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困

    “有备无患。”庄疏庭立于马车旁,默数手中握着刀剑的青壮男丁,竟占了半数以上,瞧身形并不像普通百姓,她微微蹙眉,“县衙那处有多少百姓?”

    “不及此处人多,但也有两三百人,且多为赤手空拳的老人家,揪着县令和留守的衙役哭哭啼啼,不愿撤离。衙役们百般驱赶不走,只得竭力安抚。汝河的水还未淹来,这些老翁老妪的眼泪倒先淹了县衙。”

    县衙都是老翁老妪,渡口又皆为青壮男丁,庄疏庭隐隐觉着有异,遂又问一遍,“可有剑?”

    “没剑,”陵游摊摊手,“照夜和他那些护卫虽都带了剑,但这些百姓一个都碰不得,哪有王爷第一回来封地就跟百姓拔剑相向的?我可闻所未闻。只要照夜不拔剑,百姓便不会拔剑。大家都不拔剑,便打不起来。”

    “若是他们先拔剑,”庄疏庭道,“我们势单力薄,怎可手中无剑?”

    “他们哪敢先拔剑?那不是造反了么?”

    “既如此,”庄疏庭颇为无语,眸光掠过那些手持刀剑的练家子,“你为何还担心我被误伤,不愿接我来此?”

    “你瞧瞧那些人,挨挨挤挤,我是怕有人锄头未拿稳,失手伤到你。”陵游道,“待会儿你躲于照夜和我身后,千万莫要乱动,若是……”

    “主子。”

    庄疏庭回头去看,只见香茗和春晴骑马而来,转眼已至眼前,腰身左右均背了两把长剑。

    二人翻身下马,香茗摘下左侧黑身长剑,低眉敛目,呈给庄疏庭:“小姐,奴婢心中不安,便撺掇春晴,跟我一道出府寻您,请您责罚。”

    春晴亦躬身垂首:“请主子责罚。”

    “来得恰好,”庄疏庭含笑接过长剑,“正愁无剑。”

    春晴放下心来,卸下其中一把长剑递向陵游:“陵公子,这把是您的。”

    陵游爽快接过:“有剑总比没剑好。”

    春晴瞧向人堆,面色凝重:“主子虽未说出真实身份,对外也是工部的官员。这些百姓竟敢围困朝廷命官,手中还拿着刀剑。这般谋逆犯上,是不想活了么?”

    “究竟是不是百姓,还未可知。”庄疏庭瞧向人堆里卓尔不群的桓照夜,“你二人,可要随我一同过去?”

    香茗道:“小姐去哪里,奴婢便去哪里。”

    春晴忙道:“奴婢也是。”

    庄疏庭点点头,暗自思索如何到桓照夜身边去。跃上人堆旁的树梢再跃下,是最简便的法子,可惜太过招摇。

    陵游道:“几百人将几十人围得密不透风,照夜又在最里头,要进去还需费一番功夫。”

    庄疏庭看向陵游:“你回桓府前,是怎么出来的?”

    “我本想踩着他们的肩膀出来,可惜照夜不准,只得一点一点挤出来,如今也只得一点一点挤进去。”陵游道,“走吧,跟在我后头。”

    几人跟着陵游往人堆走去。

    陵游护着庄疏庭,寻了处没那般密的地方,边往里挤,边道:“各位兄弟,劳烦让一让,我家妹子的夫君在里头,我家妹子一刻都离不得他,吵着闹着要见他,我这当哥哥的没办法,只好……”

    这些青壮男丁有些颇为热心,有些十分不耐,但都让开路来。

    陵游走在最前头开道,庄疏庭跟在他身后,再往后便是香茗、春晴。

    如此这般,走至一半,一位手持锄头面色黝黑的汉子啧啧道:“哥哥和两位妹妹将弟弟护在中间,倒是新奇。”

    庄疏庭方想起她今日乃是男装打扮,未待陵游开口,便转身将香茗和春晴拉往她身前。

    陵游回身瞧了眼庄疏庭,朗声向汉子笑道:“这位大哥,你瞧我这弟弟,比两位妹妹还瘦弱,可不得护在中间。”

    汉子道:“再瘦弱也是男子,是男子就该护着女子。”

    “大哥,话可不能这般说,自是该体壮的护着体弱的,跟是男子还是女子可不相干。”陵游向庄疏庭招手,“弟弟,到哥哥这里……”

    庄疏庭双眸紧盯陵游,刻意粗着声音,不慌不忙道:“哥哥,这位大哥言之有理,我是男子,自该护着两位妹子。”

    陵游哈哈一笑:“再唤一声哥哥。”

    庄疏庭面冷话不冷:“好哥哥,快走吧,两位妹子急着找夫君。”

    “依你,依你。”陵游回身继续往前走。

    以免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香茗和春晴虽知不得不走在前头,仍因不放心,频频回头。

    “放心。”庄疏庭低声安抚,“别回头,速走。”

    之后便畅行无阻,眼见再越过两三人便可到桓照夜身前的护卫处,几人右侧一位手持长剑的高壮男子目光凶狠,盯牢陵游,语气不善:“你家两位妹子的夫君是谁?再往前去,可就是工部的官员和护卫们了。”

    陵游忙回身,一把攥住庄疏庭胳膊,往前一扯,紧接着将她推向已拨开护卫正往她走来的桓照夜,又一左一右攥住春晴和香茗胳膊,将二人交于林止和严良。

    眼见三人去了该去的地方,陵游方转身面向高壮男子,笑道:“怎么?我家妹子不能嫁给工部官员?”

