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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暴君

    十五年后。

    碧波万顷,风平如镜。甲板上,南沙船王孟滶卓然傲立。楚翘站在朱雀尾下,手扶座椅:“孟叔是长辈,我不敢坐。但南海屠船一案,总要有个了结。血洗佛郎机人的商船,这是海上的常事,我管不着。但孟叔船上,不挂自家的碧狻猊,却挂我伏波港的朱雀尾,嫁祸于人,这就犯了海诫里的名实诫!”

    孟滶神情一震:“海诫?!八年之前,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规矩!”

    楚翘:“哪怕只传朝夕,但凡进了人心,就是规矩。”

    孟滶:“你父亲凌不为,当年身为倭寇盘踞绝崖峰时,犯下多少规诫,你判不判得了他?我孟滶和凌不为都出身净海王麾下,八拜相约,同生共死。你判我,犹如弑父!”

    楚翘一笑.:“这样说来,我的确没有资格。但这个案子,也还是要判的。”

    孟滶冷笑:“那谁来判?凌不为吗?”

    楚翘:“大地即是渡船。我父亲也好,孟叔也好,凡夫俗子,英雄豪杰,都是这船上的人,就得守这船上的规矩。”

    楚翘徐徐抬头,望向夜雪顶上的桅杆,不为人察觉侧耳倾听。

    片刻,楚翘抬手相请:“按规矩,孟叔若不服,须得跟我一块登上桅杆,对,也由天,错,也由天。孟叔,你敢不敢?”

    话音一落,对面岸上的众人都沸腾起来。

    孟滶:“不愧是绝崖峰凌不为的儿子,竟想用船帆在海上竖起一道悬崖。我孟滶纵横七海,还会怕上个桅杆,好,我就陪你一遭!”

    夜雪的主桅一侧,是一根横着的桅杆。桅杆用的方木,落脚处扁平,宽窄只能容人一足。两人才站定,平静海面,突起狂风巨浪。

    桅杆一端,孟滶大口喘息。常行走海上,也有过登上桅杆的时候,却都不是如此险绝之境。另一端,楚翘却身形轻巧,脚步不徐不疾,每一步都如同钉子,神情淡定,了然于胸。她虽然穿的不是宽袍大袖,但仍是振衣猎猎。船帆上的朱雀尾向上延伸,她便如同朱雀额顶的金翎。

    孟滶猛然醒悟:“这突来的飓风,是你一早就算好的吧!”

    楚翘笑而不答,方才她静心侧耳,听得便是风声。

    孟滶不怒反笑:“好小子,观天象以测风云,是我轻敌了!”

    楚翘:“孟叔,照规矩,我们同时向前走七步,只进不退。一步一问,一步一杀。你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杀我。七步之后,此事了结,伏波港再不追究。”

    孟滶想大笑,笑才一起,狂风已让他站立不稳。他凝住心神,死盯着楚翘。

    楚翘向前坦然迈了一步:“南海屠船一案,可是你的船队所为?”

    孟滶本想分辩,但心神都聚在脚下,生怕掉下去,已经无力说谎,向前一步:“是!”

    楚翘第二步:“为什么要挂伏波港的朱雀尾?”

    孟滶第二步踏出。却已经惊骇地无力回答。

    楚翘第三步,继续逼问:“为什么要挂伏波港的朱雀尾?”

    狂风过处,孟滶第三步踏出,整个人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陷入对死亡的恐惧中,连楚翘在说什么,都已经听不到了。

    楚翘第四步踏出。

    孟滶陡然出手,袖中弹出一把短剑,直刺楚翘!然而刺了个空,孟滶发现短剑和楚翘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楚翘赫然踏出第五步:“孟叔,你太急了。你离我还有八步,刺不到的。孟叔挂着伏波港的旗去屠了佛郎机人的船,无非是要将佛郎机人的炮火引向伏波港。眼下朝廷已经开海,孟叔灭伏波港之心仍然不死,这是想做东海老大?孟叔想百尺竿头更上一步,可再上一步,就是天了”。

    一语刺中真相。孟滶被她气势所慑,已再无勇气拔足向前。向前是楚翘,向下宛如深渊,向上是万丈苍空。路,似乎只剩下身后了。他心念才转,楚翘已经又向前踏出第六步。

    楚翘:“孟叔,退不得。这一步转了身,孟滶一世英名就化成了海上的泡沫。”

    风浪愈烈。孟滶咬紧牙关,光是站稳,已经耗尽了他全部心力。

    楚翘踏出了第七步:“我请孟叔上来,是想寻个没有高下长幼之分,能平等说话的地方。南沙船王,一身都是传说,今日桅杆一战,请孟叔给自己选一个结局。”

    孟滶望着离自己还有四步的楚翘,慨叹:“青出于蓝!”

