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涟涟

    1

    后来,姜涟总是回忆起那一天。

    暗恋迟翃的那六年,和迟翃在一起的两年,分手的四年间,很多很多的日子里,姜涟总在想着那一天——她初见他的那一天。

    那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姜涟背着书包回到家里,像往常一样去找妈妈何春风。

    “妈妈,妈妈!”姜涟欢快地叫着,冲进妈妈的房间,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她想母亲可能在花园里给她最爱的百合和丁香花浇水,于是便趴在窗边往下看。

    妈妈的房间在二楼,那天的阳光正好,斜斜地穿过香樟树叶的间隙照到石凳子上,姜涟看到了一颗十分圆润的后脑勺和一截白皙的脖颈,还有一张精致沉静的侧脸。

    是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正笔直地坐在石桌边上写作业,白衬衫泛着微微的光,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连指甲盖都在发光,整个人周身,有一股淡微而让人忽视不了的成熟气质。

    姜涟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生。

    十二三岁的同龄人,什么都不懂,稚气的自大不自知的恶毒将早熟的姜涟逼得退无可退,初遇迟翃的那一刻,心中忽然有声音响起,告诉她,她再也不会孤单了。

    他们是一样的人。

    姜涟捏了个小纸团,想扔下去砸她,可自己的手却突然被温柔地握住,她回头一看,是妈妈,妈妈看穿了她的诡计,一边帮她把书包卸下,一边告诉她:“那是你林阿姨的儿子,比你大一年级,学习很好,你马上要小升初了,有不会的题可以去问他。”

    姜涟嘴一撇:“我成绩也不差呀。”

    何春风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鼻尖。“是是是,我们家阿涟学习也好。”

    姜涟这才满意地抿嘴笑,然而她一边和母亲说话,视线却未曾离开过窗外楼下的男孩。

    “他叫什么名字呀?”姜涟佯装漫不经心道。

    “迟翃。”何春风说。

    “哪个翃?”姜涟问。

    何春风让她伸出手,而后一笔一画在她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不认识。”姜涟说。

    “去查字典。”在培养女儿独立性这方面,何春风向来是当仁不让的。她悠悠地说完,便走出房间,去厨房看自家保姆林意兰烧菜去了。

    姜涟一愣,将笔画记下,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上翻起了字典。

    翃。她的字典上只有一个解释,“飞”。

    翃,是飞的意思。

    一会儿,菜做好了。

    “阿翃,来吃饭咯!”林意兰从二楼窗户往外喊。

    餐厅在一楼,五分钟后,门铃声响起。

    姜涟抢着去开门。

    他站在门口,脊梁笔挺,站姿却十分慵懒,单肩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细碎的刘海下是有些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姜涟笑笑,十分响亮地回答。

    吃饭的时候,姜涟和何春风坐一边,迟翃和林意兰坐一边,他坐在她的斜对面,安安静静、细嚼慢咽,斯文得像个女孩子。

    林意兰虽然是姜家的保姆,和何春风的关系却十分要好,两人有说不完的话,特别是在饭桌上。

    在姜家,向来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姜涟咬着筷子头,一边听着母亲和林意兰絮叨,一边思衬着要怎么和迟翃搭话。

    咬到碗里的菜凉了都没想出个对策来。

    何春风轻敲她的脑袋,“发什么呆呢,快吃饭。”

    第二天,姜涟从自己的房间往外扔了个小纸团。

    她的房间也在二楼,透过窗户可以从另一个视角看迟翃,连他胳膊下压着什么书都能看清楚。

    她跪在凳子上,胳膊肘杵着窗台,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纸团上什么都没写,写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引起他的注意。

    果然,纸团砸到了他的脖颈,少年抬起头,微翻眼皮。

    “喂,你叫什么名字?”姜涟明知故问。

    “迟翃。”他说。

    2

    “哪个翃?“她继续装傻。

    他没理她,低下头去写作业。

    沉默在这静谧的小花园中发酵,姜涟等了一小会,终于急不可耐道:“我叫姜涟!”

