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Kevin.

    很常见的英文男名,绝对无法自此辨别他的来历、身份。

    好在许沉翡也并不想得知他的身份,只是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我是Sapphire.”

    Kevin,或者干脆叫他陈嘉荣,也点点头,简单回应,“你好。”

    “你好。”许沉翡懒得说很高兴认识你这样的话,再度道谢,“谢谢你帮忙报警。”

    不知她这话哪里说错,陈嘉荣沉默片刻,突然发难,“Sapphire,恕我直言,如果我早知那两个英国人真是你朋友,我根本不会多管闲事。”

    许沉翡觉得他好失礼,忍不住低声用中文吐槽,“什么鬼。”接着又扬起笑脸,想体面结束对话。

    却发现对方以一种“竟然如此”的目光看着他。

    下一秒,他用中文提问:“你是中国人?”

    “咦?”许沉翡同样惊讶,“你也是中国人?”

    他乡遇同胞,心理距离被陡然拉近。

    陈嘉荣这才微笑道歉,“抱歉,我刚刚讲话太难听。”

    许沉翡也不再计较,“没关系,我已经骂回来。”

    两人相视而笑。

    许沉翡主动和他闲聊,“你来读书?还是旅行?”

    “来公干。”

    “哦?你多大年纪了,看起来很年轻。”

    “索性当我是年少有为吧。”

    许沉翡笑起来。

    不同于面对两个法国男人的冷淡笑容,也不同于先前的礼貌微笑,这笑容使她生动、鲜活起来。

    变为一朵正在盛放的玫瑰。

    连身上也有玫瑰的香气。

    陈嘉荣闻到这气味,不免打了个喷嚏,感叹,“好香。”

    许沉翡则疑惑,“我喷香水一向不浓。”

    陈嘉荣揉揉鼻尖,几分不好意思,解释道:“大概是鼻炎发作,和你的香水味无关。”

    她相信了他的解释。

    陈嘉荣问:“你喜欢玫瑰?”

    许沉翡给出一个严谨的答复,“短期内喜欢。”

    他点点头,似乎还有其他问题,却被赶来的人打断。

    出租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一个金发女孩向许沉翡奔来,手中提着她的挎包,张口便抱怨法国打车真难,法国男人真荒唐,最后上升到,“法国真糟糕!”

    许沉翡没来得及阻止她,只赶在最后一句说完以后,紧急捂上她的嘴,“你现在在法国警察局门口,慎言!”

    金发女孩恍然回神,“快给去给警察看你们的护照,我去缴纳保释金。”

    她停不下吐槽,“真是个糟糕的夜晚。”

    许沉翡只来得及向陈嘉荣投去一个匆忙道别的眼神,便被她推着进入警察局。

    等他们再次从警察局出来,已经看不见陈嘉荣的人影。

    她觉得遗憾,在英多年,很少遇见中国同胞,好不容易遇见,没聊上几句,便各奔东西。

    甚至没机会说再见。

    那晚,许沉翡罕见失眠。

    深夜时分,法国小镇陷入寂静,她坐在露台旁托腮望天,感觉月亮离她好远好远。

    她很少有类似思乡的情绪,因太小时便到英国,之后回国的频率并不高,家乡对她是很模糊的概念。

    但黄种人、中国话,这类元素仍令她感到亲切,大概是一种血脉上的吸引。

    很怪。许沉翡想,她待她久未谋面的故乡仍然亲近。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第二天早晨,是被客房服务叫醒。

    她睡得迷迷糊糊,根本不记得自己完全没叫客房服务,便打开门。

    热情洋溢的女服务生送上一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对她说:“早上好,女士。”

    许沉翡在开门的动作上暂停,奇怪地问:“我没有订鲜花。”

    服务生讲话像在念莎士比亚剧的台词,“哦,女士,是一位英俊的先生让我送给你。”

    许沉翡仍然困惑,但她接过鲜花,向服务生道谢,关上门。

    然后她注意到花束中放置的卡片。

    上面用中文写道:“早安,Sapphire。为我昨晚失礼的言辞道歉。PS.玫瑰很适合你。”