    楚翘向前踏出第八步。

    孟滶短剑一收,逼在自己颈上:“也罢!”

    言毕,挥剑自绝,身子直直坠下桅杆,掉落在海中。

    楚翘独立半空,默然看向远处奔流的海天,低头却发现自己衣袖已沾染血污,嫌恶皱眉,挥刀割下白色衣袍,扔弃。

    海图阁里,南宫雅手捧楚翘换下的破损月白色长袍,惋惜道:“知道要见血,还非要穿什么月白贡缎,好端端白费了织云阁苏合姑娘半年的心血。”

    楚翘:“今儿个天阴,最是要穿月白才在黑帆上耀眼,再说衣不如新,这都穿过一回了,有什么可惜的?”

    楚翘转身拉开了硕大海图后的暗门,赫然满满全是各色靴袍配饰。

    楚翘:“小雅,你帮我看看,一会儿我是穿湘色提花这件好,还是天水碧素缎的好?”

    乌云翻涌,天地昏暗无光,天黑如墨。泼天大雨从天而降。狂风席卷而来,激起万丈海浪,远远地望见几艘大船在巨浪中四下颠簸。风猛烈地撕扯桅杆上的旗帜,朱雀旗四分五裂,卷入狂风之中。甲板之上,众水手东倒西歪,纷纷系上粗绳,方能保证不被吹散。一身形巨大的彪形壮汉,屹立在船头,身上未系有任何绳索,他便是武星葵。他站在狂风中,稳如泰山,犹如一道屏障,连风都要绕道而行。

    武星葵在风中大声呼喊,高亢的声音穿过暴雨:“吕老丈在哪!”

    众人个个低眉顺耳,垂头丧气,并不敢应答。

    武星葵(怒吼):“说呀!”

    手下微弱的声音传来:“我们跟丢了。”

    武星葵怒而大骂:“你们为什么没有盯紧吕老丈的船?”

    手下:“风雨太大……”

    武星葵:“老子护镖这么多年,什么风雨没有见过。”

    手下:“等风雨小一点,我们就去找。”

    武星葵:“现在去!若有任何闪失,少主饶不了你们。”

    吕老丈的船正在风雨中疾速前行。船上的朱雀尾旗被风雨打得东倒西歪,船头的铜鸟也被风吹得好像要展翅飞翔。吕老丈一筹莫展,手持航海针,试图校准方向。吕老丈心中暗道:“穿过这场风暴,赶紧与武星葵他们会合。快,转舵向东!”

    舵手突然表情惊愕,脱口而出:“见鬼了!”

    暴雨倾泻如壁,在雨幕之下,竟然有一线蓝白色的火焰在雨中穿行。

    吕老丈看不清穿梭在雨中的是何物:“那是海兽,还是海神?”

    舵手:“港主,是船,是个人!”

    吕老丈定睛看去,影影绰绰,一条发光的船,刺破狂风暴雨,从雨幕中钻了出来!

    船身上站着一人,操帆神乎其技。那人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抖着身上的海水,快意地大笑起来。

    舵手惊呼:“乘雨而来,全身闪光,他定是传说中的倭寇幽冥火!”

    吕老丈:“快,拿弓!”

    水手们抄起弓箭,瞄准了接近的小船。被称为“幽冥火”的青年,远远看见商船上在引弓搭箭,坏笑起来。他把身后背着的长皮袋拿在手里,一扯封口的绳子,皮袋立刻剥落下去,露出一支□□。他不丁不八在船上一站,拿出装火药的早合,往枪膛里装火药。

    吕老丈:“刚从暴雨里出来,火绳都点不着,他的枪是吓唬人的,赢不了弓箭。”

    弓手眼中,幽冥火的影子在船首白帆后忽隐忽现,找不到准头。“幽冥火”却已经把枪口对准了商船。

    双方越来越近,到了射程之内。

    吕老丈:“快射!”

    轰然巨响,弓箭被炸裂。枪口青烟袅袅,“幽冥火”好整以暇,已经在装第二发早合了。水手们抛下弓箭,惊呼:“快逃!倭寇上船,谁也活不了!”

