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师兄,你说兽为什么会化形为人?”姬梅一脚踏在湖边大石上,操纵水流捉鱼。

    她总是有这许多的奇思怪想。

    杨戬睁开双目,道,“有为逃避捕杀,有为修道成仙。”

    “说不定是贪恋人间红尘呢……”

    他下意识觉得她话中有话,然而此时一只白腹湖鲚已被水流缚住,摔在地上。

    “要烤来吃吗?”她一脸期待地望过来。

    他颔首,笑意落在她眼中,颇有些戏弄的意思,“你来控火。”

    姬梅:……

    经过这三日反复演习,言灵之术已精熟不少,只是仍颇为耗神。一烤完她就瘫在大石旁,嘀嘀咕咕地抱怨他心狠手辣。

    讲道之地仍在人烟稀少的郊外,却从未再感到冷风灌袖,也许是方才的火残留热意,她远眺青空中白云游动,困意慢慢上涌。

    “别在这睡。”杨戬清凉的声音响起。

    他把玉简放回怀中,面色有几分凝重,“我要回昆仑山一趟。你这几日多加小心,碎玉城一带有妖兽出没。”

    他想了想,放心不下,从腰间取下一只玉玲铛,依旧分入元神,“倘若不巧遇上,用灵力撞击铃铛,我会立刻回来。”

    这回她没有说“变态”之类的话,而是默然地接过,仰起脸观察铃铛在阳光下的剔透玉质,仿佛在坚硬的半圆壳中寻找那缕飘摇青焰。

    玉玲铛的阴影投在她眉间,像一个黯淡褪色的花钿,要密密地融进骨血。

    他堪称狼狈地别开眼,欲盖弥彰地清咳一声,“我走了。”

    ///

    她原想不会这么不巧碰上妖兽。原来就是这么不巧。

    姬梅狼狈地伏在马背上,脸颊被林中乱枝刺出血痕,不远处同样有四个策马狂奔的身影。

    足有三层高的妖兽穷追不舍,发出一声天地震动的咆哮。

    事情要从师兄走后的第二日说起。

    除夕夜,训练暂缓,哥哥闲来无事,带她去郊外无人处切磋格斗。她有言灵相助,也能打得有来有回。

    握着刀鞘斗得正兴起,五里外忽而传来马蹄重响,几个模糊人影大声疾呼招手。

    姬发认出那是殷郊和负责出城接应的质子队,也热烈地挥舞起长剑。

    直到那队倒霉人马靠近至三里内,姬梅听出那喊声并非欢呼,而是“快跑…妖怪…”。

    与此同时,姬发也认出追在马后的诡异黑影。

    在他们一时呆立的凝视下,那黑影生生向前窜出半里,尖利的前臂挥出。

    “是妖兽!”姬梅想起杨戬临走前的叮嘱,双指屈弯,吹出哨声。

    “哥哥你先走!”她翻身上马,聚起灵力晃动铃铛,在玲珑脆响中调转马头,迎击而上。

    “姬梅!”她听到哥哥在身后气急败坏地怒喝,头脑反而前所未有地明晰起来。

    寻常刀剑奈何不了妖兽,需道家术法才能抵挡一二。这场面看着凶险,实则拖延些时间,待师兄归来便迎刃而解。

    她思量清楚,愈发冷静,双目牢牢盯住那妖兽。

    它身形庞大,移动却甚是敏捷,妖瞳澄红,占据了大半张脸,此刻垂涎欲滴地盯着队伍最前方的身影。

    被追杀正是倒霉的王孙殷郊,他刚和姜文焕崇应彪汇合,酒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被这只突然窜出来的怪物追得慌不择路。

    他们一路高呼示警,身骑白马的一道影子却越来越近。

    身后的崇应彪随即喊出了他的心里话,“你想死吗?快走!”

    唉,有必要这么凶吗,好歹是个拔刀相助的英雌。他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倒很有闲心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那女郎一语不发,在两队人即将交汇之时,她勒马回转,与他们并排而行。

    耀目焰花在妖兽前掌绽开,此乃天地正气所化,最为清正驱邪。姬梅念咒不停,力图要把妖兽烤成全熟。

    可惜那妖兽哀嚎一声,喷出一大股腥臭口水浇灭了火焰。

    于是殷郊亲眼看着来救他的神女面露嫌恶,唇边古朴美丽的金纹沉寂。

    “姬梅!”他的好兄弟姬发也追了上来,目眦尽裂,“你管他们死活呢?”

