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一场大雨让整座城市的交通都滞缓了，雨滴溅起大把的水，风也响得夸张，撼动着树枝，发出飒飒的响声，雨水争先恐后地从叶子间滑落，带去尘灰，洗得整棵树颜色翠绿盎然。
程且堵在上班的路上，他起床的时候阮眠还在睡，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确认没有恶化之后，才轻轻关了房门，开车去公司上班。
阮眠也没能赖床太久，她得晨起练声。
显然，阮眠的喉咙状态还没有好到可以发声唱歌的程度，练了一会，喉咙的撕裂感让阮眠选择停下，吨吨灌了一杯温水。
照喉咙这个状态，估计下个月的录音都很难顺利进行了。
接到制片的电话时，阮眠还有点心虚。
“你嗓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阮眠紧张地咽了咽喉咙，颇有以前被老师审问的感觉。
“有点受寒。”
“那换个餐厅吧，今天他们还说要去吃火锅呢，还是吃点清淡的。”
阮眠应下：“好的，选好地方之后麻烦给我发个定位，我收拾收拾就出门了。”
今天一块吃饭的都是制作组的小伙伴们，算是同事聚餐，还有两个阮眠私底下不太熟悉但是经常听他们的歌的当红歌手，私底下挺低调随和的，性格很是不错。
这家店最近还挺爆火的，李诗韵跟林章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包间了，两个人只能坐在大厅吃，有点嘈杂。
“抱歉啊林教授，没来得及提前赶过来订位置。”
林章露出一个随和的笑，说：“没关系的。”
“谢谢林教授今天赏脸，抽空跟我出来吃饭，我先敬你一杯。”
林章含笑看着她，面前的女生化着精致的妆，年轻又漂亮，会打扮，舍得花钱，浑身上下全是牌子货，她嘴也甜，在职场上很吃得开，但比起学校里那些女孩们，多了几分精明，也就少了几分单纯和阳光了。
跟她碰了杯后，林章点头轻笑：“言重了。”
一顿饭吃得客套又虚伪，李诗韵率先放了筷子，她随手拿出镜子擦干净嘴巴，正准备补上口红，乌泱泱一堆人从包厢里走出来，挤得她的镜子都放不下。
李诗韵扭头望去，几道熟悉的身影让她轻微皱了一下眉毛，努力分辨确认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歌手。
突然，她的视线落到了人群中一个纤细的女生身上。
她不像其他人，没戴口罩，也没有压帽子，头发随意地绑起，发尾落在肩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整个人松弛慵懒。
“看什么呢？”林章出声问道，他也忍不住冲李诗韵失神的方向望去，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僵。
李诗韵笑了笑，说：“没什么，有个人感觉有点眼熟而已。”
“林眠眠？”林章狐疑地喊出这个名字，紧皱着眉头辨认人群里的女生。
李诗韵诧异：“谁？林眠眠？”
“怎么了？你认识她吗？”
“真的是她啊？”李诗韵忍不住又看了阮眠几眼，一个有着荒谬的猜想突然被证实的时候，她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我的天……她变化好大啊。”
李诗韵形象向来稳重大方，突然露出这样的表情，林章疑惑：“你认识她吗？”
李诗韵回忆起那个天天跟在程且身后的胖胖的女生，缓缓地摇了摇头，感叹了两声：“高中学妹，她瘦了好多。”
“我记得她一直都挺瘦的。”
视线随着人群的离去收了回来，林章端起了茶杯轻抿了一口。
“学习成绩也不错，每门专业课分数都很高，就是人太木讷了，不懂变通。”林章评论道。
“原来她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学历这么好，还是林教授门下弟子，还真是优秀。”
“优秀？”林章冷笑了一声，甩了甩衣袖，“优秀到都没有顺利毕业。”
李诗韵被这接连而来的消息弄得来不及反应。
“她没有毕业？”
“嗯，现在好像改了个名字进娱乐圈了吧，叫什么阮眠，学了这么久的专业知识，最后跑去唱歌了。不懂这些孩子们，辛辛苦苦努力考上大学，好不容易看到前途，偏偏不肯走正道，全白费了。”
李诗韵虽说惊讶，但还是忍了下去，跟林章碰杯：“林教授说得是，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太浮躁了，没办法。”
林章露出一抹笑，藏在眼镜后的那双眸子紧紧盯着李诗韵，低声开口道：“你说长这么漂亮一个女孩，要是能和李小姐一样通透聪明该有多好。”
