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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界关系(三)

    周日晚上,实验高中学生返校,杜归远没进教室,径直去了大自习室。自习室差不多坐满了,高三生返校都很积极。

    杜归远一眼就看见从择善正在给人讲题,她带了个米白色的鸭舌帽,压着天然卷翘的黑发。杜归远发现从择善剪了头发,原先垂落到后心的长发,现在堪堪与肩齐,大概剪了十公分。

    从择善讲题时很耐心,她用红色水笔在演草纸上规规矩矩地写出步骤,边写边留意听题的同学有没有跟上,但那同学眉头紧皱,显然没懂。于是从择善翻到新一页演草纸,打算再讲一遍,“你看,我们已知……”

    “可以画个图。”坐在从择善旁边的刘舒突然出声,他就近在手边的英语试卷空白处画了个大大的直角坐标系,然后接着从择善刚刚讲的思路讲了下去。

    “杵门口干嘛,进去啊。”有人从后拍了拍杜归远肩膀。杜归远闷声应了一句,然后摘下书包慢吞吞往自己的位置上挪,他的座位在从择善的斜右后方,中间隔了个过道。杜归远路过从择善座位时,刻意把脚重重地踩在阶梯上,但只是他的脚底板比较痛罢了,这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上台阶被台阶绊了一脚。而从择善一直低头看题,丝毫没注意到杜归远这边的动静。

    杜归远仗着个子高,伸长脖子瞥了眼讨论题的三人,从择善被他们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杜归远只能看到从择善米白色的帽尖。他撂下书包,从桌兜里抽了一张试卷,对了眼腕表时间,准备掐点做题。

    杜归远很快进入状态,他一口气写完数学小题,再抬头发现问从择善题的人又换了一个。不过这次从择善只是点拨了几句,对方很快就懂了,根本用不着刘舒出马。杜归远气稍顺了一点。

    外面的天已经黑尽,自习室的窗户有几扇大敞着,空气对流下自习室里凉飕飕的,杜归远挺直脊背,团了个纸条往从择善桌上丢去。

    纸团刚好落尽从择善的笔筒里,从择善倏地抬头朝后看,发现找她的人是杜归远。

    杜归远扯了扯自己身上穿的卫衣,又指了指从择善。

    从择善看懂杜归远这是在问她要校服。她指尖朝下指了指地上,然后又指了指杜归远,意思是校服已经给他了,就放在他桌下。

    杜归远隔空比了个OK,表示懂了。

    杜归远当然知道从择善已经把校服还给他了。校服用纸袋妥帖装着,此时就在他右脚边乖乖待着。他只是想在从择善跟前刷一下存在感,刚刚刘舒离从择善好近,他看得心烦。

    十点一刻下晚修,自习室几乎没人动。除了零零散散低声讨论题目的同学,诺大的教室中只有落笔和翻书声。但站在走廊上背书的人却不少,大多是文科生。从择善也在,她背完了白天整理的重点,转身回到自习室,打算再写一篇完形填空就回去休息。

    从择善回座位的时候往杜归远那瞅了一眼,他也没走,半披着校服端正地坐着,手上拿了根红笔,似乎正在对答案。

    估计他对完答案就要走了,从择善心想。她放下笔记本,从文件袋翻出一套题,在卷子右上角写上日期和时间。

    从择善边看题边习惯性拿起桌上水杯,但杯子很轻,从择善这才想起来里面的水她背书前就已经喝光了。水房在外面,离自习室不到百米。但现在刚下课,人一定很多,从择善看了手表,决定忍一忍,等写完完形再去打水,她速度快的话一篇完形填空超不过十五分钟。

    杜归远对完答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顺便看一下从择善在写什么。杜归远视力够好,轻而易举就看到从择善正在写完形,大概还剩五六个题的样子。杜归远注意到从择善的水杯是空的,心想她刚刚背了一节课的书,肯定会渴。

    杜归远心想,现在自习室的人太多,没法直接光明正大地帮从择善打水。

    没关系,他最擅长创造机会。

    杜归远拿起自己的杯子,把大半杯水一口气喝光,然后自然而然地问前后左右的人要不要他帮接水。

    有免费的跑腿,自然是要接的。

    原先专心致志在学习的同学,一个两个的都生了个七窍玲珑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听到有人要去接水,全都扑了上来。转瞬间杜归远的怀里就被塞了大大小小七个杯子,但没有从择善的。

    好家伙,杜归远心道从择善要是再不抬头把杯子递给他,他就要拿不下了。

    就在杜归远快要放弃等待的时候,从择善站了起来。

    “你们就逮着一只羊猛薅是吧?”从择善拎起自己的水杯,顺便接了两个还在往杜归远那递的空水杯,“还有没有?”

