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本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豪门圈子就这几家,唐诚替许家大小姐守房屋,交际圈自然不同寻常人。连许存豫为表关怀侄女,也偶尔叫他过去,过问一二。

    因此,对于这位“可能会成为她的丈夫”的陈家少爷,唐诚的了解大概率比许沉翡本人更多。

    其实陈嘉荣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如所有受过良好家族教育、并未走上纨绔这条路的富人子弟一般,结束学业后承继家业,非要说也只是能力格外出众,早早在商界站稳脚跟,摆脱“陈公子”或“小陈总”的称号,令人心悦诚服地喊一声“陈总”罢了。

    也正从此处隐约可见,这位差一年才到而立之年的陈家少爷,有何等手段心机。

    只是不晓得少爷小姐过起招来,谁更胜一筹。

    唐诚快要在大脑里上演小剧场,眼睛还没忘要关注许小姐的动向。

    见她从圆沙发中站起来,顿时收起所有胡思乱想,不殷勤也不敷衍地以眼神与姿态询问她有什么需要。

    许沉翡对他笑一笑,“好困倦。我先去休息。”

    时差、长途飞机与整理屋舍无不是叫人劳神费力的麻烦事,饶是精神再好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唐诚在她起身欲走进卧室的前一秒拦住她,露出些许歉疚神情,“抱歉,Sapphire,我无意打扰你休息。但是有件事不能不讲。”

    这也正是他上到三楼起居室打扰的本意。

    下周末,由许家牵头,要办一场慈善拍卖晚会,城中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均收到邀请。此前,诸如慈善拍卖、婚宴寿宴一类的活动,大多由许沉翡选定物件或贺礼,再由唐诚送去。

    如今正主回国,他不便再代她出面。

    况且她才回国,总需要出席相应的社交场合告知众人许家大小姐回来了。

    唐诚思虑周全,唯独忘记了解今日才正式会面的雇主。

    许沉翡向来懒怠社交,哪怕在伦敦有诸多密友,请她出席宴会也是一件困难事。

    此刻,她不自觉睁大眼又微微张口,显露出惊讶和懊恼的神色。

    “没人告诉我回国以后立即有活动要参加。”

    语气却仍然平和,听不出抱怨。

    她这样的神态、语气,即便事情与唐诚无关,他也不自觉流露出歉疚神色,“抱歉……”

    许沉翡再度愣了愣,连忙打断他,“不,与你无关。”

    她忽然笑起来,“你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至于慈善拍卖,我会放在心上。”

    唐诚这才放心离开。

    .

    话虽如此,许沉翡仍旧不愿参与一场无趣的拍卖会。她懒得看富人扮慈善洒善心。她晓得自身所获的一切优越的生活从何而来,从不屑于伪装与民同乐。

    一种异样的“清高”。

    但她到底还是去了。

    因为二叔亲自拨电话来。

    二叔在那头千般慈爱地取笑,请大小姐千万赏脸,不看僧面看佛面。不为他这张老脸,也看在弟弟妹妹们都想见见她、往来的宾客也想要一睹许家大小姐的风采的份上,走这一趟吧。

    “况且,”二叔不怕说些什么令沉翡误会或者不快,“你父母长久地留居国外,今次仅你一个回来,又相隔好远去住自己的房子。沉翡,不瞒你说,亲近的人晓得你的性情,不爱为旁人添麻烦,也自有自己的骄矜与生活习性,不爱往人堆里扎。不懂事的,多少暗中疑心我刻意刻薄你这位‘孤女’呢。沉翡,你也要替二叔正名,我不曾苛待你呀。”

    许沉翡听罢只得无奈地笑并回应,她一定到场。以及,“二叔也说是那些不懂事的人胡言乱语,您有没有苛待我,我最清楚不过了。”

    哪怕是存了利己的心思,也如实尽到亲叔的职责。

    许存豫也在那头笑,再度确认道:“那么,你可一定要来。”

    沉翡玩笑道:“二叔这样再三相邀,快让我疑心另有所图。”

    她听见那头静了一霎,随后,二叔的语气变得严肃,“沉翡,我不会。”

    许存豫据实相告,慈善拍卖确实邀请了陈嘉荣,他大概也会来,但执意要请沉翡过来,并不是为了他。

    是的,他是极力想要促成陈、许两家的联姻,因为许家如今的形势实在算不上好。然而,说他骄傲也好清高也好,他不愿让吃相太难看的。也就是说,假如沉翡当真千般不中意陈嘉荣,那么他不会拿家族来道德绑架她。