    她期待着他有反应,他却只是停顿了一下,手中的笔不停歇,沙沙地在书页上写字。

    初中的作业很多吗?姜涟有些挫败地想。

    第三天,放学回家,姜涟满怀期待地将脑袋探出房间窗户。

    小花园里空无一人,不见少年伏案的身影,只有风过后飘落在鹅卵石地面上的树叶。

    “妈妈,是不是我把她吓跑了?”

    在姜涟眼里,何春风好像什么都懂,总是能那么从容不迫地应对一切事情,甚至于这些年疾病缠身,丈夫外遇,可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每天见到女儿,都是一副温柔的笑脸。

    所以姜涟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问她。

    “啊?”何春风喝了一口碗里的中药,对女儿的话不知所以。

    姜涟看了看那碗黑漆漆的药,苦涩的气味幽幽地荡进鼻腔,她便把怎么用纸团砸迟翃、与他搭讪的话说了一遍。

    “你这孩子……”果然,何春风听完,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

    而后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似乎不能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训诫道:“阿涟,你记住,强扭的瓜不甜,交朋友是这样……交朋友是这样的。”

    姜涟聪慧,何春风又是个爱讲道理的人,她也很爱听这些道理,总觉得,只要照着这些道理去做,她的人生就能过得顺畅一些。

    可听进去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强扭的瓜不甜。

    很久之后,姜涟才晓得了母亲未说完的后半句话,交朋友是这样,谈恋爱也是这样,还有梦想还有青春,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而其中又以爱情尤为适用。

    他不想和她交朋友。姜涟想。

    而后林意兰给出的解释却又令她心生出希望:“什么呀,那两天阿翃中午值日,我们家离学校远,他来不及往返,就让他来这里待会,小涟你可别多想。”

    哦,原来是这样。姜涟知道了他家住在城郊的棚户区,离市中心很远。

    林意兰说起这些来,大大方方,没有一点贫穷带来的窘迫。

    姜涟住在富人区,这里有最好的教育资源,穷人家的孩子需要十分优秀才能到这里来上学。

    看来,他确实是学习很好的。

    他们身处不同的世界,可她想要他进入她的世界。

    “林阿姨,让阿翃来我们家住吧,家里有很多空房子。”姜涟说。

    没想到林意兰一口回绝了:“谢谢你的好意了,阿翃一定是不肯的。”

    “为什么?”姜涟问。

    林意兰抱歉地笑笑,没有回答她。

    姜涟便也没有再纠缠。

    不着急,他们总会再见面的。她对自己说。

    于是她把课本和作业搬到了小花园里,坐在他坐的那个位置,像他一样,专心致志地写字。

    小学的考试很简单,然而姜涟的目标是他所在的,全市最好的中学,那便需要多准备一些。

    六月,一条毛毛虫不知从哪爬来的,爬到了姜涟写作业的石桌上。

    这种毛毛虫虽然叫毛毛虫,却无毛无毒,看起来温顺而可爱。

    姜涟用笔头戳了戳它的身体。

    毛毛虫懒洋洋地蠕动了一下,趴在原地继续睡觉。

    姜涟笑笑,继续写申请资料。

    七月,小升初考试开始。

    考完最后一科出考场,姜涟便看到了何春风的身影。

    她家离学校很近,所以通常都是她自己回家。

    今天妈妈来接她,她想她是要带她去吃大餐庆祝小学毕业。

    果然,何春风搂着姜涟,说:“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然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姜涟原本高涨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你爸也回来了。”

    3

    十分钟后,姜涟在自家的车里见到了半年未归的父亲姜肇。

    他似乎又胖了些,然而长得还是很好看,鼻梁英挺,浓眉大眼,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父亲,穿着价格高昂的条纹衬衫,袖子卷到小臂上方,嘴里叼着半根烟,一边转方向盘一边抱怨:“这边没法停车,停车位满了,人不能走,不然车就被拖走了,阿涟,不是你爹不来接你……”

    “咳咳。”何春风被烟味呛得咳嗽了两声。

    姜肇还打算自顾自地讲他的生意,姜涟冷冷地打断:“灭了。”

