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订的地方是京都一家老牌饭店，中式装修简约奢华，男女服务员都穿着唐装，将他们迎到了预定的房间里。
这层楼只有他们一间客人，云翎去洗手的时候才听保洁员说这整整一层楼都被包下来了，可见院长有多重视这次饭局。
饭桌上的人云翎大都不认识，仅仅知道的几个都是剧院的一把手，雷浩森和何黎则是小辈首席里最出众的两人。
秦舟安坐在饭桌正中位正用纸巾擦着餐具，何黎坐在右侧和他攀谈，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脸颊淡红，秦舟安则把自己的餐具递给了何黎。
云翎坐在二人的正对面，看着有些刺眼，想抽张纸巾自己擦擦，雷浩森却把餐具推了过来：“我刚刚擦好了，给你用吧。”
“谢谢。”
她侧身接过餐具，没有注意到对面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
这次云翎过来肩负辅助院长点菜的重任，京都的菜口味偏重，院长每点一道菜便问云翎临州人能不能吃得惯。
“这道春笋烧口蘑可是这里的招牌菜，你们一定得尝尝。”
她原本想说秦舟安对笋过敏，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么说怕是会叫人误会，他自己应该会注意到。
云翎打小就不善于应对人多的饭局，除了闷头吃饭和碰个杯之外，除非有人主动问她，不会说什么。
饭桌上聊的都是一些正事，大多是关于传统艺术如何与娱乐产业融合的问题，何黎作为演员代表，和秦舟安具体沟通电影剧本、拍摄流程、准备工作，说到有意思的还会捂嘴一笑。
“秦总应该有戴手表的习惯吧？”院长问道。
云翎下意识向秦舟安的手踝看去，空空荡荡，只留下了一条浅白的印记。
秦舟安放下酒杯：“原来的手表坏了，就随手扔了。”
院长开了一瓶新酒，将酒杯斟满：“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我认识一家手工钟表店，品质不错，就离这儿不远，你有时间我带你过去看看。”
云翎看到他举杯笑了笑，没有拒绝。
雷浩森那边是上菜口，每上一道菜就会夹给她，春笋炒口蘑上的比较晚。
“这笋丝是从宜溪挖过来的，和咱们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
云翎夹起绿油油的笋丝，放进嘴里是清脆鲜甜，她抬头想再夹一点儿，却发现盘子已经转到了正对面。
何黎伸手将转盘停下，用公筷夹了一箸到秦舟安的勺子里，樱桃小口开开合合，竟让他舀了起来往嘴里送。
“秦总！”
原本和洽相谈的饭桌立马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突然发声的云翎，秦舟安将滞在半空的勺子重新放回盘子，扬了扬眉道：“请问这位是？”
云翎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眸子，一时吞吐难言。
一旁的院长见状赶忙救场：“她叫云翎，前几个月从临州过来的，原先在临艺剧团工作，现在在我们的青少年培训班当老师。”
秦舟安挽起袖口，夹了颗青菜放到盘子里：“看着倒是眼熟，有点像刚才《穆柯寨》里的穆桂英。”
“戏妆那么厚，您估计是看错了吧，我们演员的技术可是独一套的。”有人解释道。
云翎想要澄清，却被雷浩森在桌下拉住了手臂。
因为她是临时替补上场，被人知道原先的演员迟到，有损剧院的形象。
秦舟安点了点头，似乎有点醉酒，单手撑起下颌：“原来如此，我以为是这位小姐想要自荐，还打算抛个橄榄枝，现在看来也不必了，毕竟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进组的。”
在场的人尴尬地笑笑，没想到秦舟安会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
“那您误会了，我只是想敬您一杯而已。”
云翎自己杯子里的是果汁，径直端起雷浩森盛着白酒杯子，对着桌沿磕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辛辣刺激着喉管，咽下去的瞬间胃剧烈收缩，她捂着嘴跑出了房间。
……
这层楼的卫生间在走廊尽头，云翎跑进女厕吐了二十多分钟，雷浩森隔着门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搪塞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最后眼泪和鼻涕流了一把，坐在马桶上缓了好久才舒服些。
她很少喝白酒，不知道一小杯的杀伤力就这么大，有点后悔自己在烤肉店给秦舟安倒过满满一大杯的白酒，他连眼都不眨就喝下去了。
腿蹲的有点发麻，云翎扶着墙走到洗漱间，捧水洗了把脸。
有人来到了旁边的位置，身上带着些酒气，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水龙头下。
云翎抬眼看向镜子，秦舟安正在看着自己，眉梢挑起，眼神慵倦：“白酒可跟葡萄酒不一样，尝尝味也就算了。”
她不语，想起每次做事前他都会喂她些葡萄酒，是甜的。
心里有点不舒服：“你别误会，我过来不是因为你，是因为……”
“是因为雷浩森？”
秦舟安关上水龙头，抽了一张擦手纸：“你看你的小男朋友给你提供了多好的工作岗位，表演得这么好也舍不得让你抛头露面，和我们这些俗人接触呢。”
