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对方出声，秦舟安就拿过了他手里的一箱奶和一箱鸡蛋，先回到车前给云翎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才把东西放进了后备箱。
“你怎么过来了？”
“昨天在饭桌上听见你爸说今天你要去拜年，特地赶来当你的专属坐骑。”
车子起步从行人中开过，似乎成了视觉交点，不少人都向这里看来。
虽然有单向玻璃阻挡，但云翎还是觉得他们像是在看自己。
这是一种和成为舞台焦点不一样的感觉。
云翎晃了晃神，嗅到了挂在车里的香包的薰衣草味儿才回过神来，侧头看到秦舟安正在安静地看着她：“想什么想的这么认真？”
“没想什么。”云翎抿了抿嘴。
“就是想，你今天怎么不戴帽子了。”
秦舟安让云翎在导航上输入地址，地方并不远，大约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他食指习惯性地敲了敲方向盘：“戴帽子是为了怕被人拍到，挡脸，我现在都告白成功了，为什么还要戴帽子。”
秦舟安从来没想过要藏着掖着这段感情。
“难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男朋友头发茂密、正值壮年、身体健康、长得也还不错？”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连他在临州都能知道。当时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不能任由视频在网上流通，所以他就用钱摆平了这件事。
身边的人没说话，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秦舟安侧眸看了过去，见到云翎正在认真地翻找东西：“我明明记得口罩就在这里呀……”
包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见到口罩的影儿。
秦舟安勾了勾嘴角道：“没事，用不着口罩，帽子放到后座上了。”
——
平安小区是县城里早些年建起来的小区，住的人多是有文化的或者做生意的人，来来往往的人比其他地方要少很多。
车子平稳停下后两人便下车，云翎站在一旁看着秦舟安打开了后备箱门。
云翎伸手要去拿，但秦舟安却直接拎起了两箱礼品：“你姑姑家在哪儿？”
“地方不远，我自己去也可以的。”
“东西挺沉的，我帮你提到门口吧。”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云翎也只好应了下来。
化了雪的路是在不算好走，地上还有昨晚放炮留下来的爆竹壳子，她在前面带着路，秦舟安就在后面跟着她。
云翎一路上没说话，总隐隐约约觉得他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
转过门巷就是姑姑家的单元门口，云翎刚转身就看见巷口跑出来了个孩子，直冲着她的方向跑来，来都来不及躲。
下一秒身后的人就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拽到了怀里。
相同的情景，相同的孩子，只不过她没有像上次那样摔倒。
云翎的鼻尖蹭在秦舟安的黑呢大衣上，随着凌冽的寒气一同进入鼻腔的是他身上的味道。
“张铭展，你慢点！看看你摔着了吧！”熟悉的女声喊道。
雷浩森从巷子里走出来，半蹲到摔在地上的小孩儿身边，把他扶了起来。随后雷蔓也跟了上来，扑了扑小孩儿沾在身上的雪。
“真对不起啊，是我家……”
雷蔓抬头看到站在面前的二人，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云翎看到了雷蔓和雷浩森，下意识地抓了抓秦舟安黑色大衣的衣角，然后礼貌性地点了点头道：“过年好。”
“呃，过年好。”雷蔓有些僵硬地道，然后看了一眼云翎身边的男人，发现竟然是秦舟安。
但凡是关注娱乐圈的人不会不认识秦舟安，当时雷蔓去临州影城旅游偶然看到了云翎，也是因为认出了她身旁的人是秦舟安才拍下了那条视频。
当时秦舟安的名声算不上好，桃色绯闻漫天，从来没有承认过哪段关系。
所以她才敢当众说那些话。
雷蔓想起前几天的那通电话，还有转进卡里的那笔不菲的钱，把孩子从雷浩森那里揪了出来：“快跟叔叔阿姨道歉，莽莽撞撞的，差点把阿姨撞倒。”
小孩儿倒是倔，噘着嘴一声不吭。
云翎本就不在意这些，也没大注意雷蔓态度的变化，只是想着赶紧离开这里。
“算了吧，雪天路滑，下次注意着点就好。”