    “我……啥?”姜肇像个愣头青,没反应过来。

    “我说让你把烟灭了。”姜涟忍无可忍,“妈妈都被呛得咳嗽了。”

    “你妈就算不被烟呛不也老是咳嗽吗?”姜肇无所谓地说着,却还是听话地把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在姜家,姜涟怕何春风,何春风怕姜肇,姜肇怕姜涟,循环成一个难解的莫比乌斯带。

    一家人在江边的西餐厅吃晚餐。

    有姜肇在的饭桌上,姜涟和何春风总是无话,因为话都让他一个人说去了。

    姜肇其实才三十二岁,身上油腻男人的通病却是一点没少,他总是热衷于吹嘘自己的作为,虽然他在生意场上确实做出了点成就,吹嘘金钱、吹嘘酒量,吹嘘自己的女人缘。

    何春风唯唯诺诺,不时附和两句,姜涟懒得听,等菜的间隙,她扭过头去看江景,温爽的风吹到脸上,墨蓝的江面上,是一艘艘游船,装饰着琳琅满目的灯,人们的笑闹声,嘈杂又遥远,最终都被风吹散。

    姜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目光定集在餐厅附近的一艘小船上……

    迟翃?

    她看见一个少年,站在码头边的小船里,手里拿着一张渔网,身边聚集着不少小孩子。

    她从座位上跳下来,说了一声“去洗手间”,就噔噔蹬地从二楼跑了下去。

    “迟翃。”她站在码头上,隔了一段距离,叫他。

    他回过头来,眸子沉静无波。

    “你在干什么?”她问。

    “打工。”他说。

    “哦……我、我小学毕业了。”

    他垂头捞小鱼,没有看她:“恭喜。”

    “你放假了吗?”

    “嗯。”

    “这么早。”

    “……”

    迟翃身边的小男孩缠着他打小鱼,姜涟的电话手表也响起来了。

    她知道是妈妈在叫她回去了,便急急道:“我考上,不我会考上三中的。”

    “……”他没有理她,低头和小孩子说话,“要哪条?”

    手表嘀嘀嘀响个不停,姜涟摁断,不得不说,“再见。”

    “再见。”他说。

    她回到座位上,菜已经上好了,恰巧听到何春风问姜肇,“这次又要什么时候走?“

    “待个两三天吧。”姜肇舒展了下肩膀,“你知道,我工作忙。”

    正说着,何春风注意到了姜涟,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

    姜涟没有回答,眨了下眼睛,道:“这里有小鱼吗?”

    何春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时无话。

    姜肇接道:“当然没有,有也给人捞光了,鱼得到无人的海域去捕。”

    “那他们怎么在捞小鱼?”姜涟指了指露台下的迟翃和那群孩子。

    姜肇看了一眼,说:“那是商家为了吸引小孩专门放的。”

    何春风也看了一眼,说:“听说阿翃舅舅在那工作,阿翃放假就会去帮忙,你刚刚不会找他去了吧?”

    姜涟没答话。

    “阿翃是谁?”姜肇剥了只虾,放进姜涟碗里。

    “林姐家的孩子。”何春风说。

    “林姐是谁?”姜肇又剥了只虾,自己吃了。

    “林姐,林意兰,在我们家里做事那个。”何春风说。

    他们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姜涟人在曹营心在汉,思绪早飘到了迟翃的身边。

    4

    八月,姜涟通过了临川三中的面试。

    九月份入学,她背着书包在新学校里乱晃,碰见迟翃,一个人在西边的操场上打篮球。

    这边都是些旧楼,学校也在逐渐废弃使用,所以人不多,连球筐都是有些变形的。

    他穿着校服T恤,后背被汗水浸湿,浅棕色的头发,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纵身投进一个球,衣服下摆随着动作的幅度微微翻起,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球板被砸得微颤。

    姜涟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有些发热。

    他显然也注意到她了,一只手抱着球,目光朝向她的方向,

    “好巧啊,迟翃。”姜涟说。

    迟翃牵了牵嘴角,没有说话。

    姜涟走到他身边,递过去一瓶水。

    他看了一眼,没接。

    “拧不开。”她晃了晃,说。

    他便接过去,把她把盖子拧开,然后还给她。

    姜涟讪讪地喝了一口,抬头看着他,小心翼翼道:“我刚来,这学校太大,你能带我逛逛吗?”

