我啊？”

    张坤上上下下打量起杜归远，“你觉得呢？”

    杜归远：“下次月考，考进这个自习室？”

    张坤摇头，并不满意：“你这次月考就该考进去。”

    杜归远：“那您说吧，有什么条件？”

    张坤清了清嗓子：“下次月考，你，理综，年级前三。”

    杜归远眼皮跳了跳：“啊？”杜归远心道张坤也真敢想，他最好的成绩也只是班里第二，年级第八。

    张坤：“否则这学期你都别想拿回手机了。不敢答应？那也行，这周让你家长过来一趟，把手机拿回去。”

    横竖都是坑，杜归远索性点头：“行，理综前三，我努力。”

    张坤：“是年级前三。你少给我玩文字游戏，待会回去写个保证书交我办公室，签上你的大名，将来考不了别跟我抵赖。”

    “好好好，年级前三，年级前三。”

    只要杜归远知道，真正对他有吸引力的并不是手机，而是坐在自习室专心致志学习的从择善。

    杜归远想去自习室，想待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