雷浩森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女人背影曼妙，男人背影高大。
他突然有点后悔给秦舟安打那个电话。
“愣着做什么？舅舅还等着呢。”雷蔓挑了挑眉道：“还喜欢？”
“等着吧，估计过不了多久你就有机会了。”
……
走到姑姑家楼下的楼道口，云翎才松开抓着秦舟安的衣角的手。
她想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坚持道：“已经到了，姑姑家就在楼上，我自己能拿上去的。”
他没再和她争，把箱子上的绳子系成好提不勒手的样子。
秦舟安弯下腰，额前碎发掉落下来了一些，挡在眼前。
带着些茧的指尖轻擦过他的额头，指腹绕过黑色的发丝，温柔地夹在了耳后。
“都要扎到眼睛里了。”
听到云翎小声呢喃着，秦舟安觉得自己心跳空了一拍，眼睑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他今天出门穿的这件大衣看起来厚实保暖，其实只是薄薄一层，寒气浸透到骨头里，在外面待着的时间久了，手脚已经有些发凉。
但是云翎一身红彤彤的羽绒服，鲜艳又暖和，像是个小太阳。
为了确定心里的想法，秦舟安拉住了她悬在他耳边手，果然是暖呼呼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他的手心。
“阿翎，我好冷，你抱抱我好吗？”他摩挲着她的手，玩笑道。
“不行，要是被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云翎面颊突然泛红，拎上箱子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
一进家门，云翎就闻到了一股烟香味儿。
“人来了就行，还带什么东西。”
云文珊十分热情地接过云翎带来的一箱牛奶和一箱鸡蛋，安排她坐下后，便去把东西放到了阳台上。
电视机里放着的是昨晚的春晚重播，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杂物。客厅角落里还供着一台佛像，香炉上的几柱烟，应该就是这里传出来的味道。
“翎翎得有好几年没回来了吧？”
“差不多有三年了吧。”
大概是从大三大四在外面跑演出开始，她就很少回家过年了。
云翎小时候和云文珊很是亲近，觉得她长得好看又温柔，不过随着年纪长大再加上很多年没见的缘故，这次她倒觉得有点生疏。
幸好云文珊还是老样子，引导着话题，拉拉家常，即便云翎不擅长聊天，也一点也没觉得尴尬。
“对了，前两天你妈妈来找我了。”
“我妈？”
云文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些宠溺：“翎翎你别怕，大姑认识几个律师，遇到这样诬陷你的人直接来找大姑就行，大姑能帮你讨公道。”
云文珊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宜溪县政府工作，虽然官职不大，但总有些人脉关系。
出事后的那几天，谣言在县城里传得轰轰烈烈的，云翎闭门不出，柳芳如也从未和她提过或者过问那天的事儿。
她还以为柳芳如是对她失望至极……
“谢谢大姑，不过暂时不用了。”
秦舟安是公众人物，事业正值要关，她不想再把事情变大。
云文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的时候嘴角皱纹十分明显：“是为了男朋友吧？”
云翎有些惊讶的抬头：“您怎么知道的？”
“你来的时候我透过窗子看见了，一个挺帅的小伙子帮你把东西提进来的，怎么不叫他进来坐坐。”
云翎支支吾吾，随便找了个理由道：“就是怕人多了影响您休息。”
云文珊多年在人情场里，千年的王八都见过，更何况心思摆在脸上的云翎，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香炉里的香烟已经烧到了底，云文珊看着墙角的佛像，却又不像是仅仅在看佛像。
阿弥陀佛正在和蔼地笑着。
云翎想起来了奶奶曾经和她说起过：
你大姑曾经也是有结婚对象的，过年还来登门拜访了。不过那人是警察，命不好，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持刀劫匪，死在了火车上。
“翎翎，虽然我一辈子没结过婚，但是也谈过不少恋爱，但是只有一个男人跟我回家过过年。那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