    迟翃没答复,顾自投球。

    姜涟盘腿坐在一边的荫凉处看漫画。

    半小时后,一道高大的阴影遮住了姜涟面前的阳光,一只修长的手抽走了姜涟怀里的漫画。

    “你在看什么?”迟翃问。

    “《篮球小子》。”姜涟说。

    哗啦啦——

    夏风吹过,迟翃随意地翻着书,身上有一股沐浴露的香味。

    他随意地翻了两页就把漫画还给姜涟了,扔下一句“垃圾书”扬长而去。

    姜涟看着他的背影,倒也没生气,本来就是她去地摊上随意买的,听说男生都喜欢打篮球,她想和他有共同话题才买的,以前她可从来不看漫画,连动画片也很少看。

    姜涟在新学校适应得不错,同学的素质都比小学高了不少,竞争也激烈了许多,班主任说初一开始月考,初二开始周考,初三一周考两次。

    压力她倒也没有,毕竟她家十分有钱,而且她脑瓜子不错,即使在尖子班也是中上游水平。

    开学第二周的周五最后一节课,是很水的书法课,书法老师又请假,于是变成了自习课,班上的学生溜了大半。

    姜涟趴在桌子上画画,突然有同学过来,说门口有人找她。

    她朝门口望去,只见到了半个身子,穿着校服,长得挺高。

    姜涟走出去一看,是迟翃,披散着校服外套,单肩背着书包,一只手随意地插着裤兜。

    她有些惊喜,却还是故作矜持道:“你来找我,有事吗?”

    迟翃手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语调腼腆,又有几分戏谑,“你不是说,让我陪你逛校园吗?”

    姜涟一怔,她的原话是“带”,而他用的字是“陪”,想了想,她低下头,抿嘴笑了起来。

    他家离学校远,上周他急着回家,因此没答应她,这周五恰好他们班是社团活动课,听说她的班级是自习课,便想起来这茬。

    三中风气自由,水课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来学校一周,其实该熟的姜涟都熟得差不多了。

    不过他来找她,他还是很开心。

    姜涟回教室收拾东西。

    “和你的帅哥男友约会去呀?”同桌调侃道。

    “不是。”姜涟严肃地否认,“不是男朋友,只是朋友。”

    是……朋友吗?背着书包跟在迟翃身后的时候,姜涟思索,他们是朋友吗?

    他们好像连朋友都不是吧。

    想着想着,迟翃突然停了下来。

    姜涟一头撞到了他的脊背上。

    迟翃在小卖铺前的冰柜旁停下,让姜涟挑一只冰棒。

    姜涟说:“随便,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迟翃便买了两只牛奶冰棒,两个人一人一只,边走边吃。

    一边走,迟翃一边不时解说:“这边是高中的教学楼,那里是实验室,东南边是心理咨询室……”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有些清润的少年音,讲起话来像有清泉从人的心上流过。

    姜涟“哦哦哦”地应着,偷偷地抬头,看他的侧脸,看他长长的像蝴蝶翅膀一样扑闪的眼睫毛。

    “迟翃……”她小声地叫他。

    “嗯。”他应,微垂下头,听她说话。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他偏头来看,只见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期待却又有些紧张,门牙轻轻咬着柔嫩的下唇,像只灵动的、可怜的小兔子。

    他忍住了想摸摸她的脑袋的冲动,眼底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笑意。

    姜涟紧张地等待着答案,少年的眼睛深似海,在夕晖下泛着粼粼的温柔。

    “好啊。”

    她听到他说。

    5

    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姜涟骑着自行车,晚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呼啦啦乱飞,她的心情也十分飞扬,哼着小曲,全身轻快。

    回到家,她一反挑食的常态,连吃了两大碗饭,甚至都没注意到何春风苍白的脸色。

    “涟涟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吗?”林意兰打趣道。

    “嗯!”姜涟的腮帮子被食物塞得鼓鼓囔囔的,她本来想把这件事分享出来,可是又觉得说出来怪怪的,于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她看着林意兰和蔼的面庞,心里道:林阿姨,我今天特别开心,因为阿翃他答应跟我做朋友了。

    何春风吃完饭,只道困倦,说是要回房里睡一觉。

    姜涟抢道:“妈妈,医生不是说让您饭后多出去走走吗?”

