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次日清晨,陈嘉荣拎着西装外套走下楼梯,听见人问“先生早上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许沉翡带来的所谓“家政团队”。

    原本以为只要更换长期合作的家政公司即可,没想到要适应家中有陌生人长久居住。

    早餐已准备好,整齐摆放在餐桌上。

    帮佣上前来要接过他手中的衣服,帮他挂到玄关的衣柜中,以备外出时再穿上身。

    陈嘉荣的脚步顿住,将外套递过去,道谢。

    帮佣礼貌微笑,微微顿首,没有多话。

    陈嘉荣叫住对方,“请问,怎样称呼?”

    没等到帮佣回答,先听到许沉翡的声音在楼梯响起,“施姐,早安。”

    等她走下来,才看见方才站在视线死角的陈嘉荣,又补充,“早安。”

    施姐再次礼貌向许沉翡微笑,回应了一句“早安”,便主动避开。

    陈嘉荣问:“不知一位帮佣是否足够大小姐差遣?”

    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意味,许沉翡并不恼怒,大方回答:“目前足够。”

    “哦?何时打算再添一位?”

    “短期内没这个打算。”

    许沉翡已经坐在餐桌前,拿起刀叉,才想起问陈嘉荣,“抱歉,我习惯西式早餐。施姐大概是延续了我的习惯,没有问过你,如果你有其他需求,可以向她提出。”

    陈嘉荣无所谓,“我都可以。”

    看一眼许沉翡,提出疑问:“只不过,我没想到你所说更换你习惯的家政团队是这个意思。”

    许沉翡咽下口中食物,方才开口,“恕我直言,昨晚你已经见过施姐。是她帮我一起整理衣帽间。”

    提到昨晚,陈嘉荣不由自主想起许沉翡喝过红酒,向他索要“正常”夫妻间的晚安吻的样子,暂时无心计较帮佣何时到岗,而是说:“或许我们还是分房睡?”

    许沉翡正在做的切割动作顿住,然后放下手中刀叉,真诚发问:“陈嘉荣,你失忆了吗?”

    “……当然没有。”

    “那你应该记得我昨晚说了什么。”

    面前的早餐健康且精致,但陈嘉荣莫名食之无味。为了身体健康,又不得不吃下去。

    听见她这样说,只觉得刚刚吞咽下去的食物在食道堵塞,令他无法开口。

    许沉翡关切地看着他,“不合你胃口?”

    陈嘉荣被迫解释“……不是。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忽然有这种想法。”

    他觉得“做对正常夫妻”这说法很荒诞,甚至不愿说出口。

    “我并非独身主义者,也从没说过抗拒婚姻。”相比他接受困难的样子,许沉翡坦然得多,“为什么不能期待拥有一段正常的婚姻生活?”

    陈嘉荣亦诚心请教,“你口中正常的婚姻生活是指?”

    “关心、爱护、尊重彼此。恰当有效的交流,正常的肢体接触,以及正常且合拍的性生活。”

    她诚心诚意的解惑没有消除陈嘉荣的困惑,反倒增添疑问,“我以为你们英国人都很含蓄。”以及,“你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他回忆了一会,“你的丈夫只是你的合作对象?婚姻只是谋求利益的手段?你当时是这样说的吧。”

    两个问题都很重要,需要郑重地说明和解释。

    许沉翡说:“首先,我是中国人。我的国籍从来没有变更过。其次,第二个问题的回答可能有点长,你能等我吃完早餐吗?”

    陈嘉荣表示没问题。

    事实上他也并不需要答案,无论她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或者是认真想要同他经营一段婚姻,都无所谓。

    因为不论出发点是什么,他最终都会老实配合。

    因为她是许沉翡。

    尽管不想承认,但他意识到自己很难直白地对许沉翡说不。

    她有这样的本事,令他一再退让,心底却没有任何反感。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和她结婚,在他想到以后会被她狠狠拿捏时,就该止步于朋友。

    但莫名其妙,因为有利可图,也因为私心,朋友最终成为夫妻。

    而他恰好不知如何做一位好丈夫,所以干脆尽可能照她说的做。毕竟她见过很多“好丈夫”。

    许沉翡用餐的速度不太快,她讲求细嚼慢咽。相比之下,陈嘉荣可以做到在保持用餐礼仪的同时快速进食,这样做可以为繁杂的工作节省更多时间。

    所以他快她一步吃完早餐,起身准备离开。

    许沉翡抬眼看他,眼神疑惑。

    为什么现在就离开,不想要答案了吗?大致是这样的疑问。

    陈嘉荣接收到她的疑惑,便站在原处,解释道:“我不在意。”

    任何理由都不在意,“我说过的,希望和我结婚以后,许沉翡也可以做自己,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但你千万别尝试扮演贤惠妻子,我会受不了。”

    许沉翡被逗笑,差点儿呛到。

    她遮住嘴巴轻轻咳嗽,陈嘉荣体贴地为她倒上一杯温水。

    狼狈的小插曲过去,许沉翡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有未褪去的笑意,还有因刚刚一阵咳嗽而泛起的生理泪,显得一双眼格外明亮。