漂亮，这个曾经跟林眠眠完全搭不上边的词突然发现在林眠眠身上，李诗韵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
要知道，当初在高中的时候暗恋过程且的人，就没有谁不介意过林眠眠的存在，明明大家都知道程且是万万看不上她的，可他身边偏偏什么时候都林眠眠存在，就跟个挥之不去的苍蝇似的，看着就烦心。
最让李诗韵介意的事情是，她写给程且的那封情书，拒绝的回信，是林眠眠送过来的。
也不能算她敏感，李诗韵确确实实是看见了她眉眼间掩不去的庆幸和得意，李诗韵满怀欣喜地拆开信封，程且一个字都懒得多写，在最后那句充满少女情怀的可不可以的问话上，非常不客气地圈上了不可以三个字。
而周围的朋友们还在因为林眠眠那句“程且给你的”而兴奋着，有人还想凑近来看看信的内容，被李诗韵咬着牙挤出笑，插进书里。
“别吵了，要上课了。”
“哟，诗韵脸红啦！”
“哈哈哈哈。”
李诗韵瞥了眼匆匆赶回教室上课的林眠眠。
她感觉自己好像把那只苍蝇给吞进喉咙里了，恶心得要命。
跟林章虚与委蛇半天，可算让他松口送来实习的学生人数，李诗韵叫了个代驾来开车，她坐在后座揉着太阳穴放松，肿胀头昏的感觉让她有些疲倦，闭着眼休息了好一会。
李诗韵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本欲给高中那几位玩的要好的朋友发个消息吐槽，她忽然想起林章的话，忙不迭点进微博里，搜索阮眠这个名字。
北京的雨在傍晚又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濡湿城市的街道，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青草香气，阮眠站在街边的一个小雨棚下面，片刻的松弛让她还算愉悦，伸出皎白的手，接住了从棚子上坠下来的雨滴，很快便得了一手湿润。
一辆路虎稳稳停到了阮眠面前，压得水滴溅起，程且摇下车窗，冲她招了招手。
“上车吧。”
只有几滴雨落在发梢，凝在车内的暖空气当中，阮眠系好安全带，侧头问他：“周逸这次是出国工作吗？”
“嗯，他爸爸让他先去海外学几年经验。”
给周逸的送风宴就准备在今晚，阮眠接着程且的电话时，心里还生了点要不要拒绝的心思，但又想到周逸对她态度良善，也算是半个朋友，去送送也无妨。
今晚是个私人局，席上的人大家都挺熟的，程且也就带过这么一个女孩出席他们的聚餐，而且是频繁地出现，大家也就默认了两个人的关系，跟阮眠打着招呼。
季景庭拎着一瓶酒换了阮眠旁边的位置，冲她打趣道：“阮姐，今晚不醉不归啊。”
“不行了，最近不能喝酒。”阮眠摸了摸自己的嗓子，“还得录歌，声带不能再受刺激了。”
“哦，我都忘记你是个歌手了。”
“我喝饮料吧。”阮眠举了举面前的杯子，轻声道。
“行，下次有机会咱们再大喝一场。”
“没问题。”
“那程且今天不能逃了吧？”
程且掀眸睨视了他一眼，淡声道：“你少喝点酒，多活点日子。”
倒满了酒的杯子被塞到了程且手里，季景庭拍了拍他的肩膀，信口胡诌道：“那我叔父天天抽烟喝酒，还活到九十六了呢，酒这东西啊，有延年益寿的作用。”
“你少在这里瞎说。”
话虽这么说，程且还是接过了那杯酒，他的视线轻轻扫过正在认真啃玉米的阮眠一眼，她今天压根没打扮，头发都是随意挽在肩侧，脸上素面朝天，干净简单。
“你喝酒就喝酒，能不能别一直盯着她看？”
程且勾唇笑了一声，收回视线跟季景庭碰杯。
几杯酒下肚，程且胃里有点烧，他皱眉揉了一下肚子，推开别人前来敬酒的动作。
“缓会。”
他眉头微皱，轻闭着眼睛，呼吸越来越沉。
“吃点东西。”阮眠在一旁提醒道。
程且眉头一松，可算等到了阮眠的关心。
“你给我夹。”
一块排骨被放到了程且碗里，他睁开眼睛，拿起一旁冷落半晌的筷子，吃掉了这块排骨。
他又放了筷子。
“多吃点。”
“你给我夹。”
阮眠嫌他作，收回了筷子不再管他，谁知程且还真不亲自动筷子夹菜。
“少爷命。”
这带了点情绪的话让程且哼笑两声，紧绷的表情松弛不少，他单手撑在桌子上，认真盯着阮眠看。
“你夹的好吃些。”
“这样？”
阮眠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待到芹菜牛肉转过来的时候，她夹起几根芹菜，放进程且碗里。
“……”
“怎么不吃？”
“程哥他不吃芹菜。”
话音刚落，说话那人便看到程且顺势拿起了筷子，夹起碗里的芹菜递进嘴里。
吃完还带了句评价：“还行，也不算太难吃。”
“……”
“你懂什么，人家小情侣的小情趣。”
“得得得，是我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