    见没有遗漏,从择善冲杜归远扬了扬手,“发什么愣呀,赶紧走,待会再递来新的咱俩可真拿不下了。”

    从择善边说边三两步越过杜归远朝后门走去。

    杜归远提着一串五颜六色的水杯跟在后面,校园的路灯年久失修,时亮时暗,把从择善的身影照得忽暗忽明,他唇齿轻启,心情颇好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咱俩。”

    从择善和杜归远,可以是咱俩。

    从择善走了一会发现杜归远落在后面,回头催道:“杜归远,你白长那么长的腿了!走那么慢!”

    “来了!”杜归远跑步追上从择善,他知道她肯定是赶着回去做题呢。

    今天运气好,打水的队伍不长不短,属于稍微等一会就可以排到的程度。

    杜归远看了眼站在他身前争分夺秒掏出单词小本背单词的从择善,突然希望这条队可以再长点。他喊了一声从择善,打岔道:“别背了,光线好差。”

    水房灯泡分明亮得晃眼,杜归远又在胡说了。从择善头都没转,单手翻了新一页。

    杜归远再接再厉:“不过你也太客气了,就穿了一下我校服,竟然还帮我洗了。”

    从择善实话实说:“丢洗衣机而已,顺手的事。”

    杜归远:“我口袋里的耳机你有没有拿出来?”

    从择善顿住,缓缓转过身,“耳机?”她洗衣服前掏过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

    从择善开口跟杜归远确认道:“你耳机一直放在校服口袋里吗?有线还是无线?我洗衣服的时候没看到,可能是……我回家路上弄掉了?”

    从择善眉头紧锁,有些懊恼自己粗心大意。

    “别慌,开玩笑。”杜归远笑道,他把左手的杯子递到从择善身前,“帮我拿下。”

    从择善还没从杜归远的玩笑里平复下来,呆呆接过那些杯子,这下彻底没有空的手拿着单词本背单词了。

    “我就知道!要不我怎么完全没印象!”脑子终于转过弯来,懊恼自己背单词背傻了,想也不想就上了杜归远的当。

    杜归远从口袋里掏出耳机盒给从择善看,“没丢,这儿呢。”他把一只耳机塞到从择善耳朵里,然后自己戴上另一只。

    “咱俩一块听首歌放松放松。”

    从择善反应慢半拍道:“你胆子好大,不怕被值班抓到带手机吗?”

    “怕啊。”杜归远懒洋洋说。

    “那你还……”从择善急到不知道怎么说,想把耳机摘掉,但她手上抱着杯子,腾不出手。

    杜归远长指在手机上划来划去,边找歌边问:“用一首歌换你三分钟的时间好不好?”

    “啊?”从择善哑然,舒缓的旋律已经在她耳边响起,“怎么换?”

    “你不背单词,就只是跟我呆三分钟可以吗?聊不聊天都行。”杜归远眼睛亮亮的。

    “那你,想聊什么?”从择善问,她心下紧张得直打鼓,明明只是用一副耳机听同一首歌而已。

    杜归远淡淡出声:“怎么突然剪头发了?”

    从择善有些惊讶杜归远竟然能发现她头发长短的变化,实话实说道:“家门口理发店周年庆,剪头打六折。”

    杜归远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从择善顿了两秒,语气略微紧张地问:“怎么了?很难看吗?”

