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切发展得很快。
桑榆来到中间场，再次见到了已经自行包扎好的梁熠。
对了，她没有忘记他们想找的“姐姐”。
通知人员找到那个小队的时候，被她仔细包扎过的病号已经死了。
来人说是自杀。在最后的关头他还是清醒过来，朝着伙伴们无奈地笑，然后果断开枪了。
桑榆也问了污染的状况，就是梁熠嘴里的姐姐。
她也死了，是被剩下的队员杀死的，也是一种报仇。
桑榆沉默地看着梁熠——
她负责找到分布在中层的各个角落的人，把他们带回来统一救助。
梁熠是第一批被找到的人，得知消息的他们仿佛失了魂一般地麻木地听从指挥。
一直计划想要杀死的人，可能在前几个月还是相同种族的人类。
无论是擂台还是人体实验，这样的转换，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被人接受的。
梁熠在盯着地面发呆很久后突然找到桑榆。他浑身浴血，手上还带着伤自觉地离她几米远：
“我可以看看姐姐吗？”
他请求道。桑榆已经告诉她那个污染死亡的消息，或许是眼见为实，或许只是不甘心。
而此时的桑榆已经知道了结局，她仔细打量面前的男生。
眼睛空洞无神，整个人被伤痕和战斗打击得干瘪，状态甚至不如擂台时候的积极，这就是战斗后的迷茫和虚无。
他应该是想抓住点什么。
桑榆觉得他在自救。
她叹气，“如果你考虑好了的话，可以。”
这种情况是要有人监督的，为了他人的健康，桑榆自请上前。
现在大家都知道她和迟堇渊的之间不算清楚的关系。同行的士兵来自第九城是迟堇渊的亲兵，也无条件服从并接受了桑榆。
至少目前是这样，目前战斗目标统一，他们不会破坏长官的计划。
桑榆这个人他们在第九城就听说过，是守城那天成功关上城门的英雄。也多多少少知道迟堇渊再事后带她离开，和桑榆一同出过任务等等。
连洛长官都认识的女孩！
桑榆既不娇柔，也不在战场上露怯。反而认真活跃，无疑给他们吃了一剂强心剂。
他们不相信桑榆，也愿意相信迟堇渊长官和洛长官的选择。
梁熠终于在见到尸体后绷不住情绪失声痛哭，是真实而残忍的真相。
就这样，又是了一天半。
桑榆把从第九城后勤学来的医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有她敢近身看护每一个伤员。
耳边传来的机器声逐渐少了，变得零星。
战斗该结束了。
*
迟堇渊收拾好残局，踏着硝烟找到被关押的莱安蒂。
他拒绝配合，忍受力一流，没人从他身上翘出有用信息。
哪怕上面已经加紧分析了相关资料，并对有关问题进行梳理再传达。莱安蒂也拒绝回答。
他不是拒绝，他甚至是愉悦的。
在做这个病毒前，他就没想过解药和退路。
不在乎普通人的安危，一面欺骗了德瑞方，一面把高维人的威胁当空气，这就是如今的莱安蒂。
迟堇渊进来的动作随意，单腿曲在柜子上，手肘垫大腿，以一种及其嚣张的姿态询问：
“你给他们的药不是完成版吧？依旧是说，传播力不够？病毒活性不强？实验失败数据有解法？还是…存在自愈的可能？”
迟堇渊咀嚼着，抓住每一个关键词留意莱安蒂的表情。
“哦，我知道了。”
他收回上弓步的单腿，利落地拍拍衣襟。给外面的下属打了几个手势。
整个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算准了莱安蒂面对多次审问的疲态。
莱安蒂闭上眼睛吐槽：“她还真是什么都偷听到了啊。”
就在他以为迟堇渊会抓着刚刚露出的破绽不放时，迟堇渊一转问句：
“那我换个问题，你所说的针对高维人的药剂相关资料在哪？”
他相信在这个话题上，莱安蒂不会回避。
莱安蒂确实不回避，看起来有些兴致：“这你得问那个小姑娘了。不过或许，她不愿意告诉你呢？”
这个时候还在挑拨离间。
迟堇渊收回疏离的眉眼，看着他沉默不语。
这个问题里莱安蒂没撒谎，只不过那两个实验室一个被碾成废墟，另一个…怕是桑榆要先解释怎么从火场逃生的了。
有趣啊，明明已经表白了，迟堇渊脸上还是露出思索的神情。
“那么，你还能活多久？”
迟堇渊摸了摸枪，突然开口询问。
“你在说什么？”莱安蒂喘了口气，面露不解。
迟堇渊冷静而一针见血：“你没给自己留退路。既然放弃了手下，也不可能不对自己做手脚。”
所以在结束战场纷争第一时间知道莱安蒂拒绝配合，他才会马不停蹄的赶来。
总得撬开点什么。
“洛佩在来的路上了。”迟堇渊站直身子，叉腰道：
“他和我不一样，他是真的想见你一面。”
比起迟堇渊和莱安蒂当年短暂的惺惺相惜，洛佩和莱安蒂在实验所一起度过了十几岁的少年时期。
就连最后洛佩失望地吵架后，还会顶着黑眼圈问迟堇渊，他有没有可能有苦衷。还和他讨论，莱安蒂这样罗蒂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到后来，长大后突然有一天找迟堇渊问到当年实验室火灾的事情，在迟堇渊面色坦然中释然地笑了。