    落款是Kevin。

    她不由得挑眉。

    不算太意外。

    这座法国边境的小镇中,只有这一家高级酒店,昨晚偶遇的先生又完全不像是会屈就小旅馆的人。

    或许是他看见自己进入酒店,或许他问过工作人员。许沉翡登记时除了写护照上的名字以外,为了方便称呼,她习惯将英文名一起写在后面。

    总之,他成功将这束玫瑰送来。

    和他的致歉一起。

    许沉翡忍不住微笑。

    她其实有诸多浪漫主义情怀,出言相助、帮忙报警已令她十分感激,再加上中国人身份和这束玫瑰花的加持,她很难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不过,我再也没有遇见过他。”许沉翡微笑着对唐诚说,“直到今天以前。”

    唐诚只觉得命运真是很奇妙的存在,不由人不信。

    有这样的前缘,他想也许一场婚礼不日便会提上日程。

    但许沉翡没这样的意思,她站起身舒展筋骨,感叹,“他那时候是多有趣的一个人,现在变成这样,令人讨厌。如果真嫁给他,一定烦死了。”

    唐诚有些惊讶地盯着她。

    许沉翡微微一笑,“你不会认为我对他芳心暗许?别误会,我只想和他成为朋友。”想了想,补充一句,“起码目前是。”

    唐诚有种擅自揣测旁人心思被当场戳穿的尴尬,笑容有些僵硬,“陈嘉荣先生也这样想?”

    他知道自己远不该问这样多,但今日许沉翡既然同他聊这些,想必不会计较。

    “他?”许沉翡回想起白天的对话,难以掩饰不悦,“他单单点明不愿娶我。”

    唐诚开始暗自责怪他的多嘴。

    但许沉翡的不悦显然不是冲着他来。她面无表情地吹灭蜡烛,打开起居室的灯。

    突然亮起的灯光很刺眼,她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等适应这样的光亮以后,看向唐诚。

    语气平静到毫无波澜,“可笑。如果我们有天真的结婚,一定要他求我才行。”

    真是身为大小姐可怕的自尊心和胜负欲。

    唐诚已经为陈嘉荣默哀。他站起来,委婉询问:“您的故事讲了很久,需要我去为您倒杯水吗?”

    许沉翡意识到天色已经太晚,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歉意,“实在抱歉,我没注意时间。唐先生,你可以去休息了。”

    唐诚点头应好,“您也是,许小姐。”

    她说:“好的,不过请叫我Sapphire。”

    “……是。Sapphire.”

    .

    在慈善晚宴上认识的画家大佬名叫赵启桓,出身国画世家,但他是个异类,早年去欧洲学西洋画法,自成一套中西合璧的风格,很多人买账。

    现今,名字前缀着一大堆“主席”“教授”之类的头衔,乍一看很唬人。

    当然,实际上也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许沉翡起初和他的沟通不太顺利。

    赵启桓很少办画展,人到中年,为山区筹款建校,才办了这样一场兼具拍卖的一场展览。

    据他本人说,他年轻时有段时间全无灵感,朋友建议他体验生活,于是,他便踏上去山区采风的旅程。

    “小翡,你知道吗,那些孩子的笑脸、纯真的眼神,还有他们对知识的渴望,就像雏鸟对蓝天的向往。你知道这一切有多迷人。”大佬年轻时在外国待过很长时间,如今反倒成了老派人,不爱叫她英文名字,执意叫“小翡”。

    许沉翡不在乎,只要别一口一个“许小姐”。

    “是,我从您的画里能体会到这种力量。”许沉翡微笑客套。

    赵启桓如遇知音,“对,力量。力量这个词,你用得很好。那段经历,确实给了我很多力量,为我提供了太多灵感。”

    “所以您才会在收到已经长大成人,想要反哺家乡,却深感教育之落后的孩子来信后,想要帮助他们建设更好的学校?”

    “是啊。”赵启桓感慨万千,“他们给了我力量,我也想要回报一二。”

    许沉翡觉得大佬混到今天的地位,还能有这份赤子情肠,实在难得。她由衷称赞,“想不到您还怀揣这样的理想主义,令人敬佩。”

    赵启桓笑道:“这年头理想主义可不是夸人的话了。”

    许沉翡也笑,“但您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赵启桓点点头,“我当然明白。”又严肃地说,“小翡,所以我希望你将这场画展办好。”

    许沉翡诚恳而无奈,“这就是您否定了我三个方案的理由?”

