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会如期举，因为雪照山城地形特殊，来看热闹的平民百姓最少，能到现场的要么轻功好飞得快，要么有毅力愿意一步步爬上来。

    今日在场的除了那些无门无派的江湖游侠、英雄豪杰外，还有隶属于正义盟的小门小派，不过人数都不多，占大头的还是四大门派的人。

    除了只来了一位雁莲居士的梵音寺。

    祭台之下乌泱泱的一片喧闹吵嚷的人海，雪照山城的黑衣与流风门的靛蓝青衣，占了大半，鸣花谷的浅碧色与其余斑驳杂色占了小半。

    云清莺手上捧着一只暖手炉，站在乌恹啼身后，玄溟挂在剑客腰间，似乎等着随时大展神威。

    她环顾着在场所有人，可惜魔教的人并不会长出三头六臂来，云清莺只能暗自祈祷着不要有什么麻烦才好。

    云清莺没想到今日代表雪照山城进行交接仪式的会是乌景肃，也许这就他与乌恹啼商量后的结果。

    昨日匆匆一见，云清莺没来急细看这位作为城主长辈的副城主，乌景肃也生了一双狐狸眼，却没有一丝轻浮，只有全然的精明，但配上宽阔的额头与下巴，看着也不像一个坏人。

    云清莺其实很奇怪为什么老城主不更加顺理成章的把城主的位子留给自己的儿子，而是要选择更小一辈的、完全不想管事的乌恹啼。

    云清莺望向身前漫不经心的少年剑客，世俗的身份与规矩于他而言都是束缚，却从来不曾消磨掉他分毫，她相信乌恹啼这样的人，可以轻易地舍弃掉一切他不在乎的东西。

    祭天、祭地、祭日月后，繁琐的大典终于到了盟主令的交接，乌景肃双手端起置于紫檀木方盘上被明黄色丝绸包裹的盟主令，欲将它交与等候多时的刘青壁。

    在此刻，祭台之上这场冗长的剧本终于走向了高潮。

    变数陡生，一道身影突得从台下人群中窜起，直向手持盟主令的乌景肃攻去，这人速度极快，显然是个高手，转眼之间，一把红色弯刀旋转着射向祭台中央。

    刘青壁敏捷地一跃身，细瘦的身躯灵巧地闪至一边，他的动作似乎绊倒了反应慢半拍的乌景肃。

    雪照山城副城主一个跟头栽倒，盟主令脱手飞出，却也险险躲过了已插入他身旁地面的弯刀。

    一旁的门人弟子像是这时才反应过来，一窝蜂地涌上祭台，乌鹊翎与疤面长老一马当先地跑在众人之前，一人扶起狼狈不堪的父亲，一人搀着面色苍白的即将继任的盟主。

    明明是危机重重的武侠片，却突然穿插了滑稽的默剧。

    云清莺忍不住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突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菜了，她现在才知道江湖人不是个个武功都向乌恹啼那样好的。

    见一击不中，魔教那人本想再掷一把弯刀，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因为玄溟已然出鞘，人影瞬动，乌恹啼扯下碍事的、代表着雪照山城的大氅。

    云清莺上前半步，想要接住那飘摇而下的、会带着檀香味的衣物。

    和平素与她对招时毫不相同，此刻剑锋过处扬起的雪花是肃杀的、是艳红的。

    那颗头落得很快，和原本相连的身体一样快。

    这是乌恹啼第一次在她面前杀人，云清莺缓缓舒了一口气，玄溟染血，她要之后好好替它洗澡。

    云清莺不愿去看天下第一诛魔的戏码，却也无法离场，她转头望向祭台之下骚乱的人群。

    砰的一声惊天巨响，不知从哪里传来，灰白的烟尘铺天盖地地炸开，眼前一片混沌，硝烟味里参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异香。

    推断这雾里似乎带毒，云清莺只能闭上眼，努力减少吸气，她死死抱住怀里的大氅，靠着听觉在惊叫与吵嚷声中，小心避开擦身而过的人流。

    要是手上有剑就好了。

    云清莺摸向腰间放着银针的布条，却突然撞在什么人身上，她紧张地向后一退，却被轻柔地抱住。

    “别怕，是我。”

    云清莺终于安下了心，她小声提醒乌恹啼：“雾里有毒。”

    剑客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烟尘散去，云清莺从乌恹啼怀里探出了头，现场一片狼藉。

    台下处于爆炸中心的人早已血肉横飞，再发不出一点声音，被波及到的人捂着断肢，连声哀嚎，其中流风门的死伤最为惨重。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无论受伤与否，看着都没有中毒的症状。