    那高壮男子嘴唇动了动,并未说什么,眸中却露出杀气。

    桓照夜将庄疏庭引至护卫们围成的内圈中心,凝眸看向她:“你定已瞧出来了,手持刀剑的近四百人并非真正的百姓。至于他们是谁,混入百姓之中目的何在,如今还不知晓,但一场恶战,已在所难免。你若害怕,我让陵游送你回去。”

    “我既来了,便不会回去。”

    陵游立在一旁,边听二人说话,边往围着的百姓瞧去。

    之前他曾疑惑,临渡县的百姓为何竟要手持刀剑同朝廷官员对峙。

    百姓们向来安分守己,若非陷入绝境,绝不会围攻朝廷命官。如今不过是暂时撤离临渡县,待彻底解决掉上河渡洪水隐患,便可搬回,且日后再不会受水患侵扰。虽费事些,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好事。

    他从未怀疑过这些百姓的真假,他还替他们寻了个理由,手拿刀剑不过是为了壮胆而已,毕竟他们面对的是桓照夜,满身贵气又不怒自威、竟可支使得动郡守、不知究竟是何官职的朝廷大官。

    此刻他再细瞧这些所谓的百姓,竟果真如桓照夜所言。

    他此刻才知,庄疏庭为何一瞧见这些人,便问他要剑。陵游不禁握紧手中剑柄,不管有无武功,不管身手如何,有剑总比没剑好。

    “我们只有四五十人,且并不知晓这些人身手如何。你若留在此处,恐有性命之忧,你可还要留下?”

    庄疏庭心中疑惑,让陵游将她接来的人是桓照夜,如今一遍又一遍问她可要留下的也是他桓照夜,他究竟是想让她留还是不想让她留?

    “她自是要留。”陵游脱口而出,“她亲口同我说,她是你的王妃,要与你同心合力患难与共。”

    这倒是个表忠心的好时机,庄疏庭认真极了:“有夫君在,我不怕。即便跟夫君一同赴死,我亦心甘情愿。”

    桓照夜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双眸如深潭,定定凝注着庄疏庭,似是想透过她面容,瞧进她内心。

    庄疏庭面含浅笑,从容不迫,任由他瞧。

    “妹子,有照夜和我在,保准你死不了。”见桓照夜终于动了动眼皮,陵游满面笑意,故意道,“你家疏庭如今是我妹子,方才唤了我好几声好哥哥。”

    因见桓照夜眉头皱得太过明显,庄疏庭忙道:“待杀出去,我再同夫君细说,如今且顾眼下。还有近两百人是真正的百姓,他们若留在此处,定要被误伤,夫君打算如何将他们劝退?”

    “随我来。”桓照夜穿过护卫,向一位身形高瘦肤色稍深,约摸二十三四岁年轻男子走去,“若我未瞧错,他便是那两百真百姓的话事人。”

    陵游向那人拱手道:“这位兄台,敢问尊姓大名?”

    “肖今安。”那人挨个瞧过众人,眸光停在桓照夜身上,弯身行了一礼,“都说大人是工部官员,草民瞧着倒不像。虽不知大人是何方神圣,但大人定是上河郡说了算的那个人。大人候了这半晌,终于愿意同草民说一说为何要舍弃临渡县了?”

    桓照夜神色未改,不慌不忙道:“让百姓撤离,并非要舍弃临渡县,而是上河渡即将决堤,百姓若不提前撤离,恐有性命之忧。”

    肖今安怔了一怔:“草民听说,大人为解汝河泛滥之急,要从汝河引出一道支流来,这道支流便从临渡县流过。”

    “我确有分流汝河的打算,但这道支流从何处流过,还需工部细细勘察,方可定夺。”桓照夜道,“且此是后话,如今当务之急,乃是上河郡如何避开今岁的水患。”

    “汝河虽淹至最后一级石阶,但今日雨势已小,明日说不定就会放晴,水位自会慢慢回落,何来水患?何需撤离?”

    “上河郡几乎年年水患,年年损失惨重,死伤无数。”庄疏庭道,“为何你们竟不愿提前撤离?”

    “哪里来的年年水患、死伤无数?”肖今安道,“拿去岁来说,不过毁坏了几艘渔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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