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秦小道长,你说这话就不对了。”

    江怀筝蹲在墙头上,笑得两眼弯弯:“这叫便宜行事。”

    秦执仍然有些为难。

    江怀筝催他:“别纠结了,快些上来。若是叫那画中仙发觉,可就打草惊蛇了。”

    秦执只好对着柳家大门道了句“失礼”,然后翻身上了墙头。

    江怀筝的视线在柳家后院扫了一圈,屋子皆吹了灯,看来柳家人都已歇下。

    “秦道长,妖气在何方?”

    “西屋。”

    江怀筝得令,一跃而下。

    院内种着一棵石榴树。

    天将入冬,枝头只余零星几片枯叶,随着阵阵微风轻摆,眼看就要掉在地上,入土成泥。

    江怀筝欲伸手去推西屋的门。

    秦执拦住她:“这里危险,还是我来。”

    江怀筝从善如流,立时收回手:“道长请。”

    秦执将罗盘托在身前,五指抵住房门,轻轻一推,露出一道缝。

    他透过门缝往里看,并未看到妖物,便又推了推门,留出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率先挤了进去。

    江怀筝又转头看了看院内布置,跟在他后面进屋。

    室内一片静寂,唯有两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秦执蓦地打了个响指。

    屋内案上摆着的一盏油灯凭空燃起。

    借着火光,江怀筝看清屋内布置——不过一方桌案、一把木凳而已。

    简朴得不像是柳家的屋子。

    然她抬眼看向墙壁,立时感觉头皮发麻。

    墙上密密麻麻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秦执走上前:“是画。”

    江怀筝也过去,将一张纸掀开来,果然,后面才是墙壁。

    密密麻麻的眼睛是被人画在几张纸上,挂在这里。

    羞怯的,含情的,嗔怒的,呆滞的……执笔人的画工太过高超,使得这些眼睛生动地传达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然而仔细观之,种种情绪,皆是出自同一双眼,一双细长的丹凤眼。

    “画的确实好。”江怀筝细细看着,“不过……怎么只画眼睛?”

    秦执问道:“这便是你说的那位彭画师画的?”

    江怀筝点头:“应该是的。”

    “他为何要画这么多双眼睛?”秦执环顾四周,只有这面墙上挂着画,“可是为柳小姐所画?”

    “咦。”他这么一问,江怀筝忽然想起,“这画的不是柳小姐。”

    她看向秦执:“柳小姐柳芸,我曾见过的。她生了一双杏眼,并非这种细长丹凤眼。”

    秦执皱眉:“不是为柳小姐所画?”

    他再次催动手中罗盘,银蛇却绕着圈子转起来,显然是受到了妖力的干扰。

    秦执神色微变,警惕观望四周。

    江怀筝顺着墙上挂画看过去。

    看到最后一张时,她发现后面竟还挂着一幅,便欲掀开外头这张画满眼睛的纸,看看后面那幅画的又是什么。

    她刚捏住画纸一角,就听得门外一阵哭声。

    “嘘。”秦执站到她身后,“屋外有人。”

    两人凝神等了片刻,那阵哭声仍旧不断,却没有靠近这边的意图。

    秦执悄声道:“我出去看看。”

    江怀筝拦住他:“等我一下。”

    她缓缓揭开那张画纸,露出后面的一幅画作——

    画上是一棵石榴树,树下站着一位巧笑倩兮的女子,身着藕粉素纱罗裙,正轻摇手中团扇,微扬嘴角,恬然静立。

    她太过生动,以至于叫江怀筝觉得,画中女子下一刻便会莲步轻移走出画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画中人没有眼睛。

    可是江怀筝却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

    “江姑娘。”秦执唤她,“你走神了。”

    江怀筝眨眨眼:“这画实在好看,一不留神多看了会儿。”

    她放下画纸,和秦执对视一眼:“出去看看。”

    院内无人,哭声自石榴树下传出。

    石榴树下,赫然绽放着一丛栀子花。

    “方才我们进来,似乎并未见到有花。”秦执看着那丛莫名其妙的小白花,“它何时长在此处?”

    “秦道长,且不说我们有没有见过……”江怀筝道,“如今可是深秋,怎会有栀子花开放?”

    “况且你听,是栀子花在哭。”

    秦执掏出一纸黄符,缓步朝栀子花的方向走过去。

    他心中默咒,手中符纸光芒大放,迅速窜到栀子花上方,化作一张网,将整丛栀子花牢牢网住。

    哭声骤停。

    秦执又甩出一道符,打在开得最灿烂的那朵花上,白光一闪,现出原形来。

    果然是只妖物。

    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女坐在网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扯起微微发着金光的灵网来。

    “呜哇哇——什么东西?!”

    她只顾着逃出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观察她的两人。

    江怀筝一时无言。

    秦执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寂寂庭院,只有小花妖挣扎时弄出来的声响。

    还是江怀筝打破沉默。

    “秦道长,你说,我们找的妖会是她吗?”

    秦执摇头:“她太弱了。”

    小花妖这会儿耳朵倒灵了。

    她艰难挪动身子转过来,瞪着二人:“谁说我弱?”

    秦执默然。

    江怀筝走到她身前蹲下:“说,你为何会在此处?有何目的?”

    小花妖“哼”了一声,扭头不理她。

    江怀筝也不恼,站起身又走到她面前,偏要叫她瞧着自己。

    “为何装哭吓人?”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小花妖怒道,“你先说,你们是什么人!”