    浅碧色的鸣花谷弟子已经拿出医包开始救治伤员，可惜群情激愤，却是一时难以安抚。

    “诸位豪侠稍安勿躁，”清雅中带着些许稚嫩的声音，如庙中梵音，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魔教余孽此番来者不善，正是为了搅弄武林，我们且不能自乱阵脚。”

    “可是……盟主令丢了。”台上一名黑衣弟子战战兢兢说道。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祭台之上，原本短暂平寂的人群又重新沸腾起来。

    “大家莫慌，被魔教余孽所夺的并非是真正的盟主令！”雁莲高声呵道，声音中带了某种功法，能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

    随后，雁莲居士向众人解释了真假盟主令的计划，其余参与其中的门派首领也纷纷替他做证。

    “你们这些听调不听宣的大门派自然可以串通一气，隐瞒事实，粉饰太平！谁不知道正义盟的盟主令，号令的从来不是正义盟的人，而是我们这些无门无派的普通江湖人！”

    一道嘹亮的声音从台下不知哪处传来，此人显然内功不差，并不逊于雁莲。

    有这样的实力，不像是会藏头露尾的人……

    雁莲好脾气地笑笑，即使被当着众人的面被质疑也毫不恼怒，反而平静地解释道：“此话真伪，一验便知，我又何必欺瞒？”

    说罢，雁莲双手合十朝台下一躬身后，看向刚刚正在进行交接仪式的两人，请他们取出真的盟主令。

    乌景肃与刘青壁对视一眼，典礼并未完成，照理来说盟主令仍归雪照山城，蛇一般地男人后退一步，示意另一人上前。

    雪照山城的副城主已褪去颓色，重新意气风发地来到祭台前，摸索着拿出藏匿于夹层中的金丝楠木盒。

    乌景肃转动木盒将匣口朝与祭台前方，在众目睽睽下缓缓揭开盖子，却见——

    匣内空空如也，盟主令不翼而飞。

    顿时，场内一片哗然，比刚刚爆炸之后更甚，这回已经不需要有人带头质疑，众人皆吵嚷着向正义盟的主事讨一个说法。

    而台上的几位面色更是难看，再也无法保持自若的神情。

    乌景肃捧着这个空无一物的烫手山芋，不知是该拿还是该放，暗恨魔教余孽来的不是时候，若是等仪式结束，丢令的就不是雪照山城了。

    刘青壁此刻脸比衣裳更绿，到嘴的鸭子飞了，怎能不气，可这气中又隐隐带着点侥幸的喜意，好歹丢令之事的责任……

    作为流风门门主，刘青壁看向乌景肃，抢险一步开口，语速极快地道：“这祭台一直由雪照山城的人负责看守，莫不是你监守自盗，不肯将令交与我流风门？”

    乌景肃闻言大怒，却强压下火气，和颜悦色道：“真假令一事，知晓者不多，却不独我雪照山城，细细排查，何愁找不到线索，刘盟主何必为了一时意气，伤了两派和气。”

    “自那事起何时有过……”刘青壁冷笑一声，暂时也不想因旧怨而误了正事，“若是雪照山城能寻回盟主令，自然也是对武林中人有个交代。”

    乌景肃正欲辩驳，却被雁莲的劝慰打断。

    “此事并非正道任何一人的错，为今之计是要早日从魔教手中夺回令牌，在下有一计，还请诸位容我禀明。”

    “多亏有鸣花谷的人相助，为保万无一失，我先前在盟主令上涂上了无色无味的荧灯花粉，荧灯蝶却能闻到这种香气，以此便可追踪到令牌下落。”

    雁莲向祭台角落处一点头，云水渺便从袖中取出一盏八角灯笼状的银制器皿，从镂空的花纹间，可以看见一只振翅的彩翼蝶，似乎向往某个方向飞去。

    “可有哪位武功高强的英雄自告奋勇，愿意助我正义盟一臂之力？”雁莲向在场所有人问道。

    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见状，刘青壁讥讽道：“雪照山城不是向来眼高于顶，怎么现在无能人了？”

    “在下知道寻令之事凶险，魔教余孽阴狠毒辣，手段非常，若无十分功夫傍身，去也不过是白白牺牲。”雁莲叹了口气，“我虽无能，却也愿一试，纵使一死，为天下，也算重于泰山。”

    云清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踮起脚尖，在乌恹啼耳边轻轻说道：“这件事千万别管，之前我看得清清楚楚，爆炸的是流风门弟子。”

    她有点怕乌恹啼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并不是人点燃了火药，而是一整个人作为炸药，由内而外，炸成了血花。”

    云清莺刚想再解释清楚，却见乌景肃突地撩袍下跪，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一拜。

    “城主，我等请您以天下第一剑之名，寻回盟主令，以扬正道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