    “不啊,很好看。”杜归远爽朗一笑,他想说自己第一眼都看呆了,非比寻常的好看,好看到非比寻常。他记得自己跟从择善见的第一面,从择善的头发就差不多是这个长度,但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

    “你晚上准备在自习室留到几点?”杜归远岔开话头,问出了他想问一晚上的问题。

    “把写了一半的完形填空写完就回去。”从择善答。

    “一半?不就剩五个了?”杜归远接话接得太快,说完才意识到这么说不合适,弄得跟他坐在从择善桌边似的,从择善干什么他都门儿清。

    “你怎么……”从择善想问你怎么知道,但话说一半停住,因为她突然想到杜归远放学时在对答案,按理说这会儿他应该早走了才对,但他此时此刻不仅站在她身后,他的一只无线耳机还戴在她耳朵上。从择善有些不敢再往下想,杜归远连她还剩几道题都知道,很有可能是对完答案一直坐那等着她,等她学完习,然后顺路一起回宿舍。

    从择善改口直接问:“你没有在等我吧?”

    杜归远出声否定,但眼神飘忽:“没有,只是眼睛随便一扫,扫到了你的卷子。”

    “从择善!择善呐!”韩梦星从教学楼那边朝从择善冲了过来,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顺了,“你弟、你弟他……”

    “我弟?”从择善心感不妙,“冯文宇怎么了?”

    “他下楼梯踩空,把腿给摔断了!你赶紧过去吧,这小子正鬼哭狼嚎呢。”

    韩梦星高三分班没进重点,教室在一楼,跟重点班不是一个楼层。她下了晚自习没回宿舍,不是不爱回,是不能回。她周考退步得厉害,被从自习室杀过来的沈先明按在教室里整理错题。错题本跟个无底洞似的,怎么填也填不完,她整得哈欠连天,泪眼朦胧,突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连忙出去问怎么回事。

    教室在一楼的好处之一是消息灵通,韩梦星问了一个眼熟的同学,同学连比带划地说,有个高一的下自习来高三这边溜达,一个不小心从楼梯摔了,摔挺重的,刚被人七手八脚抬到值班室。

    韩梦星再打听叫什么,嘿,刚好姓冯名文宇。韩梦星说时迟那时快,脚踩风火轮就去公共自习室找从择善去了,留沈先明脸色阴沉站在走廊上。

    “他在哪呢?”从择善匆匆把杯子一股脑塞杜归远怀里。

    “在一楼值班室,校医下班了,正往值班室赶呢。但我感觉他这伤得出去看,咱们校医院治个感冒发烧的都够呛。”韩梦星并没亲眼见冯文宇到底怎么样,但说得有鼻子有眼,真跟冯文宇踩空那时候她正好在现场似的。

    从择善没想到这么严重,跟杜归远说了声“我去看看”后立时抬腿往值班室去。她戴着杜归远的耳机,等距离拉开断了蓝牙,才发现忘了还,但眼下也顾不上了。

    杜归远抱着一捧水杯,不等从择善跑远就顺手把杯子放到在水房外面的空地上,然后疾步去追从择善她们。

    值班室里,校医已经从宿舍赶到,正在做给冯文宇做简单固定,推测有轻微骨折,得去医院拍片。值班老师丁琴站在门口打电话,她刚刚联系完学生家长和冯文宇的班主任,现在在跟领导报备。趁着电话还没通,丁琴挥手赶门口围着的看热闹的学生。

    “都几点了还看?马上熄灯了知不知道?该回宿舍的回宿舍,该去自习室学习的赶紧回去学,哎,你!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吗?还往里冲?”丁琴嗓子快哑了,学生出事,她急得口干舌燥,此时看到从择善还要往前挤,以为学生在挑衅她,语气很凶地将从择善拦住。

    “老师,我是他姐,我高三的,高三文重,我叫从择善。”从择善报出自己信息,说得有些语无伦次,看得出是真的在着急,丁琴这才怒意稍退,点了点头说:“进来吧。”

    后面的韩梦星和杜归远被拦了下来,丁琴一板一眼地说:“剩下的人赶紧回去,趁我还好好说话的时候,否则全部按违纪处理。”违纪两个字一出,大家都不敢再待下去。只有杜归远和韩梦星逆着人流挤到丁琴面前。

    丁琴认出杜归远,好声好气说:“你干嘛?搜什么热闹?不学习就回宿舍休息去。”

    “丁老师,我跟冯文宇认识,我过来看一下他,万一待会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忙呢。”

    丁琴心想杜归远说得有道理,刚刚送冯文宇来的人都被她打发走了,但冯文宇的伤不方便挪动,待会家长来接,多个人还能搭把手,于是就让杜归远留下了。到了韩梦星这,任韩梦星怎么说,丁琴都坚持让她回去。最后是从择善来劝,让韩梦星和杜归远都回去休息,这里不用那么多人。

    “过会我妈来接冯文宇去医院,你们都回去吧,我陪着就行。”

    杜归远问:“就阿姨一个人来吗?”

