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5

    自从孩子们知道要去剧院看戏的消息后,练功房里就炸了锅,小吴练的是老旦,嗓门大,上午板着脸发了好几通脾气才算镇住了这群孩子。

    云翎回到宿舍的时候小吴在镜子面前涂脂抹粉,从厕所出来她还在涂口红:“一会儿去看演出你不化妆吗?”

    云翎回到床上抖了抖被子,然后蹬掉拖鞋,换上了运动鞋:“我没打算去看演出。”

    虽然关于她的绯闻和视频早就消失不见了,但心里还是有些阴影,不愿意和那个圈子或者媒体接触。

    “那你还换鞋干什么?”

    “我手机好像落在练功房了,我过去拿一下。”

    孩子们临走前关掉了练功房的中央空调,踏进去的时候仿佛进入了一个蒸笼,身体迅速裹上了一层潮意。

    好在云翎一进屋就看到了躺在窗台上的手机,被太阳照得发烫,揣到兜里就往外走。

    然而她刚出了房间没走两步,就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

    女孩站在闷热如蒸笼的屋子里,衣服湿得能挤出来汗,将手中的长枪向上一抛,用脚面接了上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枪沿着脚背滚到了地上。

    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弯腰捡起长枪又要往上抛。

    “用脚面和迎面骨踢的话,脚很容易会肿的。”

    桃桃将长枪背到身后,支支吾吾,看到云翎靠在门前,以为她会像小吴老师一样把自己赶出去。

    云翎勾了勾手: “你把枪扔过来。”

    她听话地将枪扔了过去,云翎一个前桥翻身,落到脚上轻松利索地踢了回去,着地时不是闷声,而是清脆的声响。

    “好厉害。”桃桃惊叹道。

    云翎捡起地上的长枪:“踢枪的踢法有很多,这是前桥踢枪,最基础的前后踢一定要用脚脖子接才有弹力,还不会疼。”

    桃桃有些失落地低头:“可是我连最基础的都做不好。”

    屋子里闷热得厉害,衣服沾了汗水塌在身上,人好像快要被蒸熟。

    “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看戏?”

    “我想再多练一会儿,想快点赶上他们,不然他们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练。”

    看着桃桃坚定的表情,云翎想起来了她小时候偷偷练踢枪被扎到脚的那次,师父蹬着自行车连夜带她去医院。

    第二天回来的路上带她去城里梨园看了一整天的戏,最后问她感想如何,她说要更勤奋努力地踢,结果被打了一巴掌。

    “上把下把讲究的是配合,没有扔就没有踢,连看都不看怎么能会踢。”

    ——

    京都剧院的剧场比临艺的要大上一倍还多,但场场座无虚席。

    “您往前面坐,位置都给您留好了。”京都剧院院长将西装革履的男人引了进来,引入第一排正中位坐下。

    比起后面的拥挤,第一排位置明显宽敞许多,舞台纵览无余。

    男人正襟危坐,翻开助理递上来册子,院长十分热情地将所有戏串讲了一遍:“现在很少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愿意来看戏了,尤其还是远道而来。今天各种各样剧目应有尽有,保证您能看个痛快。”

    修长的手指翻弄着册子,直到最后一场戏——《穆柯寨》。

    院长没注意到男人目光的停留,继续侃侃而谈:“现在传统戏剧的影响力越来越弱,演员们能有机会和您的电影合作真是太幸运了,您看中哪些人就和我说,我会去做沟通工作。”

    男人合上册子,淡然一笑:“院长不用这么客气,我算是齐老的半个徒弟,不敢受您尊称。”

    剧院给孩子们安排的位置在观众席的右后角,孩子们排好队有序入座。

    “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过来了?”

    云翎过来的时候,小吴已经坐到了位子上,看到躲在云翎身后的桃桃:“你是不是又偷偷留在练功房了,我说的话记不住是吧……”

    “是我看见这孩子没跟上车才带她过来的。”

    云翎摸了摸桃桃的脑袋,给她找了一个角落里的座位,安静,视野也算广阔。

    刚才在过来的路上,她看到了不少记者,其中有好几个都是在临州见过的娱记。虽然搞不懂临州的记者怎么会来京都,但为了保险,她决定把桃桃送到剧院后还是尽快离开。

    “云翎!!!”

    雷浩森勾了半张脸,从人群走过来乍为显眼。

    自从那天以后,两人好几天没有联系,再见到他,云翎难免有点不知所措:“有什么事吗?”

    雷浩森走近后,她才认出这身是杨宗保的打扮,行色匆匆,粉面之下眉头紧皱。

    “演穆桂英的女演员堵在来的路上了,可能没法按时到场,但是这场戏今天作为压轴非常重要,所以你能不能来做一下替补,当然如果她能按时到,你就不需要上场了。”

    云翎婉拒:“我不大方便。”

    小吴撺掇道:“有什么不方便的,要不是我攻的老旦,早替你去挂帅喽。”

    “师姐,救场如救火。”

    云翎低头,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桃桃,正在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

    粉膏涂到了最厚几近看不出面色,两抹醉胭脂拍在两颊,黑色眼线勾勒出上扬的眼尾,上面的是柳叶细眉,下面的是小巧红唇。

    镜中人一身红衣女靠装扮,背后四面威风的靠旗,窄袖紧腕、七星额子、长翎雉尾英姿飒爽,潇洒飘逸。

    在后台候场的时候,导演一直询问云翎记不记得动作和台词,这场戏作为压轴很重要,绝对不能演砸。

    《穆柯寨》是当年她的毕业大戏,连细节都深入骨髓,何况动作和台词。

    云翎深吸了一口气,听到第三场戏的西皮摇板,捏翎上台,快步圆场,上身挺拔,下身小碎步直至舞台中央。

    她许久没上台有些紧张,顾不上看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侧身用水袖挡住脸,唱腔圆润有力,中气十足:“奴家穆桂英,我父穆洪,宋室驾前为臣,被奸臣陷害,多亏梨山老母,将奴救去,传授道法……”