如果说，这几个人里真正的好人，迟堇渊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洛佩和罗蒂。
他自己清楚，迟堇渊可不算是彻底的好人，他在试图通过这份感情撬开莱安蒂的嘴。
莱安蒂看着迟堇渊。
迟堇渊没有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怀念。
迟堇渊张了张口，在心里默叹，继续趁热打铁。
……
“都到最后了，说说你和桑榆的故事吧？”最后的最后，他好像放松下来，对迟堇渊开口。
说到桑榆…
迟堇渊深沉的脸上露出骄傲，他紧锁的眉眼长开，他伸展着身体，露出一个了然而无耻的笑：
“这属于私人问题，犯人就别提这种要求了。”
桑榆不会成为与无关人员交流谈资。
“不过，你说得对。”
迟堇渊看了看莱安蒂逐渐发青的脸色。
他到最后都没有说明最后的时间，但是无论是动作还是语言都逐渐虚弱下来了。
“我想她了。”
明明才一天没见。
莱安蒂带着气音地嘲笑：“人的性命…可能并没有那么坚强。”
“喜欢…”就喜欢吧。
他也好想罗蒂，他的天使。
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不过没关系，马上就要再见了。
他的瞳孔逐渐涣散，视线的终点是迟堇渊转身下令的背影。
*
“洛长官。最近的消息您听说了吗？”
前方的战报已经传来了，大家都知道这场战斗是己方胜利。
可惜流言是挡不住的，遮得住莱安蒂肆无忌惮的发言，也遮不住在地下城作战的第五、六、九城临时组队鱼目混杂的消息通道。
第九城还有所顾忌，可第五、六完全通过自己的通讯方式把信息传递出去。
什么高维人入侵，什么迟堇渊失职包庇，什么红帽子组织食物下毒，什么第二城意疑似被人形污染入侵，各家都在利用这几份情报做文章，意图扳倒政治敌人，真正落到桑榆这个不知名人物的关注少之又少。
长发被如今的第九城代理驻城官洛佩普盘在头顶，利落、干净。她低头看着前方传来的回执，前方是下属整理成资料的各项风语。
须臾，她点了点第一条：
“把这个在群众里扩散开吧。我记得迟长官也发表过相关研究。”
“可这…”于第二城的争端毫无关系，也没有解释清楚迟堇渊的事情，甚至会不会加强群众的恐慌也犹未可知。
“无论如何我们需要明确的，是如今需要面对共同的敌人。”
“是！”
高维入侵吗…
洛佩普抚在桌前。
比起民众，他们这群决策者也不算毫无感知。
但是嘴里信多少，如何做出决策还是由立场决定。
迟堇渊之前的态度更是锐利鲜明，制定严苛的城规时就格外强调：
世界由规则组成，如果破坏了这份规则，对于我们而言就意味着毁灭。
她很早就知道迟堇渊，那毕竟是和她哥哥齐名的男人。自幼在第二城长大，迟堇渊是个混世魔王。
后来热衷于和那群领导者唱反调，和哥哥一起收集旧时代的资料、对比分析。在军校时期发展项目，最后被长辈义正言辞的叫停。
但第九城的很多规矩都是从过去归纳吸收修改出来的。
不过无所谓了，洛佩普想。
她也是很叛逆，在这个普通人与异者有鸿沟的世界，她一直在唱反调。
“但是总有一天，我会结束这些不知所云的规则。给大家选择的自由。”
迟堇渊力排众议，制定严苛的城规的那天向大家含笑发言。
*
其实也算是做到了吧。
回程的路上，桑榆看着终于握着她的手陷入睡眠的迟堇渊心想。
迟堇渊突然过来问她在哪里受伤时把她吓了一跳。
仔细一想就能明白，他其实是想问那个药剂事情。当着大家的面，他考虑到了桑榆的难言之隐。
桑榆不回答也没关系。
桑榆想了想那片火场，又思考到最后陷落的大洞。
抬头看了看神色复杂的迟堇渊，一双深邃的紫瞳永远有在思考的事情。
“我带你去吧。”
她牵起迟堇渊迟钝的手，笑盈盈地说道。
左右高维人的事情也是她直接告诉迟堇渊的，破绽真的太多，与其作赌，不如信任。
迟堇渊没有让她进入任意一件房间。
“我怕你出事。”
他这么对桑榆说道。
哪怕莱安蒂有可能说谎，他也不愿意看见屋内一片狼藉的药剂对桑榆造成威胁。
桑榆眼睁睁地看着迟堇渊眼里闪烁着蓝光，从本已经塌陷的天花板挪出一道小路。
他是对的，或许这个房间留下的东西更加完好。
后来在车上，她看着强撑着疲倦的迟堇渊终于有机会询问他关于“高维”的事情。
他的一系列表现都并不意外，看上去有所准备。
迟堇渊坐在后座，沉着带着慵懒，回忆起前几年的研究和努力。
包括对第九城 、对城规的研究，他在带着桑榆走近他的世界。
所以，也算是做到了吧。
第九城近几年的死亡率走低，侵袭时间也相较其他城市有明显缩短。
而且，桑榆在脑海里抓住了一根线——
是当时意识消失的那一瞬间，灌入脑海里的画面，似乎关于侵袭。
如果没有迟堇渊强硬的执行——这个世界的规律似乎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