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他们就奔赴机场,成功搭乘。
“我还没做过飞机呢,”少秋有些兴奋,“小白你坐过吗?”
白小白嗤笑一声,“你说呢,我是身量变小了,不是脑子变小了。”
少秋笑道:“也是,白大人还在人界做生意呢,做得可大了,是不是,狐总?”
白小白抱着臂,抿着嘴,脸渐渐红了,答道:“不是。”
少秋哼笑一声,又去看身边的陈时,她很安静,只看着外面的云,她的手腕上有一只蓝镯。
少秋昨天没有查到很多关于蝴蝶谷的信息,但据她了解,一个特殊的地界,必然是有某种标志性的物品来代表,这蓝色估摸着是这一类别的蝴蝶所拥有的。
忧郁,悲伤,小心谨慎。
她也没去打扰陈时,有些心事是没办法一瞬间倾诉出来的。
下了飞机,少秋再次迷失了方向。
她又迷路了。
好在白小白熟悉人类世界,戴着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耳朵,个子虽然不高,却像极了一个小酷哥。
“坐大巴。”白小白道。
少秋伸着脑袋,看了一眼太阳,迷茫地凝望着一众人。
“啊,哪里有大巴?”
白小白懒得理她,又从背包里翻出个墨镜,“你们两个跟上。”
真的有大巴。
少秋要被颠死了。
大巴哐当哐当绕着盘山公路,一会儿俯冲,一会儿急停,左拐右拐,竟然把他们送到了景区。
悬崖峭壁间笼罩着一层赤红的霞光,有几处山头露出,仿佛置身仙境。他们站在桥上,少秋问陈时,“你家在这儿吗?”
陈时摇摇头,“不是,还要再翻几个山头,绕过一片林子,走一段山路才可以。”
白小白爬到了桥边欣赏风景,双手插兜,站得很是狂躁。
少秋一边心惊胆颤,一边感叹。
好远。
她还要再说话,被身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拍了一下。
一回头,发现是个阿姨,阿姨表情有些惊恐。
“小姑娘,你在和谁说话呢,快把你弟抱下来吧,怎么不见大人,自己出来玩吗,注意安全啊!”
少秋连连点头道谢,一把捞过白小白去了一边。
三人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蹲着。
陈时小声道:“他们看不见我。”
少秋扶额,“对不起,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白小白可算逮着机会挖苦她,颇有些得意道:“你就是傻,根本就不知道对吧,我跟你说啊,她已是亡灵,能化蝶被人看见就已经是奇观了!”
少秋气不过,掀了它的帽子,捏着白小白的耳朵捉弄他,“就你聪明,你可别说话了!”
白小白摘下墨镜,皱着脸,糯声嚷道:“你完了,小废草!”
他们折腾好一会儿,陈时都在一旁笑着,可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
少秋吓了一跳,看她面色沉重,以为是她和白小白胡闹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正要道歉,就见陈时已经化蝶。
它嗅闻着空中的气息,传音道:“大人,你快跟上我,那边好像不太对劲。”
天渐渐暗了,白小白也变成狐狸和少秋一起在林子里到处走,带刺的蔓草总时不时划伤他们,周围漆黑一片。
好不容易看到一片亮光,少秋高兴地要出去,却被一束光线打了正着。
白小白警觉地扯住少秋的裤腿,传音道:“别动,先藏起来。”
少秋立刻蹲下,唤醒了周身的小草,闭眼感受着触碰过的地方,想找一条出路,却发现他们迷乱之中已翻过了两座山头,到了另一片地方。
无名之地。
乱草下方,是一群人打着手电将一个麻袋扛上了车,临了还踹了一脚。
少秋一瞬间反应了过来,睁开眼,有些咬牙切齿。
人口拐卖!
她气愤非常,欲上前掀翻他们的车子,小白轻轻叫了一声示意她冷静。
车子进了翻了几道山路,一人一狐一蝶,悄摸在后面跟着,一同到了一个小村子。
村口站着很多人,手里拿着手电筒,余光打在脸上显得有些阴森。
车上下来了人,将那麻袋里的女人丢了出来。
“找着了,差点就跑出去了。”其中一人道。
说的是方言,少秋立刻点通了当地的小草,这才听懂了。
又有人说:“臭娘们还挺能跑,花老子那么多钱不准备还啊!”
他似乎有些后怕,想着自己的钱可能就这样打水漂,他又几下狠踹了上去,“跑啊,怎么不跑了!”
那女人蜷缩在地上,一个字也不吭,紧紧护着头,却在那男人又踹上来的时候抱住了那人的腿,死死地咬了上去。
他疼得大叫,却怎么都挣不开,几个村民又上来劝解,将那女人扯开了。
女人疯笑着,在几个老妇人手里挣扎,似乎唾骂了一句:
“臭傻逼!”
她的“丈夫”气极,又上来打人,那帮劝解的却都不再管了,只嘟嘟囔囔地传话,脸上尽是看戏的表情。
少秋火气止不住了,指挥周围的草窸窸窣窣上去了,一根长藤跃起一米多高,直接抽了那人一巴掌。
村民们瞬间定住了,吓得后退了几步,哄闹着,脸色都有些难看。
白小白咬了她一下让她清醒,“你忘了我们不能过多干预人间的事,你还跑去吓他们!”
