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长

    托了不少关系,也费了些手段,白锦好不容易拿到了傅正谦的休息间的位置。

    白锦一见到他就立刻哭得梨花带雨,求他高抬贵手。

    傅正谦无动于衷,语气没有半分起伏:“说完了吗。”

    他冷冰冰的态度仿佛在白锦的头上浇了一盆冰水,但是为了保住更多的投资,她还是硬着头皮用温软的嗓音说起他们以前的旧事,试图用情怀来得到他的一丝垂怜。

    傅正谦实在没耐心听她哭哭啼啼,站起身正要离开,就见胡淑君急急忙忙推开包厢的门,“哥!出事了!”

    他皱着眉往胡淑君的方向走过去,白锦连忙拉住他的手腕,还想要说些什么。

    他停下脚步,目光也没有落在白锦身上,“我不介意今天就把撤资的消息放出去。”

    白锦吓地立刻松开手。

    她再不甘心,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正谦的背影离开,脑子快速转动,收拾了一下心情,决定去找许洲帮忙。

    胡淑君把表哥拉到角落,说了林诗清不会过来的缘由,她觉得很愧疚:“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疏忽。”

    傅正谦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并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没事。你去玩吧。”

    “那你呢?”

    “回去了。”

    他说着回去,实际上打着方向盘,绕道去了清许小院。

    其实心底莫名有股无名火,满怀期待地去见她,她说不来就不来,他既无权责问,也没有办法能让她为了自己而来。

    他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就在清许小院,只想碰个运气。

    傅正谦到的时候,车外的阳光正灿烂。

    他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扯开领带,解开衬衫的前两个扣子,再解开手腕上的袖扣,将两只袖子随意挽到手肘上方。

    刚推开厚木门,他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有三五个年轻的男人正站在收银木台前,其中有一个年轻人说:“一天二十万?!这上面的收费标准最多不是才两千吗?”

    “是啊。”林诗清点了点她新添上两个零的商拍价格单,“你要包场的话,就这个价。”

    “你成心的吧?!”

    “是啊,我就是成心的。”林诗清看着面前几个大学生,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偶尔会有这么几次,遇到一些对自己非常自信的富二代,总觉得自己能放下身段来追她,是她的荣幸。一般对付这种人,她都是绝不给面。

    就像刚才,对方扬言说要包下她的店商拍,店里的商拍价格不算高,全包是一天两千。他说要给她二十万,让她陪他一个月。

    当年在京北市工作的时候,什么样的客户没见过,什么样的刁难没处理过,眼前这样的,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排头的那个年轻人气得脸色涨红,他带来的几个朋友纷纷劝他算了,甚至开始说些不太好听的话。

    林诗清启唇,正要开口赶客,余光的光亮忽然一暗,清越低磁的嗓音随即响起:“既然没这个资本,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林诗清原本懒懒地斜靠着墙上,见了来人,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

    傅正谦沉着一张脸走进来,冷漠地扫过那几个男大学生。

    他的气场太强,压迫着他们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台面上放着林诗清已经填好信息、二十万包场商拍一天的合同,他拿过放在一旁的签字笔,在签名处落款自己的名字,并用食指按压了印泥,在落款处按上指印。

    整套举止,行云流水。

    抽过台面上的纸巾擦了擦手指,他拿走一份合同,侧头对还站在一旁的几个人说:“你们还有事?”

    说的是疑问句,下的是逐客令。

    几个人被他惊地相互推搡了一下,飞快地离开清许小院。

    林诗清看了眼台面上只剩一份的合同,“虽然很感谢,不过……我可以自己解决。”

    傅正谦垂眸看向与自己对视的人,神色柔和,“集团旗下有一个珠宝品牌需要拍新品宣传片,你这个场地,正好合适本次‘绿幽秘境’的主题。”

    “那也不用二十万啊。我只是针对他们,又不是对你。”她点了点台面的合同,“要不重签一份?”

    “可能有些迟了。”

    “唔?”

    “你看下手机。”

    台下的桌面有些乱,林诗清在桌面翻了一小会儿,才翻到被纸抄本盖着的手机。

    按亮屏幕,界面上弹出一条最新的转账短信。

    她点开一看,是二十万转账成功的银行短信。

    林诗清看地睁大眼睛,抬头看向傅正谦。难怪他在签字前摆弄了一下手机,原来是在转账。

    “转的是你上次给的银行卡号,看你这表情,想来是已经到账了。”

    不知道是不是林诗清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刚刚的表情,闪过一丝狡黠。

    沉默了几秒后,她说:“你的转账限额真高。”

    二十万说转就转,不愧是有钱人。

    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低头笑了笑。

    她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衣着,“傅总过来,总不是专程来送我二十万的吧?”

