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和医生约好的复查换药的日子，邱山早早地收拾好我去医院需要用的病历本、医保卡这些东西，陪我一起去医院检查手臂的伤口愈合情况，看需不需要拆掉厚重的石膏，只用固定带固定手臂。

    早饭是南瓜小米粥、鸡蛋软饼和清水煮菠菜。邱山的鸡蛋软饼是高筋面粉和奶粉做的，先混合成糊状，再用平底锅小火慢煎的，加了点葱花和胡椒粉，配上南瓜小米粥咸甜搭配，还能卷着菠菜吃，是我最喜欢的早餐之一。

    入冬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我左边的手穿不进羽绒服，只能穿上右边，左边的衣服就披在肩上。邱山转着轮椅从房间出来，腿上放着一条淡紫色的粗毛线针织围巾。

    “晚晚，来，把围巾系上”

    他冲我招了招手，我就乖乖地跑过去，蹲下来让他帮我把围巾系在脖子上。毛线是罗婶送给邱山的，说是这种手打的毛线围巾比市面上卖的更保暖。

    “现在出门要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他一边把围巾绕在我脖子上，一边叮嘱我。围巾系得不松不紧，将我露在外面的左手遮住，能够挡住寒风。

    “走吧！再不走一会儿就要早高峰了”

    我连续请了好多天的假，珊珊打电话给我说，她已经递了辞职申请，国外那边的学校也找了个信得过的中介去帮她办入学，一切就等我完全康复为她送行了。

    我跟在邱山的轮椅边，好在去地铁站也不是很远，我们很顺利地进入地铁站。因为早高峰还没到，车厢里显得有些空。那时C城的无障碍设施还不是特别到位，邱山从平地到地铁的车厢还需要他自己翘起轮椅滑进车厢，看着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后翻。

    好在每次都有惊无险，我们顺顺利利地到了医院。提前约好的医生还没有来上班，邱山就陪我在候诊室里等着，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们和家属们，我心中忽然觉得，活着真的太不容易了。

    候诊室的护士开始叫号，我是第一个进去的，邱山陪着我，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已经没有大碍，再过一个月就能顺利地拆掉固定石膏。可是邱山不放心，还是拜托医生开了一个B超的单子，仔细看看骨头有没有长好。

    “晚晚，千万不能大意，多检查一次我能放心些”

    医院的B超一直是最忙的部门之一，从一大早就有人开始排队。邱山让我先去排着，他去帮我缴费，这样就能节省不少时间，早些回家。我和他乘电梯，一个上楼一个下楼，各自去忙各自的“任务”。

    没想到，我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了姚栩。这么久没见，他已经可以自己拄着拐杖走路了，他的助理走在他身边，应该也是要去拍B超。

    “小晚！你的手怎么了？”

    姚栩见到我似乎很惊喜很意外，他朝我慢慢走过来，有些疑惑的打量着我。

    “没什么，就是前一阵子摔了一跤”

    虽说对姚栩早已没有了十七岁时青涩的情意，但和他相处总是令我觉得不自然，说不上来哪里不好，就是想要快点逃离他的视线。

    “晚晚，这你就不懂了吧，君子之交淡如水，虽说这是形容友情的，但爱情也有相通的地方。姚栩对你的心思，可不是淡如水那么简单！”

    前阵子在家养伤，经常和珊珊煲电话粥，就把最近重新遇到姚栩的事一五一十全部告诉她了。珊珊总是心直口快，有话不吐不快，她说，姚栩绝对不像邱山那样，能够与我平淡地相守。

    “得了吧你，你吃了邱山那么多菜，你自然向着他说话！”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明白，姚栩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平淡的生活。

    “姑奶奶！天地良心好不好！姚栩那种人，你和他相知相许容易，但是相守难！”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你快去找你的邱山哥哥去！本姑娘又要上课了，没空陪你了！”

    姚栩听到我那么说，竟然开怀地笑了，引来好多周围人的侧目。

    “小晚！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我的右腿伤了，你的左手伤了，这也太互补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这种幽默，有时候还不如没有。

    姚栩又自顾自地说了很多他最近的打算，因为他突然受伤，投资的项目没有办法如期完成，过年也就只好待在这边，走一步看一步。

    “小晚，我出事的那天，其实是想去你们公司找你的，一直想把你挖到晟宣来……听说你也准备辞职了？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晟宣？我保证，工资待遇什么的，一定比你以前好！”

    这个消息，一定是从老板那里传到姚栩的耳朵里去的。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再找一份兼职，毕竟如果真的考上研究生，家里就只有邱山一个人赚钱了。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我找不找兼职，跳不跳槽，都不会跟姚栩产生任何联系。

    “姚栩，谢谢你。但我想，我现在不管发生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助理还在那边等你，你先走吧”

    他望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助理的搀扶下走了。

    很快，邱山交完费上来找我，和我一起排队等着。他见我刚才还好好的，分开了这么一小会儿，又变得沉默多思起来，不免有些担心。

    “晚晚，怎么了？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在我腿上坐会儿？”