    这原本便不是沉翡的责任。

    沉翡听了,只觉哑然。

    她想过好多种提起这件事的情境与场合,预设过无数种谈话的内容,却没想到二叔这样坦率、这样直白。

    世人都讲,豪门之中,只讲利益,不论亲情。或许吧,沉翡想,但这一瞬她还是被触动了。

    被二叔的骄傲、清高、不相逼。

    她定了定神,笑着回复,“我从没这样想过二叔。”

    至于拍卖,“您放心,我一定会去。”

    等到拍卖会那日,唐诚驱车送她前来,后视镜中倒映出大小姐的身姿。

    许沉翡本无意在这样的场合里出风头,故而未曾在装扮上留心,只穿一条不出错的黑色方领吊带裙,腕间常戴的翡翠镯子今次也褪下,换成镶嵌各色宝石的珠宝手表,耳上倒是坠了一对与项链成套的绿翡。不过分隆重亦不会叫人轻慢的穿着,倒也算与今日场合相得益彰。

    只是其中一枚耳环似乎松了些,下车前她不觉抬手摸了摸,暗中想着要送去给人修整才行。

    许家大小姐一进入社交场合便引来诸多注目,不多时,便有人主动上前寒暄。

    许沉翡一一应酬过去,问过二叔安好,找到堂弟堂妹闲谈一番,功成身退,自去休息室等候。

    不想途中听见有人在背后小声议论某人,口中的话不甚好听,令她蹙眉。

    她本不欲多管闲事,准备装作没听到,坦坦荡荡走过。转念又想,此次拍卖会毕竟由许家主办,倘若真有人言语唐突某位客人,传出去,反倒坏许家名誉。

    于是,最最事不关己不轻易出声的人,此刻也不由得上前,道声打扰,提醒道:“我虽不知二位口中所说是何人,但在背后讲人闲话终究短了教养——自然,我眼下擅自听旁人讲话也非大家所为,只是还想着今日终究是许家做东,若二位因言辞不慎重为我家惹出什么事端,哪怕是我也是不依的。”

    说罢温和一笑,不再留神二人神色,微微顿首,权当告别。

    拐过楼梯,到了二楼,却见一位西装齐整的先生坐在供人休息的沙发处,含笑看她。

    他笑说:“抱歉,擅自听旁人讲话,实在并非大家所为。”

    许沉翡一时恼火,又一时好笑,最终好奇心更胜一筹,开口说道:“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对方听见她这样讲,恍然大悟般站起身,开口,“忘记自我介绍。Sapphire小姐,我是Kevin、陈嘉荣。”

    这回,许沉翡真正怔在原处,足有五秒钟才回过神来,震惊问道:“陈嘉荣!是我以为的那位陈嘉荣?”

    他只是笑,“我猜,不会有第二位陈嘉荣。”紧接着,他又称赞许沉翡小姐真的是好教养,哪怕震惊至此,语调也未曾提高半分。

    不过,“我还是觉得从前的Sapphire小姐更亲切一些。”

    许沉翡没有立刻回应他。

    她回国不久,虽不常常在各个交际圈中露面,却一直有宽和好相处的名声在。

    名媛圈自不必多提,从前各种宴请,许小姐一向礼多人不怪,哪怕无法亲自到场,也有礼物相赠。一经回国,无论上心不上心,稍稍叫得上名字的小姐夫人们又均收到她的礼物,搏来好名声。

    哪怕奢侈品店的柜姐也讲喜欢服务许小姐。因她好性子,从不轻易和人掉脸,不似许多人颐指气使,包起这个包起那个,或是递出银行卡,大手一挥,十足暴发户嘴脸,我全都要。许小姐哪怕从欧洲总部直接调货过来,也从不大声嚷嚷,背限量款爱马仕与背素色帆布包的姿态无异。

    然而,即便是如此好性情的许小姐,此刻仍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为他不慎偷听她讲话又拿她的话与她玩笑,为他不肯直截了当地回应她的问题,为他已经知晓她是谁却故意看她震惊。也为他明明身居客场,却如此闲适自如,与主家逗趣。

    在她眼中,这无疑是一种轻慢。

    许沉翡转身便走。

    陈嘉荣立刻追上来,向她道歉,“等等!抱歉,我是说,我并非有意冒犯。”

    许沉翡若有所思貌,“原来陈先生也知这是一种冒犯。”

    他愣住,似乎不知如何辩解,良久泄气,皱眉道:“怎么这样。六年前见你,你还没这样……”似乎只能想到些不太正面的词语来形容,便只留下这样一句未完待续的话。

    许沉翡静静为他补全,“刁钻。”

    陈嘉荣这才笑了,反驳她,“不。看重礼数。”

    许沉翡也笑起来,笑时唇边现出两个小小梨涡。

    这一回终于有与故人久别重逢的惊喜,“不管怎么说,我其实很高兴再次遇见你。”

    接着,她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嗯,如果有必要,也很情愿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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