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滔天，沿着房梁向里蔓延，整个门框被点燃，黑烟腾空盘旋。
“赶紧打火警叫救护车！”
“快去找水救火！”
导演脸色苍白，有些工作人员已经失去了理智四处逃窜，制片人正指引着人灭火、避险，黄晴宁的经纪人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一个劲儿地踱步。
换上戏装的薄薇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蹲在云翎身前，扶着她的肩膀：“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薄薇低头，看见云翎的右手捂住了左臂的袖子，脸颊上满是被烟熏的痕迹，汗已经浸透了衣服，手脚不受控地发抖。
蓦地黄晴宁的经纪人回神，像是发疯般的抓住了制片的衣服：“等火警来了晴宁就没命了！你们这是要让晴宁活活在里面烧死吗？！”
制片颇为为难地道：“那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谁敢进去救人？你敢去吗！”
没有人愿意为了别人让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
“我去。”
忽然，云翎扶着地站了起来，将仅仅喝了一口的矿泉水淋到自己的头上。趁着薄薇没有反应过来时推开了她，向燃着烈火的房子狂奔而去。
“你给我回来！”
薄薇被惯性带倒在地，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背影喊道。
“云翎！你个傻子！”
不会说话，不会办事，不会交际，犟的跟头驴一样的云翎就是傻子。
但是师父说过了，不傻的人学不好艺，学好艺的人也就没人说傻了。
她想，黄晴宁是个好人，虽然因为某种缘故自己就是不喜欢她，但她也确实是因为自己才摔在了屋里。
比起当罪人，她更愿意当一个傻子。
半敞开的房门被火烧成了碳黑色，云翎跑到正在燃烧的样板房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黄晴宁摔在了离门最近的承重柱下，刚才在屋里的人往外挤的时候被踩到了腿，加上吸入了过量的浓烟，因为喘不上来气急促呼吸着。
炽热包围了身体，脚下已经燃着的木板焯烫着双脚和小腿，这还是在有防火服的条件下。
云翎蹲下身子，双手拽起黄晴宁的胳膊，将她的身体拖到自己的后背上。
“别怕，我来救你了。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黄晴宁点点头，咳了一口后昏在了云翎的后背上。
“对不起，我坚持不住了…… ”
云翎咬着牙，就在膝盖离地准备起身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之前被火燎到小臂因为使力而剧烈疼痛，最终二人齐齐摔倒在地。
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因为黄晴宁已经没有了意识不能配合，无所以论她使多大力气就是背不起来她。
承重柱已经自下而上燃起了火，摇摇欲坠。
“你醒醒好吗？你醒一醒，醒一醒我们就能出去了。”
云翎抹了抹被烟呛出来的眼泪和鼻涕，在噼里啪啦的火焰声中听到了远处响起的消防车和救护车的声音。
“黄晴宁你不能死。”
忽地，她就着被呛出的眼泪哭了起来：“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性格活泼、与人为善、年少成名、前途光明……
“而且还有人要来看你不是吗？你得坚持到见到秦舟安呀！”
这几日无数次出现过的，难以描述的情绪在此刻放到了最大。
当时在卫生间，即便是隔着电话她也一耳就听出了秦舟安的声音——
好，等我从门山回来了就过去。
……
“云翎你疯了！你不要命了？！”
手腕被一双青筋暴起的大手拽住，云翎被人从地上蛮力拉起，踉跄回头便撞上了秦舟安焦急到充血的眼睛。
他一身正装，应该是回到临州后直接赶来了这里。
秦舟安原本语气有些发冲，但在看到噙满泪水的云翎时一怔，随后暗自骂了自己一句。
“你还能跑得动吗？”
他压低声音，试图安慰她的情绪。
云翎点点头：“可以。”
火苗作响，燎到了衣袖。
秦舟安松了口气道：“把她扶到我背上。”
云翎赶忙把黄晴宁扶到了秦舟安的后背。男女力量的差异在此刻愈加明显，刚才她用尽力气都背不动的人，却被秦舟安轻而易举地背了起来。
承重柱的火已经燃到了与屋顶的衔接处。
“跑！”
秦舟安一手抵住后背上的人，空出一只手紧紧拉住云翎，然后带着二人跨过了燃满整个门框的火焰。
——
县城医院内。
云翎从梦中惊醒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昨夜的记忆在梦中一遍一遍地重现，跑出样板房的瞬间，屋顶几乎同时砸落在地，再然后她就一头倒了下去。