    “也是凑巧。”他从《失落的遗迹》旁拎起一把折叠木椅,靠着收银木台,正对着生态缸坐下,“今天心情不好,想花点钱,正好遇上了。”

    “噢——这么说今天算是我的黄道吉日了。”

    他舒适地靠在木椅上,看着生态缸里的游鱼,“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今日店里没放音乐,连绵不绝的蝉鸣透过半开的窗穿进来,间杂着几声猫叫和鸟声,空间里更显静谧。

    静到他可以清楚地听见,她挪开身后的躺椅,不知道正在捣鼓着些什么东西,发生时轻时重的声响。

    “心情不好,就意味着遇到不好的事情了。我不喜欢听不好的事情,就不问了。”她走过略低于窗台的书架,停在书架后面一个墨绿色半人高的冰箱前。

    打开冰箱门,里面是一瓶瓶码得工整的冰啤酒。

    她转头看向露出台面的半个脑袋,“能喝酒吗?”

    “能。”他转过头,越过台面看到正打开冰箱门扭头看过来的人,以及里面的玻璃酒瓶。

    他一眼就认出,是坐在绣球花前,她拎着的那种啤酒。

    他皱了下眉,回过头沉着张脸。

    他闭着眼按了按眉心,想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是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资格问。

    林诗清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在听到肯定的回答后,抽出两只冰啤酒,从书架的收纳布盒里翻出开瓶器,一一撬开。

    “嗱。”

    脸颊传来一股冷气,他看过去,是一瓶冒着水汽的啤酒,伸手接过,就听到身后的人已经喝了起来,“你这儿还有酒?”

    说完,他也喝了一口。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同样的酒,但就是比周延康那里的要好喝。

    林诗清:“除了酒,还有雪糕。我虽然只卖可乐,但不能只喝可乐吧。”

    傅正谦:“有道理。”她说的话,总有道理。

    她抽了一张纸,折了折垫在啤酒瓶下面,站在他的侧后方,瞧了瞧盯着生态缸看的人,“心情不好,怎么来这儿了?”

    “你这儿清净。”

    林诗清噗嗤一笑,真是非常不错的借口。

    她拿起酒瓶,洇湿的纸巾黏在酒瓶底部,跟着一起被放在了台面上。

    她倾着身,双肘撑着台面上,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跟着一起望向生态缸,“嗯——很多人都这么说。”

    傅正谦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很奇怪,明明来的一路上是满心的不高兴,现在只剩下高兴。

    他指了指隐藏在水草后面,露出三分之二的哥斯拉模型,明知故问:“那个哥斯拉模型,是我给你的那只?”

    “怎么可能。你的那只是会亮灯的,电死我的鱼怎么办。”她特地强调,“养了好久的。”

    “好吧。”他有点无奈地笑了笑,“我以为,你至少会说舍不得。”

    她也笑,嗤嗤地笑。

    他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她笑完,开始说起往事:“我也忘了这个哥斯拉是怎么来的,就是有一天翻东西的时候翻出来了,做工很一般,很像是地摊上哄小孩用的粗糙做工。”

    “为什么不扔掉?”他说完,喝了一口冰啤酒。

    玻璃瓶上的水珠连成一片,从他的手掌滑落到手臂,洇湿墨蓝色的丝绸衬衫。

    “因为它是在我一个专门放各种小物件的盒子里翻出来的,想了好一阵也没想起是怎么得来的,但是能被我收起来,就一定有我当时要收起来的理由。现在被我放进了造景里,也算是适得其所了。”

    听她说完,他觉得喉咙有些干,又灌了两口冰啤酒,才缓缓开口:“不会觉得格格不入吗?”

    “不会。本来这水底放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倒是。奇怪的遇到奇奇怪怪的,就不会格格不入了。”

    林诗清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傅正谦,“你这话,还挺有哲理。”

    “嗯。”他转过头看向她,一本正经地说:“怎么样,迷住你了吗?”

