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要告诉王爷么?赵七没有主意。

    告诉王爷能怎么办呢,王爷能把王妃还给裴元安么?

    裴元安敢要么?

    王妃娘娘当初为嫁王爷,使了些手段,这次为与王爷圆房,又下了猛药,害得王爷现在还深受其苦,王爷本来就介意这些,因此还打了符嬷嬷、禁足王妃,若再知道王妃娘娘为高嫁晋王府,不惜舍弃裴元安这个曾经两情相悦的救命恩人……

    赵七不敢想象,王爷会如何惩戒王妃。

    王妃娘娘有错不假,可瞧着是真心想与王爷过日子的,难道真要因为这些错误,叫她一生都不能幸福安稳?

    那也太残忍了些。

    反正要是有个女子使计嫁他、迫他圆房,对他温柔贤惠,他是狠不下这个心罚她的。

    事情就这样吧,不要给王爷徒增烦恼了,也不要给王妃娘娘再加一桩罪过了,说到底,都是儿女情长的小事,查不到结果,也就不了了之了,王爷不会深究的。

    “这些事不要告诉王爷,就当咱们漏掉了。”赵七打定主意。

    ···

    玉泽院里冷冷清清,自从符嬷嬷走了,这院子里便没了敞亮的笑声,也没了嚷婢子偷懒的大嗓门儿。

    段简璧拾起许久不碰的绣活儿,打算给姨母做几身衣裳。

    快到姨母生辰了,可她在禁足,恐怕不能去贺,之前听姨母说起兄长的事,也不知进展如何了。

    永宁寺那晚,晋王到她房里歇下时,她真的以为柳暗花明,虽然圆房受了许多苦,也对母后祭期内行事心怀愧疚,但不可否认,她也是欢喜的。

    只是没料到,晋王对她做那事,原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被人下了药。

    到底何人对他下药,何人与他喝酒,竟叫他分毫不疑,铁了心将这罪过安在她头上。

    当时情景,她的嫌疑确实最大,难道旁人就没有一点可疑之处?

    说到底,是晋王疑她最深,晋王打心底觉得,她会是作恶的那个。

    人心向背这种事情,她如何能左右?

    她之前天真地以为,待圆了房,晋王概会对她好一些,夫妻情分本就是这般层层累积,越来越深的,可昨夜,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办完了事,叫她连夜回到这里继续禁足。

    她之于晋王,只是一具降火解闷的躯体罢了。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哪有什么夫妻情分。

    她想在这王府里好好生活,便只能乖顺地做好这具躯体么?

    她看看手中的活计,深深明白了姨母的无奈。

    姨母有酒肆,有宅子,不依靠伯父也能过好的,可她总有些事办不来,要求到伯父跟前。

    姨母没有逼过她,没有叫她求晋王办过任何事,只是独自承担着一切,承担着伯父高高在上的呼喝。

    姨母想叫她体体面面、堂堂正正的做晋王妃,不想叫本就身处低位的她,再放低姿态去求人,不想叫晋王更看低她。

    她也不想啊。

    可晋王天生就高高在上呀,他看她,注定是俯视的。

    哪怕她是,本该与他并肩的妻子,又或者,他从未将她当作妻子,以前当她作寄居在府里的陌生人,如今,当她做泄火降燥的躯体而已。

    这个晋王妃,有什么好做的。

    过了一日,她又在夜中被唤去了晋王书房。

    这次更加直接,没有冰水将燥的晋王,像一块烧得滚烫的烙铁,一进门,就将她按在了书架上。

    书架的格子里放满了书,整整齐齐,纸墨的香味阵阵扑来,高洁典雅。

    芙蓉花绫裙在她脚边堆叠了一层。

    高大英伟的身形笼在身后,她渺小得似乎可以被他随意塞进书格中。

    平日里那般衣冠楚楚、朗月清风的晋王殿下,像驱逐了那个自己,肆意放纵着。

    他伏在她耳边,欢愉里带着不甘心的怨恼,“你做的好事。”