秦舟安虽然抽烟，但并没有烟瘾，只是手里不拿东西觉得不大自在。
可回到车上后他却难得心里犯痒，掏了掏大衣外兜拿出了一包见空的烟盒，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他靠着窗沿儿，生生地点完了两包烟。
现在才有点后悔，昨天怎么没留下一根儿。
大年初一，县城里没有全天营业的便利店，临到中午已经都关了门，秦舟安硬是在车上干坐了二十多分钟才压下去心里那股痒意。
车子没有启动，也没有开暖气，呼出的气息结成白雾。
他打开昨晚回到酒店就关掉的手机，开机的瞬间信息就轰炸而来，顾不上细看，马助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秦总，我给您打了一宿的电话，可算是打通了，都快急死我了！”
电话背景音传来了一声孩子的尖叫，秦舟安的眉头颤了一下，把手机拿远。
“怎么了？”
马助理严肃地训了孩子两句，转而毕恭毕敬地对秦舟安道：“肖家老太太昨天晚上坐飞机去门山了，现在正在疗养院门口堵您呢，我这不给您打电话说让您先躲着点儿，别出来。”
秦舟安食指和中指无意间摩挲，带动着黑色大衣的衣角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现在不在门山。”
“您没回去过年？是还一个人在临州吗？”马助理不可置信地道，又觉得这样的事似乎是这位工作狂能做出来的。
他低头理了理袖角，没接对面的话茬，直接吩咐道：“你叫那边的人看着点，拦住她别让她进去，也别伤着她，等她平静下来再派人把她送回家。”
“行，我这就让人去办。”
电话挂断，一切再次恢复原状。
肖家老太太突然去门山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正月初一是肖一朦跳楼身亡的祭日。
普家团圆的日子里，作为母亲却和自己的儿子阴阳两隔，平心而论如果身份互换，他的行为可能会更加偏激。
他意气用事，把本就患抑郁症深陷泥潭的肖一朦拉了出来，却又抵挡不住压力最先撒手，使他深陷囹圄任由财狼虎豹撕咬，最终体无完尸。
昨晚没到十二点秦舟安就从云翎家里出来了，不只是因为他看出来她母亲对他似有似无的疏离，更是因为他们要守的岁，是他要守的祭。
两包烟一共有四十支，燃完需要六个小时，刚好从天黑到黎明。
一阵心悸充斥了上来，心脏无节奏的跳动，胸闷地几近喘不上来气，车内薰衣草的安神香此刻却是甜得腻人。
秦舟安脸色煞白，扒住车门扣，身体从车厢掉落在外。
腰间抵着车身，后背前躬，黑色大衣的前襟敞开，寒风灌入怀中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
“秦舟安！”
红色羽绒服在挂雪的灰色县城里格外亮眼。
到了中午，地上的雪和冰已经化成了水，云翎跑过来脚下的鞋子踩水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响。
像是一个红彤彤的小太阳向他飞奔而来。
秦舟安抑制不住地扬起嘴角，想要提前回到车里给她打开暖风。
却不料云翎速度极快地跑到了他身前，双臂绕住他的腰背，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挂在了他的身上。
“你一直在外面等着我吗？”
云翎的耳朵刚好落在他左胸附近，听着他的心跳的节奏由凌乱变得规律。
秦舟安摸了摸她的脑袋，故意哑声道：“嗯，一直在外面等你。”
“你是不是傻啊，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在车里等我呀！”
感觉到他身体极低的温度，又回想起云文珊刚才和她说的话，云翎心里便更有些愧疚，松开胳膊拉着的他的衣角往车里走。
怀里温软的离开让秦舟安有些不舍，就这样顺着肩膀从她身后反向抱了回去，深浅的人一声轻呼轻而易举地被纳入他怀中。
十分默契地没说话，就这样静待了一会儿后，云翎看着他手上点点灼伤，是落下的烟灰留下来的痕迹。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喷热的呼吸吐进她后枕的发丝，和身体冰凉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出了点事。”
“那我能帮你点什么吗？”
“能。给我一分钟的时间，就这样，别动。”
这是秦舟安第一次知道，原来温暖也是可以缓解心悸的。
而云翎也永远不会看到此刻他脸上的贪婪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