    从择善嗯了一声,“我爸出差了,不在家。”

    “那我留下吧,阿姨还有你应该都扛不动他的。”

    冯文宇听到他们说话,撅着嘴巴坐在值班室椅子上,他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得承杜归远的情。

    从云到的很快,她打车来的。丁琴提前跟门卫打了招呼,出租车直接开进了教学区,但是从值班室到教学楼前这四五百米的路还得步行,因为有台阶和绿化在,车开不进来。

    杜归远弯腰蹲下,让冯文宇爬上来。

    从云用袖子擦了擦冯文宇脑门上疼出的冷汗,满脸都是心疼,但说出的话却尽是责备,“这么大个人了,下楼梯都不小心些!这回幸好摔了腿,你但凡磕到了脑子,摔出个三长两短,你看我不揍你!我揍死你!”

    冯文宇蔫了吧唧,低垂着头挨骂。从云骂完又对杜归远客客气气道谢,她以为杜归远跟冯文宇是同学,是丁琴找的专门过来帮忙的。

    “同学,真是辛苦你了,阿姨来的路上还在掂量背不背得动我这快七十公斤的壮儿子。”

    杜归远轻笑不语,他走得很慢,一是怕晃到冯文宇的伤腿,二是冯文宇确实不轻。他低头没走几步,觉得耳机要掉了,但没有手去扶,只得叫了声从择善。

    杜归远冷不丁一出声,从云丁琴都愣了一下,气氛有一瞬的凝滞,杜归远硬着头皮说:“我耳机,要掉了,帮我拿下来。”

    杜归远给从择善的是左耳耳机。从择善本来站在杜归远左侧,闻言绕到杜归远右边,微踮起脚收了杜归远耳边摇摇欲坠的耳机。

    从云神色一变,她看到从择善抬手帮杜归远摘耳机的动作,下一瞬发现从择善耳朵上也戴了一只耳机,白得晃眼。

    从云心里一直紧绷的弦,顷刻崩裂,她猛地察觉自己搞错了杜归远的身份。从择善没有无线耳机,而且高三以后就没再拿手机到过学校,从云不用想就知道,什么关系的人会共用一副耳机。

    从择善眼尾扫到从云逐渐冷下来的神情,她缩了缩手,将刚刚从杜归远耳边取下的耳机藏进衣袖。

    从云尽收眼底,心道欲盖弥彰。

    一行人沉默着走到出租车前,杜归远小心翼翼将冯文宇放到后座,从云没再说感谢的话,只简短跟丁琴说了几句,就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

    从择善站在车边,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上车。按理说她应该跟着去医院帮忙,但她想起从云刚刚的眼神,心里就不由得发憷,万分不情愿跟从云待在同一辆车里。

    从云的耐心不多,她见从择善想躲,厉声喝道:“上车!”

    下自习后的教学楼前静谧异常,从云劈空而来的这声怒吼,吓得草丛里的野猫闪身跳到景观树上。

    冯文宇发现从云和从择善之间气氛不对劲,试探着叫了一声,“妈?”

    从云:“从择善你聋了吗?给我上车!”

