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3

    刀枪剑戟被卷到纸板里,用布条缠绕了两圈加固,几套陈年戏服放在包袱里,叠得整整齐齐。

    薄薇单手拎起包袱提了提,胳膊差点断掉,转头看到云翎轻而易举地就背起了几十斤重的刀剑:“这些东西你都要带走?”

    云翎一怔,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确实是想带走的,但是坐火车应该带不了这些东西。所以薇姐,我能不能暂时把这些东西放你家里,等我安顿好了再过来拿。”

    “你放心吧,你什么时候安顿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叫薄蓁开车给你送到京都。”

    短短一年的时间,她们的关系似乎已经超越了上下级或者同事,有些话不用多说便心知肚明了。

    家具和电器都是房东的,其他零零碎碎的小物件都被云翎当废品处理了,一来是路上不好带,二来是员工宿舍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地方。

    绯闻热度消退,前些日子围在这儿的狗仔已经去追寻新的热点了,除了偶尔围观的邻居,两人装车倒也装的方便。

    薄薇本想着拉她一起回去,但云翎还要再收拾收拾东西,给房东交钥匙,说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

    大概收拾了一个小时,零零碎碎的衣物塞满了硕大的旅行包,屋子恢复了几年前她来时的样子。

    房东是个耳背眼花的老妇人,除了针线活两耳不闻窗外事,来拿钥匙的时候感慨时光流逝,一眨眼小翎都从临州混到京都了。

    房东老妇人住在另一个小区,两人出了门洞就分道扬镳了。

    云翎从前住的时候挑三拣四,现在要搬走了倒是有些伤感,对晚上十灭九亮的路灯、雨天经常积水的洋灰地、狗多势众的流浪狗一家纷纷道了别。

    从前路口的麻将桌总是热热闹闹的,后来被狗仔当成了聚点,现在变得空荡荡的。

    云翎看到翘着二郎腿坐在麻将桌前的大汉,黄色寸头,耳朵上戴着颗耳钉,左大臂上纹了一条潦草的飞龙,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谁,她才捂着脸绕道,但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云二龙起身,把板凳踢回了桌下:“妹妹,哥哥可在这儿等你好几天了。”

    云翎后退想要逃跑,却被他一把夺过旅行包甩在了麻将桌上,连带她的身子都被拽了个踉跄。

    “把包还给我。”

    “你就不问问我是来干什么的?当妹妹的不应该请哥哥去家里坐一坐?”

    云翎用脚趾都能想出来他是来干什么的,不想过多纠缠,伸手就去拿自己的包。

    啪——手被人打开,瞬间一片通红。

    云翎收回自己的手揉了揉,顾不上和他绕弯子:“你信不信我报警!”

    “我大老远的来找我妹妹叙旧,关警察哪门子事。”云二龙抬起一条腿蹬到桌子上,一边抠牙一边道:“不跟你啰嗦了,借我点钱。不多,五万,等年上再还你。”

    “一分都没有。”

    “没有?你闹着玩儿呢!宜溪上上下下都知道你在临州傍了个大款,连五万都拿不出来?”

    云翎默不作声地掏兜才发现手机被她放到包里了,下意识看向桌子上的旅行包,被云二龙逮了个正着:“包里鼓鼓囊囊的,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啊。”

    黝黑的脏兮兮的手抓开旅行包,伸进去捣弄了一番,云翎上去阻拦却被一肘甩到地上。

    云二龙嫌找得费劲,倒拎起包把衣服倒了一地,嫌弃地嘟囔道:“都是破烂衣服也没什么值钱货。”

    突然坚硬的拳头直冲脑袋挥去,仅仅一拳就打掉了颗牙。

    他捂着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按到了麻将桌上,拳风狠辣砸断鼻梁,鲜血直冒。

    云二龙想要侧头躲开,但被粗壮的臂肘扼住了喉咙,躲不开硬生生地受下了这几拳:“你他妈的是谁啊敢这么打老子……”

    他睁开肿着的眼,看到暴戾恣睢的男人,眼睛里的戾气仿佛要把自己打死在桌上。

    秦舟安左臂抵住他的下颚,右手崩裂的丝带染上了暗红:“一块百万的表塞不饱你们是吧?谁给你的胆子再来找她。”

    云二龙挣扎着双腿,想要说话,喉咙却只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眼见青筋暴起的拳头再要砸来,绝望地闭上眼睛。

    “等一下。”

    云翎从地上爬了起来,抓住了秦舟安的胳膊,肢体接触的瞬间他眼神的暴戾消退得干净,像是一只浴血的白鸽。

    云二龙见状趁机求饶道:“妹夫,哥知道错了,哥不敢了。”

    “松开他吧,你的手受伤了。”

    秦舟安听到云翎软声的请求,松开了沾着血的手,云二龙松了一口气想要起身,却被一个利落的拳头重新打回了桌面,吐出了另一边的牙。

    云翎甩了甩胳膊,这才觉得解恨。

    ……

    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被重新装进包里,秦舟安帮她扯着拉链,两人都没说话,但配合得默契。