    拍B超的候诊室里早已坐满了人，一个空座位也没有，这会儿我和邱山只能找个角落靠边站着，等着护士叫号再去拍片子。

    “不用了，我靠着墙就行了”

    邱山撑着轮椅扶手，给我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羽绒服。

    “晚晚，冷不冷？冷的话把手放在我帽子下面，会暖和一点”

    说着，邱山转动轮椅向我靠近了一些。我把右手伸到他的帽子下面，果然感受到了温暖。

    “哇塞！真的暖和了！”

    邱山笑着点点头，就那么一直让我把手放在帽子下面。其实邱山的身体，只有胸以上的部分才有正常的温度和触觉感知，他的手以及两条腿，都是冰冷冰冷的。

    我们等了半个小时才轮到我，B超过后，还得坐在这里等结果，再去拿给医生看。好在，最后医生说我的手臂恢复得很快，等过完年基本上就全好了。

    “这姑娘年轻，恢复得快，要不是在冬天，估计早就拆了固定”

    听到医生这样说，邱山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跟着我慢悠悠地走出骨科诊室。

    算起日子，已经到了农历二十六了，走在医院外面的人行道上，邱山问我过年想买些什么年货，他去买来预备着，把能提前准备的都准备好。

    “晚晚，前几天我让王鹏帮我订了几斤肉，我一会去拿，回来做成腊肉和香肠好不好？”

    我一向都是能买就绝对不会自己做，这些东西虽说自己做的更干净卫生，味道也更符合自己的口味，但终归是很麻烦的。

    前段日子，邱山为了给我做辣椒油，从买辣椒、洗辣椒，再到晒辣椒、切辣椒，没有大半天的功夫根本做不完，更别提再配上盐、菜籽油一起炸成辣椒油了。我一想到香肠、腊肉这些年货的制作工序，头都大了。

    “咱们去永兴超市买嘛，自己在家做太辛苦了”

    邱山有意无意地让我走在他的轮椅里面，隔开我和路上匆匆而过的电动车、摩托车和小汽车。

    “也好，我用那些肉包点饺子冻在冰箱里也是一样的，晚晚想吃什么馅儿？”

    说实话，邱山包过的饺子都很好吃。C城是典型的南方城市，人们基本不会自己在家里擀饺子皮，都是想吃的时候去超市或者菜市场，买上一叠现成的饺子皮拿回家包。可是邱山不一样，他总是买了高筋面粉，自己在家里擀饺子皮。

    “茴香猪肉？大学的时候跟着北方同学吃过一次，想吃！”

    就这样，我和邱山又去了永兴超市，有了上次一起逛超市的经验，这次我们配合得要默契多了。邱山推着购物车，我推着他，然后指挥着他把我想买的一样一样放进购物车里。

    生鲜区逛的差不多了，过年要准备的瓜子、花生、核桃、开心果、徐福记酥心糖这些，我们都买了不少，还有一些平时舍不得买的贵水果，车厘子、榴莲也买了一些。

    临近过年，超市里正在搞促销活动，日化区的商品部分买一赠一。我和邱山在促销喇叭的声音中，也想去楼上的日化区逛逛看。上次我们只在一楼逛，这次要上二楼，面对着自动扶梯，我有点打退堂鼓了。

    “晚晚，只能麻烦你暂时照看一下购物车了”

    邱山仰着头对我笑了笑，然后自己推着轮椅冲上自动扶梯，两只手又迅速地握紧滚动的扶手带。我看着，心头酸酸的。

    一位保安大哥跑过来，估计是看到我们俩行动都不怎么方便，热心肠地来帮忙。他站在邱山的轮椅后面，用身体挡住轮椅倾斜的重量，这才解放了邱山的一双手。

    “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邱山一边接过我手上的购物车，一边还微微地鞠躬，让那个保安大哥有些不好意思。

    “别客气！二楼全是冲着优惠活动来的人，比楼下人多多了，你们自己当心，别磕着碰着了”

    如保安大哥所说，二楼真的很多人，尤其是卖牙刷牙膏这些洗浴用品的地方，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大家都在往自己的购物车里装东西。

    “你没来过？”

    看着邱山不知道往哪走的样子，我很怀疑他有没有一个人来过永兴超市的二楼。

    “晚晚，日用品我一般都是在双丰市场那边买，那边离家近”

    我看出来，邱山是不想说出他不方便去二楼的实情，怕我又敏感地想到他是因为我受伤，所以才顾左右而言他。再加上，平时家里的日化基本上都是我在消耗，邱山的那两块肥皂，比沐浴露什么的耐用多了。

    “晚晚，过年你要不要买点新衣服？”

    邱山转着轮椅，在女装区徘徊了半天。在孤儿院的时候，过年总是会有慈善机构送来社会上捐助的衣服，孩子们可以在里面挑一件合适自己的来穿。在他看来，过年能穿上新衣服，就已经无比幸福了。

    “那这个呢？我看家里的也快用完了”

    看我摇头，邱山又拿起一包卫生巾，问我要不要买一些。他手里拿的，正是我平时最常用也最喜欢的牌子，我有些好笑地又点点头，示意他放进购物车里。

    周遭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我只觉得邱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是那么温柔、那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