少秋缓了几口气,闷声道:“我知道。”
稍平静了一会儿,下面有几个胆子大的绕开人拿了根粗棍,蹑手蹑脚往周围的草丛里去看,捣鼓半天什么也没发现。
他们安心下来,却仍有些后怕,又动了起来,吵吵嚷嚷,一句话也听不清。
那女人和她丈夫又厮打起来,却是力气不足,挨足了苦头。
“再打,我会报警的。”
一道沉闷的女声传来,是个二三十岁的女人,穿着一身暗色的衣服,整个人都有些压抑的感觉。
听了这话,他们脸色一下子变了,讪笑着,打着岔,“是嘞,家里的事回家解决,别在外面丢人,惹了山神才不好嘞!”
他们互相推搡着,眼神古怪,还带着警告的瞪视,纷纷离开了。不一会儿,村口就只剩下一只饿扁了肚子的黑狗。
少秋抱着白小白从乱草里走了出来,陈时不太平静,飞得很急躁。
少秋看她不太对劲,脑子一转,便猜到后来出现的那个有些瘦弱的姑娘大概就是陈时的妹妹了。
“别着急,我们跟上去看看。”少秋道。
陈时很安静,听话地在后面跟着。
村子里总有狗叫声,一传就可以传很远,好像某个犄角旮旯里就有个人在看着。
少秋有些不习惯,陈时在旁边介绍村子里的人,她虽变成了蝴蝶,但在村子里待了太多年,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她都知道。
那被绑着的女人叫李宛如,据说是刚毕业的时候被拐来的,待在这里十多年都没有逃出去,她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小的那个刚出生就夭折了,李宛如身子也伤了,再没怀上。
那一家人仍不放过她,约摸是心疼当初买她的那几百块钱,整天让她干着粗活,几乎没个人样。
村里人冷漠、抱团,轻而易举打死一个人,就丢在后山的湖里,还省了挖坑埋尸的功夫。
李宛如也怕,可怕能怎么办,她无路可逃。村子里的狗是他们的眼线,半大的孩子是情报员。
更何况,她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她舍不得。
少秋听得遍体生寒,只希望陈时的妹妹还是正常的。
大染缸之下,没有谁能逃得出去,非狠狠流一次血不可。
少秋跟着李宛如来到一间小屋子,里面散发着阵阵腥臭。
少秋觉得可笑,一群荒谬的罪犯也用起了禁闭室,可去他的吧!
她召来一株飞草,试探着落在了窗上,陈时、小白都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大概是为了劝李宛如,陈时的妹妹也在。
他们藏在暗处,陈时化了人身,面上露出喜色,转头看向少秋,“大人,是小年!”
少秋知道她是在向她传达喜悦,点点头,笑着道:“对,是陈年。”
陈年将李宛如身上的绳子解开了,独自坐在一边,十分沉闷。
陈年问:“怎么没逃掉?”
李宛如吐出嘴里的杂草,道:“村口那只死狗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就是用来看人的。天天伺候他们吃喝拉撒,我连村子什么样都快忘记了,我明天非要去看看谁家的狗,看我不把它剁了!”
陈年仍低头道:“是我女儿养的,被他们抢走了,过几天应该就被他们杀了吃肉了。是我不好,我该晚上也出来看看的。”
李宛如怔了片刻,缓和了脸色,“都是一群渣子。妹妹,跟你没关系,你跟姐一起逃了吧,你在村子里一天到晚忙活,能挣点米钱就不错了,那小丫头上大学可要花不少钱,你年纪轻轻累一身病,以后可怎么办?”
陈年摇摇头,“你再忍几天,我去帮你探探路,别让他们再发现了。”
李宛如随意地摆摆手,捡起地上了稀米汤,赶紧喝了下去,她饿了两三天了,差点摔死在石头堆里。
陈年道:“我先回去了。”
李宛如连连点头,“回吧,路上注意点!”
少秋带着白小白绕到了一边,陈时追了上去,只是没有活人能看见。
少秋往那小屋里看了一眼,只偶然一瞥,竟看见一只白色的小蝶飞在李宛如旁边,像个逗趣的活宝,在哄人高兴。
少秋慢慢转了头,暂时放下这边的事,跟着陈时离开了。
山里信号不好,少秋他们眼见着陈年拿了一个老旧的手机去了一处山头。
陈年在找信号。
大晚上的,连山风都静了,陈年的表情仍是不冷不淡,枯举着手等着一点点希望。
电话那头传来还有些青涩的女声:“妈。”
陈年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小心地开口,“下课了吗?”
那边答道:“嗯,下课了。”
她也点头:“嗯,好,好,好。”
然后,她们无话了。
电话那边又说,“过几天就中秋了,我回去看你。”
陈年着急开口:“不用……”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稍停顿了一会儿,道:“那我到时候去接你,你给我打个电话。”
等了一会儿,她们应该是协商好了,又安静了下去。
陈年垂下头,收起了电话,坐在山头,默默看着渐渐圆润的月亮。
陈年回家的时候,少秋已经睡着了,偏小白和陈时在看着,一直看着,一个神情凝重,一个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