    他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出,她直接趴在台面上大笑起来,还要一边笑一边捶台面才过瘾。

    笑得差不多了,她抬起清亮的眼睛,他没有回过头,依然看着她,所以二人恰巧对视。

    在橘光弥漫的暮色里,在相隔一个手臂的距离里,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地,对视着。

    最后,她眉眼弯弯,说:“你猜。”

    他的目光有些缱绻,“我猜没有。”

    眉眼处的笑意更浓,她直起腰,举起冰啤酒灌了两口,垫在瓶底全部洇湿的纸巾掉落,正好落在脚尖处,一瞬间凉得她心尖一颤。

    她放下酒瓶,蹲下身将洇湿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可是脚尖的凉意没散,空调冷风吹过,心里也跟着发颤,怪怪的。

    余光里的人影离开了视野,傅正谦回过头,又将目光放在生态缸上,慢慢笑了起来。

    从前他就羡慕胡闻安能跟林诗清南不着北调地东拉西扯,一场对话下来都是没什么营养的闲话,更像是两个同频之人之间的呓语。

    现在,他不用再羡慕了。

    傅正谦将手中的冰啤喝完,拎到回收玻璃瓶的红筐前,随便找了一个方格放好,抬眼一看,就看到透明冰柜旁的木架用图钉钉满了照片。

    他停在照片木架前,“听说你这里,还能免费帮顾客拍照?”

    “是啊,你要拍吗?”林诗清顺手掏出相机,对着正在看照片的男人调试了一下参数,就准备按下快门。

    正巧他转过身,对她笑着说:“好啊。”

    也正巧,镜头捕捉到这一瞬间。

    落日余晖,光影映衬,斯人浅笑,俊朗无双。

    她低头看着相机屏幕里的照片,站在冰柜旁的人帅得惊人,看得她的心脏都像是漏拍了一下。

    下意识地、私心想要独自珍藏。

    “怎么了?”他问。

    “呃,哦,相机没电了。”她强装镇定地关掉相机,“下次有机会再拍吧。”

    他无所谓地嗯了一声,回过头又扫了眼那些照片,接着用食指点了点她一张站在黄昏海浪里照片,向着她说:“林店长,你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

    林诗清放好相机,走到他旁边,看了眼他指着的那张照片。那张照片风格和构图一看就不是她拍的,多半是当年贺临拍的。

    之所以说是当年,因为贺临现在的拍摄风格和技巧,都比以往更加精妙。

    她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毕竟不打工就是最好的医美。”

    “好了,并没有要你重入职场的意思。毕竟林店长现在可是,西水巷最才华洋溢的店长。”

    林诗清在他的注视下,哈哈大笑。

    傅正谦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要伸手揉一揉她的脑袋。只是手臂才抬起来,他就慢慢放下,将手掌滑进裤袋里。

    算了,不急。

    *

    胡淑君今天的飞机回英国。她的行李都已经提前航运回英国,背个精致的爱马仕挎包,轻装搭乘飞机就可以了。

    距离出发前还有三个小时,她哼着歌下楼,走到冰箱前想要喝一瓶乌龙茶,一打开冰箱门,又惊住了。

    冰箱里多了一种玻璃瓶装的啤酒,码了整整齐齐的六排。

    她抽出其中一支,听到下楼的脚步声,侧身看过去,“哥,你不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吧?”

    傅正谦望过去,见她晃了晃拎在手里的玻璃酒瓶。

    他没回答她的话,加快了几步走到她面前,拿过她手上的啤酒瓶,撬开瓶盖,取了一只玻璃杯,边倒酒边说:“一会儿要坐飞机,喝一点就好。”

    他给她倒了半杯,剩下拿在手里,边喝边往落地窗前的玻璃圆桌走去。

    坐在皮椅上,他抽过一张纸巾折了折,垫在冒着水珠的酒瓶底部,翻开之前没看完的《全息玫瑰碎片》,静静地看了起来。

    严格的表哥难得同意她喝酒,虽然是度数不高的啤酒。

    胡淑君捧着玻璃杯喝了一口,清苦的酒喝下去,留在唇齿间是清爽的风味,很适合夏天的淡啤。

    她拿着玻璃杯绕出中岛台,瞧见表哥的啤酒瓶底部垫了一张折叠抽纸,猛然间想起这是林诗清喝冰饮的习惯。

    她惊愕地看了看手中的啤酒,“哥你不是吧,这啤酒不会也是林诗清爱喝的吧?”

    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他唔了一声,平静地说:“至少是常喝的。”

    之前就因为林诗清,十年如一日地喝利宾纳,现在又因为她,喝起了啤酒,还学上了她的习惯。

    胡淑君不禁感叹:“哥,我从前觉得你是不谈心不谈情的情场浪子,结果你是痴情专一的纯爱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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