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我和邱山一起去看望于老院长，因为他家住得离我们有些远，我和邱山需要坐地铁，然后再走一段路才能到。

    听邱山说，于老只有一个女儿，常年在外工作，平时都是老人家自己照料自己的生活。我和邱山出发前，去永兴超市买了一些老年人营养品和一些水果，一路带过去。因为要去拜访于老，邱山穿上了我给他买的那件羽绒服，衬得整个人精神抖擞。

    本来，邱山想邀上王鹏一起去，只不过王鹏所在的那个货运公司很忙，大年初五就要忙着开工，所以只好我陪着邱山去。

    虽说我天生性格比较文静内向，不爱与人交往，但工作这么久以来，我早已习惯了戴上各种各样的面具应付各色人等。尽管在邱山的描述中，于老为人和蔼慈祥，我仍然有些害怕面对这种德高望重的长辈。

    地铁坐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我们才到目的站。这边是C城的另一个老城区，但因为有一些古建筑和旅游景点在，所以人流量比双丰街道大得多。虽然是冬季，但仍有许多北方的游客来旅游，道路两旁张灯结彩，卖C城特产的店铺比比皆是，好不热闹。

    青石板路凹凸不平，邱山的轮椅有些难行，我推着他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极缓慢地前行，好在，穿过这片闹区就能到于老的家了。

    这片闹区中的茶馆、餐馆、小酒馆里到处都是人，一路上飘着烧烤、茶和啤酒的香味，无比馋人。突然，不知是哪个地方发出了一片响声，然后我和邱山便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家茶馆里跑出来许多人。

    听说是那边有个什么东西自燃了，大家吓了一跳，邱山和我赶过去，看到的就已经是被火烧着的桌子和椅子。

    “晚晚，刚才路过的那个转角有个消防栓，你带人过去把防□□接上，逆时针拧阀门，拉到这边来！”

    我叫上茶馆服务员，很快就把火给灭了。没过多久，茶馆的老板也来了，竟然是我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彤彤。

    珊珊总说我不爱交朋友，如果不是她冒冒失失地闯入我的生活，我根本不会重新对友谊抱有什么希望。曾经被伤害得太深，就连被人看见伤疤，都是无所适从的。

    那是在高一新入学的军训中，我和彤彤认识了，因为被分到一个宿舍，又都是子弟中学升到高中的，所以很快就熟悉起来，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整个高一上学期，我都和彤彤一起出入食堂、教室和宿舍，就连下课上厕所，都会手挽手地在一起。假期的时候，我们一起逛书店、一起吃遍小吃街、一起上补习班……直到第一学期结束，每个班级有一个文明礼仪标兵的评选，我和她的友谊，才出现裂缝。

    我虽然成绩不是最突出的那一类学生，但每次考试也能维持在班级前15名不动摇，又因为乖乖女的性格，班上的同学和老师都很喜欢我。一场不记名投票后，我的票数比彤彤多了2票，成为文明礼仪标兵的不二人选。

    我知道，彤彤一直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子，可我没有办法左右投票的结果，奖状拿到以后，我还给她送了个时下最流行的玩偶，用奖金给她包了一个新年红包。

    “不用了，章晚，你别再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了，我受不了”

    我从小到大受到我妈的影响就是，千万不要得罪任何人。所以，当我感受到彤彤对我越来越冷漠的时候，我心里，前所未有地害怕起来。

    不仅是彤彤，就连和我们同寝室的另几个女生，也开始疏远我，我在我生活的小圈子里，突然就像一只丧家犬一样。那段日子，我为我和彤彤的友谊就这样结束而焦虑伤心，成绩也下滑到二十多名，几次三番被班主任或者科任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

    那段日子，我才真真正正学会如何面对孤独，而姚栩，就是那个时候走进我的生活的。

    过了这么多年，我承认我可以长久地一个人生活，我也习惯了没有朋友的日子，很难向陌生人甚至是熟悉的人打开心扉。但是，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是渴望有人陪伴的。

    “好久不见，章晚，谢谢你”

    彤彤看到邱山，有些惊讶。不过，她也只是冷淡地招呼我一句，时过境迁，我们都已不再是当年单纯的少女，不再觉得哪个人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永远的朋友。