    第二声枪响,“幽冥火”已登上商船,睥睨众人:“船上有女人和小孩吗?”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吕老丈惊讶于“幽冥火”手中那柄武器:“你不用点火绳,也能开枪?”

    “幽冥火”敷衍:“你们看不见的火,才叫幽冥火。”

    吕老丈:“我这条船挂有朱雀尾旗和铜鸟,你应该知道这船是伏波港押送,你不能抢。”

    “幽冥火”踢落了甲板上的几个箱子,把一口箱子摔开了,滚出一堆计时香炉来,甲板上顿时狼藉起来。

    幽冥火:“我抢你好过这海上其他人抢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银子也不要你的货。”

    吕老丈不知他为何意:“你一不为钱,二不为货?”

    幽冥火跑到船舷一侧,伸手拉拴在船边的绳子:“找到了!我就要这个。”

    众人目瞪口呆。

    吕老丈:“你上我们的船,就为了抢一条绳子?你,不杀我们?”

    幽冥火笑而不答,把绳子向船下一扔,扔到了自己的鲨舟上。

    明蝶豪迈一笑:“海诫中的不二诫,一条船不能二次行劫,后面的路你安全了。”

    吕老丈反而拦住幽冥火:“海诫中的须弥诫,你抢了我的船,给我八两胡椒。”

    明蝶笑:“到底是我抢你还是你抢我。”

    吕老丈:“那你可就要问定下此诫的海上暴君楚翘了。”

    听到“海上暴君”的名字,明蝶一怔,转而不耐烦地扔给吕老丈一袋胡椒。

    明蝶:“这八两胡椒,折价可得八十贯钱。一条绳子换我一袋胡椒,我这生意做得太亏了。”

    明蝶跳上鲨舟消失在风雨中。此时,武星葵的船队刺破雨幕,甩开身后海龙一般的飓风,出现在吕老丈面前。

    吕老丈看到救兵露出悦色:“小葵!”

    一帆如叶,在大海里漂流。用一整块巨大杉木雕成的鲨舟,长二十一尺,宽三尺三寸。明蝶坐在鲨舟里,身旁摆着几个瓶子罐子,他小心翼翼地把瓶子里的东西涂抹在绳子一端。明蝶望向手中这根刚抢来的绳子,笑道:“能不能过伏波港海上暴君这一关,就靠你了!”

    明蝶驾着鲨舟驶入伏波港外港,欲通关进港。他迅速超过其他更大船只,到了水闸前,一边插队,一边得意地向超过的船只挥手,惹得船上的倭寇一阵暴怒。

    守卫:“关文。”

    明蝶:“什么?”

    守卫:“就是通行证。”

    身后的被他超过的倭寇们,哄笑起来,想必是哪里来的乡巴佬连规矩都不懂就敢插队。

    明蝶:“怎么这么多规矩,没有,怎么进去?”

    守卫:“到那边的渡船去,登记姓名,取个临时关文。再搭渡船进去,一钱银子。快,给后面让路。”

    后面的船有意加速,撞向明蝶的鲨舟。明蝶一拨船桨,鲨舟一转,躲开了冲撞。船上,一疤脸倭寇手里拿着一张羊皮,向明蝶一展。

    疤脸倭寇展开手里的羊皮,上面印着朱雀尾图案的火漆:“看见没,这就叫关文。”

    明蝶趁这船即将过闸,突然长身而起,想要扒上大船,蹭进水闸。船上的倭寇们立刻将手里的长短兵刃向着明蝶一指,作势要砍。

    明蝶硬闯失败,讪讪笑道:“小气。”

    明蝶到指定的渡船去登记临时关文。

    明蝶:“姓明,名蝶。光明的明,蝴蝶的蝶。”

    老船夫:“大男人怎么有个女人名字,别是假名吧?”

    明蝶:“谁定的规矩,男人就不能叫小花小蝶了?你们伏波港的少主楚翘,不也像个女人名字?懒傍青鸾镜,慵簪翠凤翘。”

    明蝶拿了临时关文,走到渡船前,拣了一艘跳了上去。

    老船夫捏着酒葫芦,正在喝酒:“一钱三分,等足五个人便起锚。”

    明蝶:“五钱,包船,即刻走。”

    老船夫犹豫,半推半就:“这,不合规矩吧?”

    明蝶一摸身后装了□□的长袋子:“一两,把这个也带进去。”

    老船夫:“成交,不收胡椒,只结白银。”

    明蝶:“说了是一两,自然是白银。”

    老船夫一笑:“这是□□吧?嘿嘿,伏波港,本就让带兵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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