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盘运进设备室之后太阳能电池板就已经归位，卫星重新进入阴影，但因为太空中散热较慢，穿着宇航服的工作人员们也只能先回到事先隔离好的逼仄的生活区才能脱衣服。

    阿波罗帝国的硬盘团队和塔的安装团队一起来到了狭小的宇航服更衣室。

    维多利亚挤到科波菲尔身边，一边撕扯因为汗水而粘在身上的宇航服，一边说：“十二个小时后等到新硬盘温度达到动态平衡，我得再去充一次气体。”

    科波菲尔闻言正要开口，不远处的施密特先接了话：“充气也不是什么先进的科学技术，何必你这样的高端的技术员亲自去？我们卫星的装配工人也会。”

    维多利亚笑着回道：“我那一罐压缩气体每一克都那么贵，也不是每个客户都用一整瓶。我根据气压充需要的量，剩下的还可以给其他客户用。”

    施密特皱着眉头说：“你这是在暗示我们的人可能会偷你的气体？”

    维多利亚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只是多充一点少重一点就是几万星际币的事情呢。我不可丁可卯地测量清楚，回去跟我老板不好交代。”

    施密特冷哼了一声：“你说这一罐气体几百万星际币？”

    维多利亚点点头：“正是。从塔买，因为我们公司和气体铂金矿场有合作，成本价三百五十万整。如果从帝国买，加上运输费用和铂金矿场的利润，没有四百万下不来。”

    施密特盯着维多利亚的眼睛，维多利亚也毫不心虚地对视了回去。

    最终施密特笑笑：“那好，就四百万，这瓶气体阿波罗帝国买了。这样能不能让我们的装配工人自己去充气？”

    维多利亚睁大眼睛：“这么巨额的数字你自己能做主？不需要跟谁商量一下？”

    施密特在个人终端上操作了一番：“我刚提交了申请，标注了加急。一会儿你就能见到采购订单。”

    维多利亚微微皱眉：“但这罐气体是已经用过的。四百万不是公道价格。我们塔做生意童叟无欺……”

    施密特极不耐烦地打断她：“告诉我们的技术员硬盘内的理想压强和操作时的注意事项，其他的还是不劳远道而来的技术团队操心了。”

    维多利亚还想说什么：“可是这是硬盘售后的一部分，根据章程……”

    施密特已经转过身去，叫来一个已经脱好衣服的的装配工人：“你们交接一下。”

    维多利亚还在垂死挣扎：“要不然一会儿我和他一起去。他去充气，我看着。我还是担心他操作不熟练……”

    施密特回过头来：“我们卫星人少，生活空间也小。今天要是温度不能完全恢复，晚上大家要一起挤在这么一小片空间睡觉。我想着不如塔的技术人员们先走，不用跟我们在这受委屈，也让我们晚上休息的空间松快点。”

    维多利亚有点震惊：“这么急着让我们走？”

    施密特感觉到了她是在拖延时间，懒得跟她废话，也不避着她直接跟身边的另一个专家组成员说：“拿到那瓶气体之后先去化学实验室检测下成分。真的是惰性气体再用。还有一会儿她说的压强之类的你们都要认真跟环境压强做比对，不要单纯依赖硬盘外壳的强度，要确认没有爆炸风险。”

    维多利亚这次语气里有了点脾气：“你怀疑塔在跟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之后有害你们的意思？”

    施密特耸了耸肩：“你们赚得又不是我们一家的钱。再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什么亏心事也不要觉得我这冒犯。我不过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而已。”

    维多利亚眯起眼睛停顿了一下，脸上的不满又渐渐消融了。销售人员招牌式的礼貌微笑上了她的脸：“天网卫星属于贵国重要的治安枢纽，都能理解。那行，我们收拾东西尽量快点离开，也省得你们盯着我们累心。”

    科波菲尔虽然平时话少，但因为在众人之中跟维多利亚最熟，又是做土木的，不受不同系统的施密特压制，就主动出来打了个圆场：“将来遇到技术问题还得跟塔的专家组请教。你们离开之后请不要立即休眠。”

    维多利亚似乎已经调整好了状态，职业笑容风雨不动安如山地挂在脸上：“那是自然。安装之后一周我们都有随叫随到的售后服务。远程也可以开全息。一周后需要其他售后需要发邮件预约。”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彻底脱下了宇航服，扭头去找抽气压缩袋。一回头正迎上沈昱的眼神。沈昱几乎立刻把目光挪开了，但维多利亚还是看到了他几不可察的撇嘴。

    维多利亚知道他想质疑什么。沈昱和星朗应该是今天天网卫星上唯二两个觉得主处理器刚刚要炸成烟花的人。可维多利亚在管道工小哥眼皮子底下六个多小时，手上除了扳手电焊电钻一类的常规工具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现在她又被施密特盯上，想做什么就更难了。她有点自嘲地抽了抽嘴角——自由站之外的人类文明觉得自由站总指挥维多利亚三头六臂无所不能，甚至能穿越时间空间。那不过是很多个克隆维多利亚同时出现给人造成的错觉罢了。

    一行人鱼贯从更衣室缓冲区进了生活区。维多利亚也不在意这么多眼睛盯着，直接给星朗的个人终端发了语音信息：“我们的硬盘装完了，运行流畅没有问题。你来更衣室外面的休息室找我吧，我们准备回家。”