    江怀筝很坦然:“这还不明显吗?”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秦执:“天师府道士,来捉妖的。”

    她不知会一声便自行入了天师府,秦执也不拆她台。

    小花妖是个说话算话的,双臂交叉抱在身前,闷闷不乐道:“我,栀子妖,来捉妖的。”

    江怀筝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你?捉妖?你莫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秦执终于没忍住,微弯了嘴角。

    小花妖一脸晦气:“有什么好笑的,就许你们天师府的人捉妖啊?我在这装模作样鬼哭狼嚎了这么多日子,怎没见一个天师府的道士过来?”

    江怀筝好不容易停住笑声,又问道:“你捉什么妖?”

    小花妖撇撇嘴:“画里的大妖。”

    江怀筝一愣:“画中仙?”

    “呸!”小花妖颇为嫌弃地道,“她也配叫仙?哪家仙人抢人家丈夫还要害人性命的?”

    “你知道些什么,速速招来。”

    “你们先把我放了,我就招。”

    江怀筝眉梢微挑:“放你可以,先报上名来。”

    小花妖白她一眼:“你当我是个蠢的啊?若给你知道了我的名字,还不得任你拿捏?!”

    “你不说,现在就得任我拿捏。”江怀筝手腕一翻,将匕首握在手中,抵在花妖脚边,“说不说?”

    小花妖紧抿双唇。

    江怀筝举起匕首,狠狠刺下。

    眼看就要挑断小花妖脚筋之时,她听见一声求饶,便收了劲,匕尖堪堪贴在花妖脚腕上方。

    她微笑:“说吧。”

    小花妖一脸愤然:“栀南,我叫栀南。”

    江怀筝收了匕首:“栀南小妖,本姑娘说话算话,放了你。”

    她对秦执道:“还请道长收了灵网。”

    秦执手指一勾,便将大网又化作一纸黄符,收入袖中。

    栀南揉了揉脚腕。

    虽然江怀筝那一匕首没刺下来,她仍觉脚腕处透着寒意,后怕得很。

    “我是曾受了柳小姐的恩,才寻到玉京城来想要报答一二。但是我发现柳小姐的丈夫眉心隐隐有黑气环绕,便偷摸着查探,终于发现——”她顿了顿,眼神在江怀筝和秦执身上转了一圈,“他被一只画妖缠上了!”

    江怀筝点头:“果然,问题出在那画师身上。”

    “正是。而且那姓彭的问题还不小。”栀南愤愤道,“他每晚都背着柳小姐去西屋里头同那画妖私会,还骗柳小姐说是在潜心作画,到睡时才匆匆回到柳小姐院里去。”

    “负心!薄情!没羞没臊!”

    秦执问道:“你怎知他在西屋里头同画妖私会?”

    “我看见了!我趴在门缝上偷偷瞧见的,他二人抱在一处,又亲又啃的!”栀南忽而声音小了些,“……说起来趴门缝也是我不对,但我若不如此,怎能发现这等苟且之事?”

    “所以夜间哭声,是你特意装出来吓唬人的了?”

    “是啊,我又打不过画妖,只好用这招,让旁人以为院里闹鬼,把消息传到天师府去。”栀南颇为无奈地耸耸肩,“谁知道天师府愣是一直没来人。”

    “你在院里哭,画妖听不见吗?”江怀筝指了指西屋的门,又指指东边,“还有柳小姐,也听不见?”

    “设一个结界让外头声音传不到西屋里头,我还是能做到的。”

    栀南不好意思道:“柳小姐那边嘛……我每晚都溜进柳小姐屋里,给她和那姓彭的塞上耳朵。”

    “其余人你便没管,是吗?”

    栀南不解:“我管旁人作甚?事情闹大了才好呢。”

    江怀筝应道:“你还挺机灵。”

    栀南得意:“这是自然。”

    “那走吧,进屋捉妖。”江怀筝拍拍栀南的肩膀,“念在你一心报恩的份上,这画妖由你来杀,可好?”

    “你们当真会帮我?”栀南眼睛一亮,又看向一旁不吭声的秦执,“当真?”

    秦执道:“当真。”

    栀南感觉自己顿时充满了干劲,一拳能打死十只画妖。

    然而下一瞬,她便停住脚步,转头看身后尚未挪步的二人。

    “问题是,要怎么进去?”她眨眨眼,真诚发问。

    江怀筝亦真诚道:“推门进啊。”

    “这屋子被画妖设了结界,你告诉我要如何推门进?”

    “我们方才便是推门进的,门没锁。”江怀筝一脸不解,“况且正是在屋内听见了哭声才出来的。”

    “什么?!”栀南目瞪口呆,“我的结界乃是依附于画妖原先设好的结界之上,若如此说,那画妖难不成忘了设结界?”

    江怀筝两手一摊:“不知。”

    “不应该啊……”

    栀南下意识后退几步,拧眉思索近来院内的异常之处。

    “对了!”她突然想起,“就在今早,我瞥见一道黑影跳墙逃走,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她细细回忆:“是个男人,挺高,身手也很利索……还有,耳朵上戴着枚玉坠。”

    那人跳到墙头上时,借着熹微晨光,她能看出那是枚玉坠,却认不出是何种玉石制成。

    江怀筝知她所言之人是宣生,不动声色道:“所以?”

    栀南断定:“所以定然是那男人打草惊蛇了!今夜,画妖并未设下结界,是——”

    她立刻抬头看向西屋:“请君入瓮!”

    不知何时,屋内被秦执点亮的油灯已再度熄灭,从门外看过去,一片漆黑,像一只妖兽张着血盆大口,要将院内人尽数吞噬。

    秦执手中罗盘蓦地旋转起来,银蛇狂舞,无论如何都定不下来。

    霎时间,西屋内亮起红光。

    透过窗子,隐约可见其内人影憧憧,姿势诡异。

    江怀筝紧张地盯着西屋门,生怕画妖下一瞬便破门而出。

    然而一道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冰冷,阴鸷,无情——

    “你们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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