    拉链闭合,云翎想背起旅行包,却被秦舟安提前一把拎起。

    “要去薄薇家吗,我送你吧。”

    她看了一眼他血淋淋的右手,点了点头,上车后从包里掏出了一包酒精湿巾,故意不避开伤口,用指尖像猫抓一样擦去血迹。

    酒精直接上伤口疼的有多厉害可想而知,但秦舟安低头看着她细眉细眼的样子,连眉头都顾不上皱。

    “对不起,那天是我没控制好情绪,说了那些话让你伤心了,我错了。”

    云翎没说话,又抽了一张湿巾,这回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皮开肉绽的伤口。

    秦舟安松了一口气,得寸进尺,说话声带上了些委屈:“翎翎,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她说她不喜欢他叫阿翎,那么他就换成了她家里人叫的翎翎。

    云翎手上一顿,无意间攥住了他的伤口,听到头顶发出嘶的一声才回过神,堪堪松开了手。

    “你手是怎么伤的?”

    “那天在饭店被玻璃杯扎到了手。”

    “活该。”

    “没有人心疼,是活该。”

    秦舟安看着云翎娇嗔骂他的样子,脊背一颤,却又想起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敢轻易妄动。

    甚至不敢问她肯不肯原谅他,不敢为自己多辩解一嘴,只是主动聊着路上的人和景,避开一切敏感话题。

    云翎回应的次数并不频繁,也不主动聊什么,只是轻声应和着。

    因为她知道,坐他开的车、嗅空气中薰衣草的香、和他安静温斓地说一说话,都是最后一次了。

    下车前,秦舟安小心翼翼地问她,明天能不能来看她。

    云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的沐浴露是用的什么牌子。

    ——

    下午,方舟十八层办公室。

    陈松柏慌慌张张地过来时,秦舟安正坐在沙发上给右手崩裂的伤口上止血药,像是一只在舔舐利爪的狮子。

    “你到底把他藏哪儿了?”

    “我又不是陈叔肚子里的蛔虫,您不明说,我哪里知道他是谁。”

    秦舟安不慌不忙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卷绷带,咬着一头绕在了手上。

    陈松柏双手拍桌,眼球愤怒地凸起:“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我要是进去了,你能有什么好处,千亿级的企业落在你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完蛋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秦舟安单手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抬腿扶膝看向陈松柏,漆黑的眸子让他心神一紧,忘了要说什么话。

    陈松柏这才发现他竟然在一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小子前面情绪失控,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摆回了长辈的架子:“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你女朋友考虑考虑吗,女人嘛,都好面子爱名声。”

    秦舟安道:“托陈叔的福,我现在倒是成了没名没分的闲人,有大把的时间和您算算账。”

    陈松柏丝毫没有预料到事情的走向是这样的,下意识问道:“所以她没有把那东西给你看吗?”

    “东西?”

    秦舟安皱了皱眉,攥住掌心,洇出了些血迹。

    陈松柏知道是自己失言,怕他多疑,起身摆了摆手,将话题饶了回去:“我前几天去门山看了一趟你父亲,医生说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陈叔不必威胁我,那个人着实算不上我的父亲。”

    ……

    马助理接到电话后照例第一时间到报告给总裁办公室:“秦总,守在薄薇那边的人临时生病了,想跟您请个假。”

    没人回话。

    他向里走了走,看到秦舟安衔烟站在落地窗前,落日夕阳照在身上染了几分孤寂。

    黑色大理石地面落了些干涸的血迹,马助理拿着酒精喷壶对着喷了两下,蹲在地上用棉纸一边擦一边道:“秦总,您伤口还没好呢,最好先别抽烟了。”

    “以后就不要派人跟着她了。”

    “知道了。”

    秦舟安缓缓吐出一口烟,将烟头碾在茂密盆栽的土壤里,指尖沾了些湿润泥土的颗粒:“你去帮我查查,陈松柏是不是约过云翎见面,地点在哪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桌上的笔筒已经归了原位,银行卡却还放在桌上一角,维持着那日她离开时的样子。

    ——

    秦舟安原以为昨天云翎的所作所为,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所以晚上下班后他直接开车到了薄薇的楼下,知道她喜欢吃川菜,提前订了一家川菜馆。

    号码已经熟记于心,手输进去比找通讯录还快。

    秦舟安按下拨号键,拿起手机,听到的却不是她平时用的小城夏天:“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合对后再拨……”

    脑中一阵轰鸣,胸腔似乎要炸裂。

    他以为自己拨错了电话,从通讯录里找到了她的名字,拨打了无数次都是同样的机械女声,冰冷、无情。

    额头青筋暴起,下颌紧绷,向来淡然的眸子此刻寒气逼人。

    秦舟安上楼后敲门但没有人应答,他维持着仅有的一丝理智,把电话拨给了薄薇:“云翎在哪儿?”

    “啊……她不在家吗?”

    “薄薇,你是不是不想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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