    平常,晚饭后,他们母女都会到花园里散半个小时步的。

    “涟涟乖,妈妈今天没睡午觉,太困了,明天再去。”何春风推说着,便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姜涟坐在椅子上,看着母亲纤瘦的背影离自己渐渐远去,薄薄的裙面随着走路的动作贴着小腿翩跹。

    姜涟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那就是,不停地投喂。

    她爱吃零食,家里的零食柜从来没空过,都是她家的各种有钱亲戚从世界各地搜罗回来带给她的。

    有姜涟一份,就有迟翃一份。

    他们班教室在三楼,姜涟班教室在二楼,她经常在下课时间带着零食跑到他们班教室门口,而他则在一片起哄声中手插裤兜,懒洋洋地走出来,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就往里走。

    有时候他们之间甚至不发一语,她跑一趟只是为了送零食,就算不和他说话,她也很开心。

    她喜欢这种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默契。

    她不擅长数学,有不懂的数学题,她就在他们班上体育课的时候跑去问他。

    他篮球打得不错,却鲜少当众打,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操场边上静静地看着远方。

    别人都是一堆一堆的,只有他,是一个人。

    姜涟怕他尴尬,恰巧她们班那节是社团活动课,她便有了机会找各种理由围在迟翃身边叽叽喳喳。

    迟翃话少,却金句频出,时不时冒出一句冷幽默,总能把姜涟逗笑。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不说话,也不看她。

    有一次,姜涟拿着魔方,想去和他玩,却在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的气场太疏离了,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和他交流起来也很有趣畅快,但总觉得,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

    他好像很排斥外人的靠近,他好像不需要朋友。

    他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姜涟心中有很多疑问,闷闷地堵塞在胸口。

    然而她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堆起笑脸,走上前去。

    “迟翃,这个魔方我解不开!”

    ……

    半年了,妈妈越来越爱睡觉了。

    姜涟哭着求她陪她出去散步,被林意兰拉开。

    “涟涟乖,妈妈需要休息。”林意兰将姜涟拖出了何春风的卧室,将门阖上,耐心地和她解释。

    “可是她都休息这么久了。”姜涟含着泪,心里萦绕着说不出的恐慌。

    妈妈是不是不会好了。

    这么大的房子,没有妈妈,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林意兰听了这话,竟不知如何应对,怔了一怔,才摸摸姜涟的头,安慰道:“会好的,她会好的。”

    姜涟有心事,有时,即使在迟翃身边,都心不在焉。

    两个人都有空的时候,她会在放学路上制造“偶遇”,然后和迟翃一起走一段路。

    这天她的自行车又又又坏了,蹲在学校的停车棚里等,几分钟后,熟悉的影子罩下来。

    姜涟仰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少年:“迟翃,我的自行车它……”

    迟翃瞥了一眼姜涟那身遭百难的单车,嘴角僵硬地扯了扯:“你干脆不要骑车了。”

    “那正好呀。”姜涟的眼睛亮起来,“你带我!”

    迟翃最终还是让姜涟跳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

    少年衣袂翩跹,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脊背微驼,偏浅的发尾,经常滑下微光来。

    自行车像一条小鱼一样,轻快地在来来往往的人与景中穿梭,透明的阳光,随风摇曳的香樟树,阵阵水木清香捎来,他们仿佛身处于一片玻璃海洋里。

    临川的阳光很干净,处处是香樟。

    姜涟坐在迟翃的后座,随意地哼唱着跑调的歌,而少年的嘴角,是从未淡去的笑容。

    两人途经一条相对安静的小路,姜涟的歌声戛然而止。

    迟翃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女的情绪:“怎么了?”

    “我忘记后面的歌词了。”姜涟以为他是在说她唱歌的事,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迟翃沉默了一会儿,说,“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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