    殷郊:……

    崇应彪:……

    姜文焕:……

    姬梅已如法炮制,召来弓箭长矛。

    姬发配合默契,嘴上见死不救,身体飞快地拈箭拉弓,包裹着锋利灵力的箭头没入妖兽右眼。

    “往林子跑!”

    妖兽吃痛,停下步伐。姬梅回头望去,那只被射中的妖瞳不详地暴突乱转,修复重生。

    她心中一沉,这妖兽如此厉害,恐怕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师兄怎么还不来?她匆匆拨开林中枝叶,念头一闪而过。

    ///

    金霞洞内。

    玉鼎真人师徒二人凭空而现,杨戬手持一柄琉璃镜,正是多日前被哪吒不慎打破的法器。

    “琉璃镜已在琅琊秘境修复如初,只需一照,便能将作乱妖兽吸入镜中炼化。你带着法器,速去人间。”

    杨戬应是,忽感神识一动。

    师妹遇到那只妖兽了?

    他想起秘境隔绝外界波动,顾不上拜别师父,提刀向人间飞去。

    ///

    一行人躲进偏僻山洞,气息稍定,姬发拽着妹妹细看,确认没有受伤。

    “你们怎么遇上的?”姬梅问。

    “我也不知道,”神女问话,殷郊万分积极,回话却半点用没有,“那丑东西突然出现,紧追我们不放。”

    “是追着你不放,”姜文焕最为细心,瞧出几分端倪,“我们两个只是添头。”

    姬梅绕着殷郊转了一圈,抚掌道,“是了,你是殷商王室,身有王气。吃了你能长百年道行,那妖兽定是循着王气而来。”

    四双眼睛都谴责地聚焦在他脸上,殷郊也语塞起来,“那…那怎么办?”

    “不然把你扔出去喂妖兽吧。”崇应彪阴沉地说。他后背受了妖兽一爪,疼痛难忍,倚靠在石壁旁喘息。

    殷郊神情变换,坚毅道,“好!此事因我而起,本应由我引开妖兽。”

    他转身又握住姬发的手,“好兄弟,我母亲以后就由你照料了。让她别伤心,我……”

    “喂,”姬梅扯开他的手,嗓音冷淡,落入他耳中,却如闻天籁,“谁让你死了?”

    她唇边的熟悉金纹明明灭灭,殷郊周身立时现出半透明的屏障。

    他好奇地戳了一下,屏障如果冻般抖抖。

    “第一次用,不知道能遮掩你的气息多久。”她有些脱力,半跪在地上。

    姬发脱下外袍,垫在她膝下,又不放心地摸摸她的额头。

    “那个伤员,”她累得头晕眼花,一时忘记了他的名字,“过来。”

    “干嘛?”崇应彪警惕地瞪着她,缩了缩身子。

    “受伤不治,你想死吗?”她把他的话还给他,“普通的金疮药可治不了这个。”

    姜文焕立刻把他像个尸体一样拖过去,脸朝下摁倒在地,方便治疗。

    “请。”姜文焕笑眯眯地打了个请君采撷的手势。

    崇应彪像只死狗一样剧烈挣扎起来,“姓姜的!”

    然而伤口传来柔和而清凉的触感,剧烈的疼痛像渐渐消融无踪。

    他拼命想把红透的耳朵藏进掀上的衣料中,被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别乱动。”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他忽然说,语气故意放得很凶狠,“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

    他头上挨了轻轻的一掌,“老是喊打喊杀的做什么。唉,真麻烦。”

    “你真想说出去,现在就不会告诉我了吧?”她把他拉起来,语气轻快,“还疼吗?”

    他在她清亮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灰头土脸,耳上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活像一只像龇牙咧嘴又被撸得呜呜咽咽的狗。

    他猛得跳起来,把背影留给她,“不,不疼了。”

    良久,姬梅闭目养神,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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