    不同于沈昱对举大事有一些期待，星朗倒是完全没所谓这颗卫星上发生什么。他能见到V又能安全回家就是功德圆满。语音消息之后不到两分钟星朗就出现在了休息室。他身上什么行李都没有，手里倒是拎着两瓶红酒。

    维多利亚毫不意外：“你没别的随身物品了？”

    星朗的私人物品在国安局接受政审的时候就被没收得七七八八，后来被囚禁什么的更没办法买东西，到最后倒是无牵无挂了。他点点头：“昨天你说要喝酒。”

    维多利亚叫住还在休息室的施密特：“那我们现在就回我们的货运星舰出发。星朗脚腕上那个追踪器能摘掉了吗？”

    反正已经摊牌了，施密特更没耐心演外交礼节，直接说：“戴到他上飞船吧。这个追踪器离了人体皮肤会响警报。等你们上了飞船摘了销毁就行。”

    维多利亚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耐烦，但还是语气平和地说：“好的。这次为你们装硬盘十分愉快。期待下次有这样的大单你们还能考虑我们公司。”

    沈昱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觉得维多利亚跟传说中的一点也不一样。传说中维多利亚的军队风格凌厉，被她的星舰缠上就是不死不休。帝国军队但凡跟维多利亚正面遭遇过的都至少会被咬下来一大块肉。她对施密特倒是退让得很彻底。不过维多利亚以军事才干闻名，但除了一个人劫持一艘星舰的英雄事迹，没听说过在特工领域她有什么才干。也许单枪匹马炸处理器这种事情不在她的特长范围内？如果是她自己放弃了任务，安雅还能回来吗？

    回星舰之前，维多利亚对星朗说：“你说你跟沈昱交情不浅，要去告别一下吗？咱们这一走，你想再回阿波罗可就难了。”

    星朗不明就里，但知道维多利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就去和沈昱道别：“我在阿波罗折腾这么一圈，估计要被彻底禁止入境。以后欢迎你来塔参观。”

    沈昱也站起来和星朗握了握手：“保重。”

    两个人的手机械地一触即分，星朗回过头来用眼神征求维多利亚满不满意。

    维多利亚叹了口气：“红酒留给小沈吧。我上了星舰还得二十四小时提供远程售后服务，不能喝酒。等咱们回去再喝。”

    酒是维多利亚昨天要的。虽然今天被施密特驱逐得很仓促，但不太影响他俩原本计划好的喝酒环节。星朗总觉得这瓶酒和维多利亚炸主处理器的计划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又抓不到头绪。他冲沈昱眨眨眼，希望天才意会了维多利亚想干什么，但沈昱神情也一片空白。

    塔的货运星舰起飞，维多利亚第一件事就是给星朗摘脚环。摘了脚环她还没完，又把星朗推去医疗仓全身扫描了一番，确认没被植入任何芯片。

    一切都检查妥帖，她才领着星朗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星朗就扑到维多利亚身上。

    维多利亚有点嫌弃地试图把他从身上撕下来：“着什么急？日子还长呢。”

    星朗盯着她的脸吃吃笑了：“小别胜新婚嘛。这么久不见了。”

    维多利亚看着星朗的脸，最终放弃了抵抗，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胡天胡地。

    两个人折腾完实在是累了。维多利亚甚至懒得起床去洗澡，直接睡了。

    第二天维多利亚是被个人终端的电流闹醒的。星朗还在熟睡，她自己起床冲了杯咖啡，把一闪一闪的个人终端摘下来扔在桌上，径自去洗澡了。

    维多利亚洗澡出来，星朗已经起床了，正一边毫不客气地喝维多利亚的咖啡，一边端详她个人终端的屏幕：“这两个小红点是什么？”

    维多利亚把个人终端投屏到空中。放大了之后星朗能看出两个红点是两个在移动的坐标。坐标附近有简易的三维模型参考。维多利亚从小冰箱取出一块早餐面包之后才漫不经心地说：“那两个红点是一出好戏。”

    星朗马上明白了：“你留了人在天网卫星？”

    维多利亚掰开面包，给星朗分了一半，一边吃早饭一边摇摇头：“怎么可能。塔的人我是要全须全尾地带回去的。”

    星朗把剩下的半杯咖啡推给干噎面包的维多利亚，皱着眉头问：“那这两个人是？沈昱？和谁？”

    维多利亚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情：“秘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星朗对马上救能揭秘的秘密热情有限，就没再刨根问底。

    维多利亚就像真的在看电影一样，很随意地盯着两个不知道干什么的红点吃了早饭。她重新戴上个人终端：“我去驾驶仓看一眼。他们可能需要些书里没教的驾驶技巧。一会儿进曲速之前我打算离开。你跟着这艘飞船回塔。”

    星朗马上不乐意了：“那你去哪？你怎么去？会不会危险？”

    维多利亚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看情况。顺利的话我去地球。不顺利的话我回自由站。”

    星朗一脑门问号：“咱们就这样离开天网卫星我还以为你放弃计划了。还在进行？还有顺利不顺利一说？”

    维多利亚老神在在地笑笑：“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