小男朋友，抛头露面，俗人，这是直接把讽刺搬到了明面上。
云翎蹙了蹙眉：“你倒也不必为了恶心我来贬低自己。”
突然一股猛力将她推进了角落阴影，一手经过肩颈撑在墙上，高大的身体袭来，将她禁锢在小小的空间内动弹不得，在仅有一拳之隔的距离骤停。
云翎看见秦舟安狭长的眼睛微阖，下视至她领口的位置，一字一字道：“到底是谁在恶心谁。”
“一百零六天了，头发上还是别的男人的味道，你男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修长的手指粗鲁地卷弄着发丝，放到鼻尖嗅了嗅，一呼一吸之间是浓烈的酒精味。
云翎伸手想把头发从他的手指上摘下来：“你好像喝醉了，他们还等着我们回去……”
发丝忽然反向缠绕得更紧，身体之间的距离彻底消失，宽肩压在白皙的脖颈，结实的小臂捆住细腰，滚烫的唇贪婪夺取着她的涎液，唇齿摩挲直到舌尖麻痹、身体瘫软，才缓缓松开。
秦舟安舔了舔嘴唇，将褶皱的衬衫抚平：“云翎你告诉我，你到底是真的怕那些绯闻，厌恶我到极致，还是不相信我有能力护你周全，觉得我们的感情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一点点困难就能轻易抛弃。”
他敛目看着缩在墙角的人，眼底的情绪渐渐消退。
云翎只觉得自己的嘴唇火辣辣地疼，望着秦舟安将纸巾扔到垃圾桶里，和狼狈沉迷、无法自拔的她不同，秦然自若地走进走廊。
云翎一个腿软蹲坐在地上，涌上心头的是莫名的委屈。
她明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勇敢地做出的决定，现在怎么反而成为了胆小逃避的人。
从洗手间回去后，饭局已经到了尾声。
对面的两个位子都空了，听说是秦舟安让助理过来开车，主动把何黎送回家。
雷浩森担心云翎的身体，坚持要打车把她送回去。
直到十五分钟后两人才在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云翎坐进去系上安全带，车子启动，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了一辆黑色迈巴赫。
——
其他同学发现，自打桃桃从剧院回来后动作比以前更标准，也更有力了。
原先不带桃桃踢枪的女孩也主动叫她一起了，几人轮番当上下把练习，效果突飞猛进。
这周的主课程是前后桥踢枪，比前后踢枪要上升了一个难度，大部分的孩子之前在外面学过，没有几天就能掌握十之五六。
但这是桃桃第一次接触前后桥踢枪，进度一度停滞，到最后一天还不能完整地把动作做下来。
宿舍里，小吴脱了衣服准备睡觉，却看见云翎正在换运动服。
“嘶……你最近怎么这么奇怪呢，天天大晚上不睡觉跑哪儿去，跟雷浩森约会啊！”
“瞎说什么，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雷浩森和她的关系不像最初那么亲近，也不像前段时间那么疏远，相处自然很多。
云翎叼着皮筋扎了个头发：“我睡不着，出去溜溜。”
宿舍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晚上倒是比白天凉快许多，但要打开手电筒才能看清路。
云翎到教室的时候，桃桃已经一个人练了很久了，前后桥动作基本成型，可是加上踢枪就显得吃力。
“翻过来的时候用脚脖子找枪的重心，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能用脚背。”
“知道了。”
动作练了数百遍，就是记不住，云翎每扔一次枪，她不是前桥来不及做，就是用脚背去接枪。
“停。”
“再来一遍。”
“停。”
“继续。”
练到最后云翎语气有些不耐烦，想说实在不行慢慢来，今天到这儿，明天再练。
但桃桃却坚持要练最后一次，发誓这一次一定会把所有动作做好。
云翎点头，举起手中的枪：“那我们再来最后一次。”
桃桃做好准备动作，前桥翻身去踢腾空而来的长枪，这一次确实稳稳地踢住了，但伴随长枪落地，人也倒在了地上。
云翎赶忙跑过去，扒开她捂着脚腕的手，踝骨一片青紫，肿得不像话：“脚都肿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样练下去只是事倍功半。”
她只是轻轻捏了捏，桃桃便疼得龇牙咧嘴，站起来也走不了路。
凭借经验来看，估计是脚踝骨折了。
云翎把桃桃背在背上，一边安慰着一边往外面跑：“桃桃你别害怕，老师现在就把你送去医院。”
她口头上说得轻松，但在夜晚的路口看不到一辆出租车时，顿时慌乱了起来。
最近的医院离这里有七八公里，背着人跑过去大概要用一个小时。
桃桃忍着哭腔：“老师，我会不会再也练不了功了……”
“不会的，不会的，老师原来也受过伤，现在练的也很好啊。”
无人的黑夜，偶尔有高速行驶地汽车经过，一大一小沿着路边缓慢前行，汗水从额头滑到下巴滴落在地。
桃桃的眼泪蹭湿了她后背的衣服，渐渐疼得出不来声。
云翎觉得当年师父从村子骑了一晚上自行车驮她到城里的医院，比起她现在的吃力应该有过之无不及。
就在她胳膊酸痛得实在背不动的时候，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到了前面。
秦舟安从车上快步走了过来，接过云翎背后的已经昏厥的桃桃，看着呆在原地的她。
“还愣着做什么，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