    丁琴哪里见过这阵仗,前一分钟还和和气气的家长突然暴怒,丁琴都不知道该劝些什么。

    一边的杜归远倒是先开了口,他挪了半步挡在从择善身前,“阿姨……”

    “立刻上车。”从云又重复了一遍,音量不高,但谁都听得出从云现在非常生气。

    从云本来没打算带从择善去医院,她不想耽误从择善学习,医院那边她自己就能搞定。但现在说什么也要把从择善带走,她千防万防,千叮咛万嘱咐,到头来因为眼前这个问题学生,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从择善深吸一口气,然后坐进车里。从云从后视镜看从择善的表情,但从择善帽檐压得很低,她看不见。从云看了一眼车外面一脸关切的杜归远,冷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杜归远能感受到从择善妈妈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他。他隐隐猜到原因,想开口解释,但又怕越描越黑,顿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自己叫杜归远。

    从择善觉得从云的语气对人很冒犯,她想出声拦住从云再问别的,但或许是潜意识知道一旦她现在替杜归远说话,从云一定会把场面弄得很难堪,嘴巴就跟做噩梦被魇住一般,怎么也张不开。

    从择善胸口紧张得发疼,万幸从云没再说别的。

    车载着他们渐渐驶离实验校区,从择善被冯文宇突然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她想侧身躲,但冯文宇格外执着地将手心覆在了她的面颊上,手心抹完换手背抹,然后再换手心抹。

    从择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有水。

    原来她在哭。

    从云看到了后座上发生的一切,但她什么也没说。一直等到了医院,拍了片,看完医生,确诊是轻微骨裂,这才分出精力好好教育从择善。

    冯文宇被关在病房里,母女两人面对面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从云没有问诊的过程,她直接开出诊疗单:一、不准再跟杜归远以及其他潜在对象来往;二、不准放周假时不回家;三、不准听歌;四、手机上交;五、饭费以外的任何零花钱取消。

    “我会不定期去你们学校,也会找老师了解情况。如果你不听话,或者跟我耍花花肠子,我就去找杜什么的家长,让他们管好自己儿子。”

    从择善沉默听到最后,说:“那我就不上学了,我不参加高考了。”

    “你敢!”从云声音骤然拔高,值班护士闻声赶来,“吵什么呢?病人还要休息呢,有什么事去外面说。”

    从择善:“你敢我就敢。”

    从云话赶话,咬牙切齿道:“我当初我就该掐死你。”

    从择善:“你现在才后悔也太晚了。我可不是你想杀就杀得了的。”

    “够了!”冯文宇拄着拐从病房里出来,他刚刚趴在门口听了半天,现在实在忍不了了,“谁都别再多吵一句。”

    “姐,你进来陪我。”冯文宇沉声说,“妈,你回家吧。医院只让一个人留这里陪护。”

    从云本来想让从择善回家,但是转念一想,这么晚了从择善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便默认了冯文宇的安排。“行吧,我回去收拾点东西,你爸明早就回来了,明早我俩再来。”

    冯文宇病房是三人间,但是现在只住了他一个,姐弟俩坐在床上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冯文宇开口说:“对不起。”

    从择善摇头,“跟你没关系。”是她自己多贪了一首歌的时间。

    “跟我有关系,要是我不去你们楼找你,我就不会摔断腿,要是我没有摔断腿,妈就不用来学校接过,都怪我。”冯文宇自责得不行,他想到杜归远不计前嫌背着他从值班室走到教学楼前,上上下下的台阶他全数了,一共上了十二阶,下了二十四阶。

    “我说了,我挨骂跟你没关系。别再提了。”从择善说。

    “那你以后真的不跟杜归远来往了吗?”冯文宇轻声问。

    “嗯。本来就没什么好来往的。”

    冯文宇纠结片刻,问:“咱妈她,她怎么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

    “她上学的时候在男人身上吃过亏。”从择善舔了舔干燥的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冯文宇讲。以前可能是因为冯文宇年纪小,什么都不往心里搁,后来也许是冯文宇长大了知道分寸,一直压着心里的困惑。总之,冯文宇从来没问过从择善的亲生父亲是谁,为什么不要她了。

    “我也不是跟了解,她从来没跟我说过。我猜的,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应该是她的同学。但是她的学历你也知道,就……”从择善顿了顿,接着说,“应该是被那个男的给耽误了。”

    从择善最后跟总结旁人的事那般,心平气和地说:“她反应这么大,我其实是理解的。怎么能不恨呢?如果没有遇到你爸,她这辈子可能早就结束了。我也一样。她要是寻了短见,我也得跟着完蛋。我们两个谁都活不到现在。”

    “所以你要放弃杜归远了?”冯文宇问。

    “我不要。”从择善斩钉截铁道。

    “啊?”