    简单地帮着她收拾了残局，我和邱山就离开了。

    “晚晚，那是你的朋友？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

    我没有说什么，只对邱山说仅仅是认识而已。终于到了于老的家里，他的小院里种着一些大白菜，还有一只小黄狗从屋子里跑出来，小东西倒是对邱山亲近，唯独对我有点认生。

    邱山伸着手逗着来福，一会儿摸摸来福的头，一会儿摸摸来福身上金灿灿的毛，而我躲在邱山的轮椅后面，不敢往前走。

    “没事的！丫头，来福只是想和你玩“

    于老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上还提着一截自制的香肠。他笑起来中气十足，让人一点也感受不到衰老和腐朽。

    为了迎接我和邱山，于老亲自做了菜来招待我们，于老是土生土长的C城人，一道道菜上面又红又亮的辣椒油，看得我花了眼。

    “丫头，这还是邱山第一回带你来，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我跟着邱山简单地参观了一下于老的家，他家有许多老物件，有些90年代的家具和电器竟然还在用，黑漆木桌上摆放着一架老式收音机，上面零零散散放着一些旧书和报纸，墙角放着一个不锈钢的大碗和一张用旧毛衣改的垫子，一看就是来福的就餐地点。

    不一会儿，于老的饭就做好了，他做饭比邱山快了不少，味道也更火辣，我虽性格腼腆，只在一旁听邱山和他唠家常，但心里也对这个老头充满了好感。

    “丫头，我听邱山说你想考研究生？”

    正埋头吃着香肠，被于老这么一问，我倒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不过我还没太下定决心，各方面阻力都有些大”

    于老突然就起身，在那架收音机上的旧书里翻了翻，找出一本已经磨毛了的笔记本。

    “看，我闺女当年也考过研究生，这是她的笔记本，我都收得好好的，你拿去看看！”

    突然的盛情我怎么能安心接受？再说，我一点也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这可不行，您女儿的东西，给我怎么合适呢？”

    原来，于老的女儿也是工作以后再考上的研究生，她原本在C城的一个重点中学当英语老师，收入稳定又有固定的假期，日子别提有多幸福。后来，她一边工作一边考上了B市外国语大学的研究生，现在，已经是国外某个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了。

    “丫头，人生有无限可能的，只要你想，试试也不亏嘛！”

    就这样，从于老家里出来以后，我就正式决定参加12月底的考试了，为此，我向珊珊要来了辞职信的模板，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多，过年甫一开工，就交到BOSS的办公桌上去了。

    当然，万事开头难，我要面临的困难，又得从我爸妈开始。

    知道我辞职以后，我妈火急火燎地冲到双丰小区，气急败坏地让我去跟老板说我不是真心要辞职。

    “章晚，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你是不是要把我和你爸的脸都丢尽你就高兴了？”

    我妈这一闹，整个单元楼的邻居都知道我辞职了，到处都是看热闹的看新鲜的看稀奇的，我又开始觉得双丰小区这个地方，烟火气的外表下渗透着腐朽的气息。

    劝走我妈的，当然是邱山。他跟我妈说，他找王鹏在双丰小学边上盘了一个摊位，等他的生意做起来以后，我就算什么都不干，他也能养得起这个家。

    他好脾气地说了许多，我妈虽然将信将疑，但对邱山一直以来都是不会有什么重话的。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妈走后，我急急忙忙地问邱山，我可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他更辛苦地去外面赚钱。

    “是真的，晚晚，我想着，我在家要打扰你复习，我去外面做点生意，也好”

    邱山说，王鹏有一个熟人，原先是在双丰小学门口的一个摊位卖棉花糖的，最近因为要去H省投奔已经成了家的儿子，急着要转手，邱山托王鹏交了定金，但还没想好要干什么。

    “晚晚，你放心，摆摊我以前也干过，有经验的”

    为了兼顾给我做一日三餐，邱山决定就卖点炒面和拌面，一来要准备的食材比较简单，二来他一个人也能应付生意，不至于太过辛苦。

    我其实是很惭愧的，我的复习还没进入正轨，邱山就已经打算好了一切，处处予我方便和支持。在王鹏的帮助下，邱山组装好了一个小拖车，可以放一个小型液化气瓶和一口锅，因为王鹏的货运公司就在双丰小学附近，邱山也不用每天推着车子来来回回，做完生意就把拖车放在王鹏那里。

    “这样……行吗？我总觉得你会很累……”

    邱山把打包好的教辅资料往门口搬，等着王鹏明天过来的时候带走。

    “晚晚，我没事，再说……赚钱哪有容易的？”

    他笑着，脸颊上的梨涡很深很深，无限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