    “我不会的。”她说。

    陈嘉荣点头,表示那最好。

    随后和她告别,正式开启新一天工作之前,提醒她,“知道你有饭后散步的习惯,但天气太冷,最好不要出门。”

    许沉翡谢过他的关心,并祝他今日顺利,而后说:“尽量早点回家,你真的需要足够的休息。”

    陈嘉荣:“我会。”

    道别的场面竟然真肖似寻常夫妻。

    然而,陈嘉荣今日爽约了。

    他没能做到“早点回”,因为家中又出了意外。

    接到陈嘉英的电话,他不得不改变行程,亲自驾车往三叔家里去。

    行车途中,电话一直没断。

    陈嘉英的声音透过车载音响回荡在整个封闭空间内,“……我不想过分指摘长辈的过错。但是嘉荣,我不能不说,你父亲和三叔这次真的闹太过,为一个女人争执不休已属荒唐,竟然能令旁枝中的野心家乘虚而入,试图借此打压我父亲。”

    陈嘉荣不是不知道大伯才是陈家真正的依仗,因此他说:“辛苦嘉英姐,将这件事挡下来。”

    嘉英叹息着,微弱的叹息声经过扬声器,被放大无数倍,“如果到此为止也还好。但经过这件事,三叔更加不满。不晓得裴茗在他耳边吹了什么风,竟然主张陈嘉芃进入公司。”

    她叫陈嘉芃的名字时显得很生硬,很不情愿,“公司职务一共只有那几个。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换也不会换掉你。只剩嘉茂!三叔要为私生子换掉嘉茂!”

    陈嘉荣也觉得荒唐极了,但未做评价,眼下要做的是在赶到三叔家之前了解清楚情况,“嘉茂怎么说?”

    嘉英的语气很疲惫,“你还不知道嘉茂?他一向心中只有他的科研,根本懒得理会这些事。如今连虚衔也不想挂,他根本是懒得掺和进来。”

    陈嘉荣不由得皱起眉。

    一面安抚大姐,“嘉英姐为这个家操劳诸多,辛苦了。”一面飞速思考,决定为她分担,“这件事可以交给我解决。”

    嘉英应下来,但通话仍然没有结束。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三婶容忍诸多,现在终于忍无可忍,要和三叔离婚。”

    一石激起千层浪,陈嘉荣忍不住摘掉眼镜,按压内眼角,“所以,大家在三叔家商议这件事?现在要离婚,不会引起公司股价动荡?”

    “我就是怕会!”嘉英的叹息声更重,“我尝试劝三婶暂且不要想着离婚,家中动乱只是一时。可是三婶说,哪怕动乱过去,三叔出轨是事实,有私生子是事实,为一对外来的母子无限作践合法妻子和婚生子也是事实。她实在无法继续容忍,宁愿离婚,起码可以过清净顺心的日子。”

    “话说到这份上,我实在不知怎样劝下去。”

    因为无论再怎样劝都显得自私极了。

    为了陈家的稳定和繁荣,让三婶无底线地包容这样一位丈夫,显然太不公平。

    陈嘉荣也无力叹息。

    嘉英那头有人喊她,她扬声回应,又催促陈嘉荣,“总之,你尽快赶来。”

    .

    许沉翡到时,三叔家只剩下陈嘉英和陈嘉荣姐弟俩。

    方晴被嘉英赶回去,实际是为陈宝瑞通风报信,说明情况。嘉茂回避了,因为不知道该不该一起劝母亲,也怕在这里让母亲更加伤心。

    看见被帮佣迎进来的许沉翡,陈嘉荣先是愣了一下,立刻问:“你怎么来了?”

    许沉翡:“我打你电话,没有打通。很晚了。”

    陈嘉荣检查私人手机,“抱歉,没电了。——但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嘉英代替她解释,“我打给她。怕沉翡担心,告知她你在三叔家。”

    陈嘉荣不赞同地看嘉英,“嘉英姐……”

    许沉翡平静地截断他的话,“赶来以前,起码应该知会我才对。”

    几乎条件反射,再度道歉,“对不起。”

    梁宜秋看见嘉荣才过门的妻子,虽是在谈论离婚,却仍然长辈姿态地招呼她,来都来了,先坐下吧。

    又说:“实在见笑了。因为我的私事,耽误嘉荣回家。”

    许沉翡在陈嘉荣身侧落座,微笑着说没关系。

    她既然来到这里,就不会是不知情。况且嘉英将她招来,显然是想要搬救兵。

    但想来无法如她所愿了。

    许沉翡在前倾身体去端茶杯的同时,朝梁宜秋投去目光,和她的目光相会时,再度露出一个浅淡微笑。

    接着,她轻声说:“三婶,其实我是支持您离婚的。”

    她话音落,一室寂静,三道惊讶目光齐齐落到她身上。

    许沉翡在风暴中心,安然端起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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