    赵启桓哈哈大笑,“你之前可说过,不会看在你二叔的面子上给我打折。那我自然也不会因此放宽要求。”

    他有些意味深长地说:“毕竟,我并不是在照料朋友侄女的生意,而是和一位顶尖的策展人合作。”

    许沉翡叹息,“您不必对我用激将法,我一定会交出令您满意的答卷。”

    赵启桓当然信任她,因此才会同她合作,只是疑问,“小翡你一直单打独斗?”

    “当然不是。”许沉翡笑了,“我当然有专业的团队,只是他们人在英国。我没想到回国探亲会有生意要做。”

    她向他保证,“他们在赶来的路上了。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如期举办展览。”

    赵启桓很欣赏她的自信和从容,“那我拭目以待。”

    如她所说,许沉翡有完善且专业的团队,有充足的经验。在许存豫的帮助下,还有相当过硬的人脉。在解决赵启桓本人提出的不同意见之后,一切都极其顺利地进行下去。

    直到展览前一日,赵启桓亲临现场验收成果,也不由感叹,“真希望Sapphire老师多多出山,这样我或许也愿意多办几场展览。”

    许沉翡谦逊地回答:“我们工作室也有其他优秀的策展人,我可以介绍给您。”

    赵启桓知晓她在委婉回绝,便问:“前些年经常参观由你策划的各种展览,怎么如今见得少了?”

    许沉翡据实相告,“工作太拼命,让自己大病一场,从此想开,生命有限但工作无限。我有资本,不如好好享受生活。”

    赵启桓听了一愣,又想起许存豫同他聊起这个侄女,给出极高评价,说假如许家能由小翡接管,而不是他不成器的儿子,未来会更加光明。

    但她连现在的工作都觉得辛苦,想必不会有接手公司的想法。许存豫的心愿恐怕会落空。

    赵启桓懂得起码的分寸感,他没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说:“我很期待明天的展览。”

    许沉翡和他握手,“我也一样。”

    展览将会持续一周半,拍卖则在最后一天举办,不过,在展览的第一天,赵启桓便向本城的名流发出邀请。

    此外,这家私人美术馆的馆长也有一些朋友想要邀请。

    馆长是一位年轻女子,艺术造诣颇深,至少许沉翡认为,远胜过她。

    不过,能够建起一座美术馆,除了艺术造诣,必有雄厚的资金来源。

    而她不是圈中任何一家的千金,不然许沉翡不会全无印象。

    馆长叫唐玉曼,名字和长相一样,颇有港圈美人的味道。

    许沉翡和她打交道时,觉得她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对场馆的各种搭建和改造都没什么异议,只要租金够高,且保证复原。

    不过,她对于场馆的改造并不多。

    唐玉曼参观时,也有些惊讶,“我已经做好美术馆焕然一新的准备。”

    许沉翡笑说:“事实上,我选中您的美术馆,就是因为它与画作风格相符。”她忍不住吐槽,“不追求现代主义的艺术场馆很罕见。”

    唐玉曼手中夹着未点燃的女士香烟,闻言大笑,细细一支烟在手中颤抖,“看来许老师深受其害。”

    “算不上。”她说,“只不过合适的建筑风格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最终效果也会更好。”

    唐玉曼笑得眉眼弯弯,“这间美术馆最大的投资方提出的要求就是,别建成奇形怪状的样子。”

    出于对话中的礼节和对谈话对象的尊重,许沉翡随口询问:“是那种很难缠的甲方?”

    “不,是我前男友。”

    许沉翡微微挑眉,不知怎样回应。

    唐玉曼又说:“我邀请他来看展览。”

    她维持礼貌微笑,“您和他关系仍然很好?”

    唐玉曼冷笑,“我只是想嘲笑他不懂艺术。”

    许沉翡动作一顿,不再说话。

    展览当天,她果然看见唐玉曼和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士站在一起。

    扫过一眼,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继续坐在二楼休息区剥橘子。

    忽然,动作一顿。许沉翡若有所思,那位男士的背影好像有些眼熟。

    她再抬头看去,两人已转过身来。

    唐玉曼身边的男士,口中的前任,正是陈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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