    又是这句话,明明不是她做的。

    段简璧被迫扶着书架,幸而书架依墙而立,晃不动,给了她稳妥的支撑。

    “不是我。”段简璧终是忍不住冤屈,泪水在身后人的力道下,撞落在紫檀木的书格子上。

    这般情境下的哭声,冤屈被淹没的没了一丝痕迹,只剩被欺负狠了的嗔怪埋怨,娇娇地,没有一点攻击力。

    身后的力道更重了,大掌却伸过来,用完全不同的力道,轻柔地替她擦泪。

    捻着她眼角的泪珠,转过她脸,唇落下来,在她眼眸上跃动。

    她的泪珠再也没机会落下来。

    她能察觉,他好生喜欢她的眼睛。

    她陡然被翻转过来,高高放在书格子上,木棱有节奏地在她背后忽进忽退,或紧或慢,硌得生疼。

    男人皮糙肉厚,自然想不到书格边棱也能叫人疼得流泪,望她咬着唇泪如雨下,以为她还在因禁足的事委屈伤心,力道轻了些,想了想,说:“禁足不能解,若有事外出,报我即可。”

    虽说不解禁足,却也没有完全断了她的自由,只要理由适当,他自会允准。

    终究是好意,哪怕是快意之下,一时高兴的施舍,段简璧也要感恩戴德。

    “谢王爷。”

    贺长霆没有说话,灌了力气,重重领下她的恩谢。

    这一次,甚至未曾去榻上,就在这处书架前,翻来覆去,一层层香汗盖过了满室清雅书香。

    擦洗过后,贺长霆很快穿戴工整,坐去书案旁,案上放着一本书,掀开的那一页还是他方才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的一页。

    如今看那些字倒是神清气爽,不乱人心神了。

    他本以为自前日事后能撑三天的,谁想今日就难捱了,好在,他这是在不喝药的情况下,也算乐观了,等撑过半个月,药性完全驱除,他不会再破例叫她来了。

    段简璧没做一刻休息,方一结束就被递上了湿巾子,晋王亲自递巾子要她擦洗,她便是全身无力,也不能耽搁。

    只她太累了,擦洗的很慢,好在晋王没有无情到催促她快些。

    柔和的烛光笼着一具白皙胜雪、莹润如珠的躯体。

    房内一切事物的光芒都被盖了过去,包括贺长霆面前的书籍。

    她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不再是幻梦里一触即破的泡影。

    贺长霆目光沉静,落在她背上,怔忪了下。

    一棱一棱的青紫,两腿根儿处也有一道。

    他移目看向方才的书架,略作回想,明白了那痕迹是怎样落下的。

    她为何不呼痛?

    段简璧终于勉力穿戴完毕,回转身,见晋王专注地看着眼前书,眉目英朗,姿表秀异。

    他从来不会在事后多看她一眼。

    她该回去了,他不准她在这里留宿。

    出门望,月上中天,又是和前夜差不多时辰。

    前夜碧蕊以为她会在这里留宿,并没在院门口等候,待她深夜被赵七送回,那些丫鬟们惺忪着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赵七传她来见晋王时,她们惊愕却揣着希望。

    赵七深夜送她回去时,她们惊愕地情绪复杂。

    段简璧大概明白她们在奇怪什么,哪有做成这般的夫妻?

    “王爷”,段简璧扶门而立,望着天上的月亮,说:“您可否休了我?”

    贺长霆看过来,眉宇间没有一丝异动,稳稳地看着她。

    等着她再说一次。

    因为下药被罚,她心有怨怼,与他置气情有可原,但凡事须有分寸。

    等不到晋王回应,段简璧扭过头去看他,对上那双一贯冷漠的眼睛,不由得怯了胆子,虽不敢追着再问一句,却迫自己没有逃开他目光,倔强对视着等他的答复。

    贺长霆见她被自己盯得生怯,收回目光,冷道:“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不要再说这种话。

    不要再做这种事。

    他总是轻飘飘一句话,给她套上沉重的枷锁。

    她心情不好,假山下独自待一会儿,迷了路未能及时回去,被他寻到,不曾问她因何躲去那里,不曾问她是否受伤,只告诉她不许再这么做。

    她三番五次,百般柔顺央求,请他回房去歇,不过挽了挽他的手臂,被他扔出去,又说,不要再这么做。

    甚至床·榻之上,他也要伏在她耳边命令,不要再做这种事。

    如今就连自请休书,也要被他训诫,不要再说这种话。

    她做什么都是错,所以,她只配柔柔顺顺地做一具供他消遣的行尸走肉么。

    “你能不能,休了我。”眼泪顺颊滚落,近乎哀求。

    惹得男人再次投来目光,却仍旧稳当地没有一丝丝波动,全然没当回事的样子。

    段简璧一向知道,她对他一点都不重要,所以,休与不休,对他而言,没什么分别,可对她很重要。

    她觉得可笑,她自己的姻缘,当初不能做主,如今想要放弃,竟必须借力晋王,他答允,这事才能成,他不允,她没有丝毫办法。

    “你我婚事,举朝皆知,我若休你,得有一个叫人信服的理由。”贺长霆平静地说,“你要我以什么样的理由休你?”