    忽的感受到台下一道灼热的目光,她下意识远眺,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桃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丫鬟上前:“姑娘,看天上一群大雁飞过来啦。”

    “看弓来。”

    云翎伸手接过弓箭:“左持弓右搭箭来射准。”

    她扬鞭起范,举弓小碎步圆场绕了一周,最终定格动作甩头,视线刚刚好好落于第一排。

    在和秦舟安对视的瞬间,云翎怔在场上。

    原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对他烫人的目光依旧敏感,像是手指侵略性的划过肌肤,瞬间唤醒了身体的记忆。

    秦舟安一人坐在前排,目光似乎能透过厚厚的油彩,双手交叉于膝盖上,身上量身裁剪的西装她曾在数个早晨给他穿上,袖口处的扣子曾经掉落床缝,是她亲手用针线缝上的。

    刚才在后台听说,是有贵客要和京都剧团合作,选角参演电影。

    所以那个贵客是他,那部电影是《折桂》。

    云翎喉头一哽,台词堵在嗓子里,发哑的声音唱出来竟是弄巧成拙,台下叫好声一片。

    和她相比,秦舟安反而漫不经心,侧头和身旁的院长闲聊点评,从桌上的果盘里摘下几颗葡萄,放入嘴中,笑得悠闲。

    他没有认出她。

    后面几场戏云翎一直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每次上台都抑制不住地向下看,却又在和秦舟安对视的时候逃避、抽离。

    直到最后一场戏,雷浩森饰演的杨宗保上台,四人将她围在中间,各持一柄长枪。

    云翎下意识向台下看去,见第一排正中位已经空空如也,才长吁了口气集中精力。

    下把长枪轮番向上把扔来,她大刀出手、靠旗拦挡,一一打了回去。最后四柄长枪抛至空中,一齐袭来,踢枪动作应接不暇,翻云流水地将所有的枪踢了回去。

    武场打击乐落下,红衣刀马旦定身亮相,众人起身叫好,偌大的剧院响起了如雷贯耳的掌声。

    终于是一场戏落幕。

    ——

    云翎没有参加媒体云集的谢幕和合照环节,在化妆室换下戏服,简单卸掉妆面便从侧门悄悄溜走了。

    京都的景观树大多是榆树,易招蝉,夏日的蝉鸣不断。

    黑色迈巴赫停在唯一的路前,秦舟安站在榆树旁昏黄的灯光下,银色打火机放入兜里后,指尖星点明灭。他后背靠车,长腿微屈,眸子懒散地垂在地上。

    云翎突然想起来三年前的那天,她从学校剧院走出来,其实第一眼就看到了老旧路灯下的秦舟安。

    故意从他身前闪过,用长长的发梢扫过他的手臂,说那些嚣张至极地话激他,给被他羞辱过的表演系老乡学妹出气。

    后来演着演着便真觉得自己心高气傲了,看他三番五次来学校约自己,虚荣心作怪,觉得只要自己一直拒绝,他就会一直来。

    就在她做好准备下一次答应的时候,他再也没来学校找过她,紧接着那部电影也无疾而终。

    她静默地走了过去:“秦舟安。”

    秦舟安衔烟抬眸,似乎没有料到云翎会主动叫他。

    “我以为你会当作没看见,直接走掉,就跟三个月前一样。”

    他扬了扬嘴角,语气带着些自嘲:“演得不错,如果不是我在,应该会更好吧。”

    云翎抿了抿嘴,唇上的油彩还没卸掉,舔到嘴里有一股怪味。

    “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

    秦舟安一愣,指尖烟灰径直落到地上,碎成了三瓣儿。

    从薄薇那里听到的事成为了心结,如果见不到他,她或许会随着时间淡忘,但是现在他就这么真实地站在她面前,压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这样说话。”秦舟安嗤声道。

    云翎摇摇头:“为什么要先弄倒陈松柏,他手握方舟一半的资源,你不是想要用《折桂》加固自己的阵营吗?”

    “所以你以为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为了求你回到我的身边吗?”

    秦舟安俯身靠近她的侧耳,鼻息喷洒在白皙的脖颈:“云翎,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不知道我这样做的原因吗。”

    “我……”

    身后传来了几人的脚步声,随着是院长宏亮的声音:“秦总!这就是刚才演樊梨花的女演员何黎,我已经提前给你们约好的地方,咱们借一步聊吧!”

    原来,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刚才还停留在耳畔说话的人,此刻已经擦肩而过,而后无影无踪。

    ……

    不知过了多久,雷浩森从侧门追了出来,看到了站在榆树下的云翎:“师姐,正好我顺路,送你一道回去吧。”

    京都剧院的出口只有大门一个,尽管云翎磨蹭了一段时间,也没避免和那群人碰上。

    雷浩森是剧团里表现出挑的小辈,院长早就想提携他,大老远就叫住了他们:“秦总是临州人,我记得小雷你在临州工作过一阵,过来一起聊聊天。”

    “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我对那边还真不算了解。”雷浩森看到秦舟安后,摆手道。

    “……”

    站在对面的男人正在和身边的女人侃侃而谈,温柔又绅士,完全没有刚才的剑拔弩张。

    院长转移目标:“我记得云老师是从临州过来的吧?”

    云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那太好了,小雷和云老师一起过来吃饭吧。”

    院长丝毫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当即打电话加了两个位子。

    云翎反应过来后,下意识抬头看向秦舟安,他淡然而笑地脸上多了一丝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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