云翎睁眼后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原本的戏服和防火服已经被人换成了睡衣，左小臂上的烫伤被抹了一层烫伤膏，然后用纱布包裹了起来。
在发凉之余还有点灼痛，不过幸运的是她全身上下只有这处受了伤。
房门微启，隐隐约约能听到楼道里的谈话声。
一整日没喝水口干舌燥，在屋子里找不到水壶，云翎掀开被子起身，蹬上拖鞋去外面找水。
薄蓁正在护理站前和小护士聊得火热，转头看到云翎后道：“你醒了？快回去躺着，我现在就叫护士过去。”
云翎点头，随后指了指薄蓁手里的水壶道：“那个，我有点儿渴。”
薄蓁拍了拍后脑勺：“你瞧我这脑袋，本来是出来给你接水的…… ”
云翎被薄蓁和小护士带回了病房，小护士检查询问了一番，确认她除了手臂烫伤和头有点晕以外没有什么别的状况。
“你受的伤很轻，昏倒和头晕也是因为过劳导致，明天就可以出院的。”小护士一边做记录一边道。
“回家以后要记得好好抹药膏哦！昨天你刚被送进来的时候，我们一给你处理伤口你就躲，拽都拽不住你，还得多亏了你男朋友呢。”
“药膏怎么抹我已经教给他了，以后让他给你抹，或者教你就行。”
小护士离开后，薄蓁给云翎倒了满满一杯热茶水，甘甜的茶水入口，渴意瞬间消去了一半。
云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和胳膊。
薄蓁赶忙摇头，极力解释道：“这可不是我弄的，应该是阿菊吧。”
阿菊一直都是中性打扮，走在街上时常被人看成男生，力气也很大，小护士急急忙忙看错了也正常。
不过说起阿菊……
“他们都在哪儿？”云翎握着水杯问道。
薄蓁如实回答道：“黄晴宁受的伤有点重，直接被救护车拉回临州市医院了，导演、制片、阿薇和阿菊，还有当时在片场的人们后来都被拉去派出所录笔录了。”
没有听到秦舟安的消息，云翎有些紧张。
“那秦舟安呢？他怎么样了？”
薄蓁昨天偷懒去县里的电玩城玩了一天，是今天早上薄薇给他打电话才回来的。
“他……他倒是没受伤，我听别人说好像是跟着黄晴宁一起去医院了吧。”
云翎一怔。
最后一口茶水梗塞在喉，堵在中间上不去下不来，让人憋得慌。
手臂上灼痛感盖过了凉意，痛感让人的头脑瞬间清醒。
她好像知道了，为什么黄晴宁明明这么好，但是她就是喜欢不上来。
是因为他，是因为秦舟安。
是因为黄晴宁可以自信地站在他身边，可以随时随地和他打电话，可以让他出差回来后连衣服没换就赶来片场看她，可以让他不顾安危冒着火救她。
但是云翎不可以，一个都不可以。
她只能安静地等待下一次偶遇。
仅此而已。
——
房间的窗帘被贴心地拉到最严，光线极暗，很是适合睡觉，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好几种烫伤膏。
薄蓁离开病房后，她不知道在床沿儿坐了多久，明明有困意、想睡觉，但就是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即将砸落在地的燃烧着的屋顶。
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在戏班里她被拉来充当小生唱的《白蛇》的台词不停地在脑子里转。
好久没有唱过了。
她戏瘾上身，起身站好，抬手起范儿。
“先只想拜佛早回转，文殊院粉墙高似天。听鱼磬只把贤妻念，那几夜何曾得安眠？贤妻金山将我探，咫尺天涯见无缘。”
这是许仙的经典唱段，也是京剧中求之不得的经典唱段。
“你这是要对谁求之不得？也让我听听。”
本应该在临州市医院里的秦舟安，此刻却拎着打包好的清粥小菜站在她病房的门口。
他下颌处贴了一个创可贴，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秦舟安不顾云翎的呆愣，走进病房把饭菜放到桌子上：“我千里迢迢过来，把不要命的你从火里带了出来，第一个去派出所做完笔录，回来还没忘给你带饭。”
“你却在这儿唱单相思，对得起我吗？”他挑眉，颇有些怨言地道。
云翎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直到秦舟安走近病床，拉过她的手臂要揭开纱布，云翎条件反射地往后躲。
“别动。”
秦舟安一声令下。
像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他再抬头看她时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护士教了我怎么涂药膏，我尽量轻点儿，你也忍着点儿才会好受。”
说罢秦舟安去洗了个手，回来后拿起床头柜上的烫伤膏，娴熟地挤出来一点到手心，用手温化开后轻轻抹到云翎手臂的伤口上。
凉凉的、痒痒的。
云翎有些紧张地屏住呼息，而后秦舟安对着她胳膊上的伤口轻轻吹了口气。
“很快就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