    段简璧不说话,脑中搜寻着可以用什么样的理由。

    “不论什么样的理由,对你的名声,有害无利,而段家百年望族,会否继续容留一个背负污名、被天家休弃的女儿,你,可清楚么?”贺长霆娓娓讲着道理。

    想她年纪小,又久不在京城,对一些事情未必知道,贺长霆也不吝与她多说一些。

    “十三年前,段林两家姻亲,林家坐罪下狱,段家为求自保,不惜逼死林家长女,也就是段七夫人,更将她所生儿女远送西疆服役,至此不闻不顾,这事,你可知道?”

    贺长霆看了她一眼,随即改口:“彼时你才三岁,尚未记事,不知也正常。”

    贺长霆奉命成婚,一切礼仪程序由礼部操持,大胜还朝已做了现成新郎,对段简璧具体的身家背景不甚清楚也没兴趣细究,只知她行十四,长在乡野,有位心术不正的姨母,并不知她母亲就是林家长女,故而才会拿这事举例。

    段简璧却听在了心里,她只听姨母说母亲是病亡,不知是被段家逼死的,晋王既知道的这样详细,或许可以趁机多问些事情。

    “十三年前,您也才九岁,缘何知道这么多?”

    贺长霆并不回答,他与她说这些事情,不是叫她刨根问底的,只是要告诉她,段家很会明哲保身,叫她下次再耍气请休书的时候,想想后果。

    段简璧见他不答,故意说:“你也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贺长霆被她的天真逗笑了,如此笨拙的激将法,她偏偏神色那么认真。

    “你不信也罢。”贺长霆才不会上当。

    又问:“还要我休你么?”

    段简璧不语。方才请休书,确实是她一时冲动,没有虑想周全。

    她只觉得心中苦涩,想逃开这桩姻缘,却没想过逃开之后对她、对姨母有什么影响。

    段家能对母亲下杀手,对她和姨母又怎么会手软。

    还是符嬷嬷看得最透,做了天家的儿妇,要么体体面面,荣华富贵,要么青灯古佛,寂寥一生,没有第三条路。

    “是我不懂事,王爷勿怪。”段简璧低首认错。

    贺长霆未计较,转目看书,“回去吧。”

    “王爷,您可否跟我多说说段七夫人的事?”

    段简璧察觉晋王并不知道她母亲就是段七夫人,也未言明,仍作这样称呼。

    贺长霆不说话,显然无意跟她多说这些。

    段简璧也不走,站在门口看着他,执着地等待。

    “赵七,送王妃回去。”贺长霆下了命令。

    段简璧虽不情愿,但见晋王说一不二,也只得怏怏离去。

    待门口没了那执着的身影,贺长霆站起身,想出门看一下今晚的月色。

    目光随着他的王妃出了院门,望不见了,才收回来,望了望月色。

    赵七折回,见王爷房内亮着灯,以为王爷还在看书,便想进去劝一句,进门见王爷站在书案前,搬了一个小匣子出来,似在找什么东西。

    “王爷,您找什么?”赵七也来帮忙。

    近前见匣子里头装的都是药瓶,从大到小,从高到底,排兵布阵一般,整整齐齐。

    贺长霆拿出一瓶最好的金创药,给赵七,“明日送到玉泽院。”

    赵七接过,问:“给王妃娘娘的?”

    贺长霆微颔。

    赵七又问:“王妃娘娘受伤了?伤在哪儿?”

    贺长霆不说话。

    赵七并不觉自己问多了,当王爷默认,关心地问:“流血了?”

    “没有。”

    “可金创药是止血的啊。”赵七说。

    贺长霆这里只有金创药,“不能治瘀伤么?”

    赵七:“瘀伤还需要治吗?”过几天不就自己好了?

    贺长霆夺回药,“那别送了。”

    赵七察觉王爷不高兴了,想了想,想到个更讨人欢心的法子,“明天请大夫去看看王妃娘娘罢?”岂不是更隆重。

    贺长霆瞪他一眼,掐了灯芯。

    赵七往外走,盘算着明日请哪个大夫,能显得王爷看重王妃。

    听王爷问:“你可知王妃自小长在哪儿?”

    赵七一个激灵,莫非王爷猜到王妃娘娘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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