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许二太太只在年幼流浪的时候受过苦，自从认回亲爹后，还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地被人下过面子。
即便是许二老爷不喜这个妻子，看在陈掌印的份上也不敢对她如何。
唯有自己生的女儿，大多数跟着她外祖长大，自小娇生惯养，养得一身粗蛮的习气。亏得她殚精竭虑为她打算，没想到这小冤家不领情。
“我这是为谁？！你好的不学竟学一些坏的，现在京城里数得着的大家闺秀哪个不是淑静文雅，就你整日想着舞弄手脚，难登大雅之堂。”
许二太太愈发觉得自家女儿是被她外祖宠溺坏了，板着脸吩咐杜嬷嬷等人。
“今日小姐没有绣一个时辰的画，就不要给她铺床。”
“不睡就不睡！我就是不绣！母亲若是看不惯，我到外祖家去。”
许知薇只觉母亲太过压迫自己，赌气说道。
杜嬷嬷从小将许知薇奶大，哪能不知她的脾气，越是压着她就越犟。太太又是掌控欲强的人，凡事都要争个高低，母女刚见面还能和睦相处，处得久了矛盾就来了。
见母女二人互不相让，杜嬷嬷连忙上前劝道：“小姐，可不要意气用事。现在夜色已深，门都落锁了。到时候出去必然会惊动国公爷和老太太，便是掌印只怕也不在府里，何必兴师动众。”
杜知薇红着眼，泪珠还挂在腮边，不发一言，僵直站在原地看着许二太太。
许二太太何尝不心疼，只是话都说出去，怎能再收回来。
杜嬷嬷伺候两人久了，也摸得着她们的性子，知道夫人心里定是后悔了，缺个台阶下来。
正巧翠芝一手拿着一套精致的衣物，一手掀着帘子进来。
“太太，您看前几天掌印大人送给小姐的东西拿来了。”杜嬷嬷接过衣物，捧到许家二太太面前，奉承道：“不愧是大人看中的，不仅样式新颖精美，看着料子京城也好似没有，想必是下面孝敬的时兴衣料，大人念着才差人送过来的。”
许二太太瞅了衣料一眼，淡淡道：“确实还行。”
见主子发了话，杜嬷嬷立马捧着衣料来到杜知薇跟前，欢喜道：“小姐，你瞧瞧。”
杜知薇满肚子的委屈在见到眼前新奇鲜亮的衣服后，顿时消散。
“这是用什么做的？摸着跟其它衣料不太一样，更舒服一点。我要试试。”
“小姐，听送来的人说是用什么棉花做的东西。在京城还没出现过呢！”
翠芝边帮杜知薇脱下衣物，边笑着解释道。
杜二太太听到衣料尚未在京城出现过，眼睛顿时亮起来。
“布料父亲那边送来多少？”
杜知薇等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估计母亲的老毛病又犯了，想着用外祖送来的东西讨好老太太。
想到这杜知薇就极其忿忿不平，以前甭管外公送来多少珍贵的东西，都会被母亲送去讨好祖母。
到最后，东西也多数被祖母偏心给了大房家的知蔷姐姐，自己只落得着一点。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外祖明明身为内官，位高权重。母亲还在祖母和父亲面前伏低做小，让人瞧不起。可她偏偏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对外祖却很生疏，反而是她这个做外孙女的跟外祖更亲近些。
只是这次的东西她也很喜欢，刚刚又跟母亲吵了一架，杜知薇认为杜二太太就是不在乎她，才会处处觉得大房的知蔷姐姐好。现在她不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拿出去给母亲白做人情。
想到这里，杜知薇紧紧抱住眼前的精美的衣物，睁大眼睛说道：“这是外祖送我的东西！母亲要送人情自己另外送去。”
看着杜知薇不成体统的姿态，杜二太太一阵火大，“你这孩子好不晓事，让你绣画孝敬祖母你不愿意，现在不过拿些布料给祖母，你竟还护上了，我要不是为了你，至于去倒贴冷脸吗？”
话说回原处，眼见两人又要争吵起来，杜嬷嬷连忙笑着解围，“小姐莫急，太太也是为了你在老太太面前能博个头彩。依老奴看这衣料做工精细，若当成生辰礼去送，也指定能压大房一头。大太太可没有本事弄来这些料子。”
听到这话，杜知薇再无不可，只要母亲不再管着她刺绣，让她干什么都行。
杜二太太在衣服拿出来时就有此意，女儿本事不行，那便另外花钱找个有本事的来顶上。凭着父亲的威名，难道还有人不会趋之若鹜吗？
打定主意后，杜二太太也不跟杜知薇硬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她洗漱休息去了。
清晨，杜二太太房中早已热闹起来。
二房人口简单，就杜二老爷、杜二太太母女三人而已，房中无旁的妾室子女。