    “我要考到B市。我要和杜归远在B市见。”从择善仰面躺到了冯文宇的病床上,闭上了困倦的眼,“等我考上大学,从云的应激反应就该痊愈了。”

    “还有半年多点。”冯文宇算了算时间,“杜归远也想去B市吗?”

    “嗯,他考公安大。”

    “他还挺酷。”

    “对了,你带手机了吧?”从择善半睁着眼问。

    “带了,怎么?”

    从择善提醒道:“记得跟杜归远说声谢谢。”

    冯文宇喃喃,“他现在应该已经睡了吧。”但还是听话拿出了手机,敲敲打打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杜归远,最后眼一闭,发了个【小远】

    但是后面紧跟着又发了一条【哥】

    显得自己很知是非冷暖,同时又维系着最后一丝高傲。

    冯文宇谢谢两个字发出去的同时,收到了杜归远的回复:【从择善在你旁边吗?】

    【方便让我跟她打个电话吗?】

    【让她给我发条语音也行。】

    【她还好吗?】

    冯文宇把手机递给从择善,从择善翻了个身,拒绝看消息,甩给冯文宇一句“我心如磐石。”

    冯文宇只得自作主张,回复道:

    【她还行,已经睡了,不用担心。】

    【今晚谢谢。】

    杜归远:【不用谢。】

    冯文宇看到杜归远那边反反复复一直正在输入中,但最后什么都没发出来。冯文宇看了眼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躺着的从择善,说:“你真的不跟他说点什么吗?”

    从择善用沉默表态。

    冯文宇重又举起手机打字:【两个消息,你想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杜归远:【坏的。】

    【她答应我妈不跟你走太近,以后可能连一句话都不会跟你说了。】

    杜归远那边又开始输入中,但最后还是归于沉寂。

    冯文宇心间突然涌上一丝不忍,于是主动说了好消息:

    【她让我转告你,明年夏天B市不见不散。】

    可是夏天还要好久好久。

    起先杜归远以为没有那么严重,至少碰上了问声好。两个重点班教室挨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一句话都不说。

    但事实证明,如果从择善不愿意,他们真的可以一句话都不必说。

    昨晚给从择善听歌的耳机,第二天午休以后出现在了杜归远教室桌面敞开着的笔袋里。杜归远有些不高兴,他以为从择善会亲手还给他的,他连她来还他耳机是要说的话都想好了。

    第一句问下昨晚在医院忙到几点,困不困?

    第二句说自己答应了,明年夏天B市见。可以不走太近,但不可以不说话。

    杜归远趁晚读去了趟公共自习室,把两只耳机放到从择善桌面摊开的英文词典上,试图以此宣告自己的不满。

    但是没有用。

    第二天从择善又把耳机给他还了回去。

    杜归远看到后无可奈何,晚自习放学后追上从择善,把人堵在楼梯间,拉过从择善的手腕强硬地将耳机塞到她手心。“放你这。歌没听完,时间没换完,从择善,我们全都没完。夏天是吧,好,我等你夏天再把你的时间换到我手里。”

    冬天长,春天也长。

    在夏天真正到来以前,实验高中召开考前动员大会。会上全体高三生以班为单位,轮流在红底黄字的加油横幅上签名。学校准备了十来条横幅,横幅两边都站着人,但是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因为马克笔准备得少。

    轮到从择善时,条幅上已经找不到什么空隙。她边走边找,不知不觉走到了横幅边缘,好在边缘还有半个巴掌的空白。从择善甩了甩快要没墨的笔,刚写了一个字就被对面叫住。

    “我可以写在这吗?”

    意外,又不意外,说话的人是杜归远。

    从择善点头,说可以。

    杜归远没想到从择善开口回应他,提笔的手略微停顿,在条幅上晕出一团墨渍。好在他及时抬手,一笔写完了自己的名字。

    从择善看到杜归远把字写得超大,直接把她给自己找的空隙给占了。他直直站在对面,边盖笔盖边说:“呀,不好意思,写过头了。”

    从择善下笔飞快,把自己名字里最后一个善字摞在了远字上面。

    她学着杜归远的语气说:“呀,挤在一起了,不好意思。”

    “从择善,加油。”

    “加油,杜归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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