今日一大早，连向来神龙不见首尾的杜二老爷也出现在房中，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享用早餐。
“东西都备好了？”
杜二老爷面容清瘦，留着朝堂上时兴的长须，慢悠悠地接过翠芝手上的早茶，袖口下的手指不经意间蹭过她白腻的手背。
翠芝面上闪过一丝慌张，看向对面的杜二太太，见无人注意，便带着笑意，若无其事地收回双手。
杜二太太听到这话，毫不客气地白了杜二老爷一眼，用手帕掩着嘴角恼道：“哼！你昨日倒是一个人快活去了，留下我们娘俩准备礼单。要是父亲问起来，我……”
“夫人！”
话未说完，杜二老爷立马打断她，讨好地笑道：“昨日同僚请客，我也没办法推脱不去。我们才刚回京，有很多关系要处好。若是不去，那旁人自然会不满。况且我也没有忘记夫人你，特意给你们母女俩带了烧乳鸽。”
杜二太太见他大大咧咧地把夫妻间的小情趣说出来，在下人面前有点不好意思，眼睛带着羞意瞪了他一眼。
“还好意思说，等你回来已是半夜，大家都已入睡，谁还起来吃东西。”
杜二老爷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带回来的终究不如在酒楼现吃，下次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这般宠溺贴心的话自然获得在场下人的羡慕，杜二太太也十分受用。
十几年如一日，周围凡是见过夫妻俩相处的就没有一个不夸赞的。
没有一人注意，站在角落里的翠芝看着他们夫妻恩爱的模样僵直了背，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还在。
样样准备妥当，杜二老爷一家人到老太太那边辞行后，便带着一行人沿着长街来到东街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
“小姐回来了！老爷在里面等着呢。”
刚下马车，在门口候着的下人就立马上前问好。
“怎好劳累岳父大人等候。”杜二老爷受宠若惊道。
“外祖在等我们吗？父亲！我们快些进去吧！不要让外祖久等。”
还未及下人回答，许久没有见到外祖的杜知薇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进屋去了，丝毫没有顾及杜二老爷的话被她打断。
“你爹爹还在说话，这么急干嘛！”
见丈夫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杜二太太皱着眉训斥道。
杜知薇晓得自己刚刚的行为不妥当，咬咬唇不说话。
“老爷也甚是想念小姐，连着念叨好几次，今日特地从皇宫出来，就是要见小姐一面。”
来迎接的下人都是府里跟着陈掌印十几年的，可以说从小看着杜知薇长大，情谊深厚，自然不会怪罪她无礼。
反而觉得杜二老爷有点谄媚，有事就让小姐母女出面，没事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心里虽是这么想，但这事主子愿意，也轮不到做下人的置喙。
将杜二老爷一家引进主屋门前，其余人等都陆续退下，杜二老爷夫妻相较于旁边杜知薇明显雀跃的表情却显得有些紧张，整理整理衣冠，等着里面的通报。
“吱呀”一声。
“进来吧！还站在门口等什么？”
一位面容清俊，眼角带着些许皱纹，穿着文士长袍的中年男子气定神闲地端坐在太师椅上。
杜知薇见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眼尾一红，冲到男子面前，趴在他膝盖上撒起娇来。
“外祖，我好想你呀！”
杜二老爷夫妻来不及拉住她，便也只能无奈地跟在后面行礼。
“得了，在我这就不要讲究这些俗礼。”
陈掌印摆摆手，说道。
随后，将杜知薇扶起来，细细观察她的脸。
“女大十八变，才几年不见就长变样了！倒像你爹那边。”
杜知薇听着外祖的打趣，嘴角翘起来，娇憨道：“我长得不像母亲，难道就不是您的外孙女吗？”
杜二太太脸色一白，强装笑容解释道：“你这孩子竟说些浑话，你怎么可能不是外公的亲外孙女。”
杜知薇遭了母亲的训斥，神情不免低落下来，嘴角耷拉着。
陈掌印见着不忍，好容易过来一趟，就当着他的面把孩子训了个遍。
“行了！我们外祖俩说笑呢！你别老是板着一张脸教训她。我看孩子以前是再好不过了，被你们长期打压着，心气神都没了！”
杜二太太见陈掌印生气了，暗地里松了口气，也不敢再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