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噢，玛丽让我陪你。"赫纱说，"况且我刚做完任务回来，报酬比上次多了四十五个铜币，够我们用一阵子了，况且一两个外来客能卖到多少钱，不去。"

    来了，赫纱姐姐的特点之一——能不干活就不干活。当然，其实这个特点她们三个人都有，只是孰轻孰重的问题。

    "那个人穿着贵族长袍噢。"艾拉不紧不慢地说。

    "哦天哪，这样的贵客必须得到最好的招待！"听到对方有钱，赫纱立马支楞起来了，前后无缝衔接。

    "在家好好读书，有事随时通知，你懂的。"赫纱出门前仔细交代艾拉，家里有赫纱自制的闪光炮，在艾拉看来就是烟花筒。

    "知道了。"

    赫纱高高兴兴地带着提纯酒精去小酒馆搞推销了。

    艾拉弄出来的提纯酒精在士兵圈里很流行，在这个感染死亡率高达90%以上的地方，买不起名贵的疗伤药物，提纯酒精算得上救命药了，不过她们不敢引人注目，很少拿出来兜售，小镇居民又没这个需求，这条生财之路只能暂且搁置。

    阳光缓缓移动着，从头部掉到手部，最后如水流一般渐渐退出窗前的书桌，拉出一抹橘红色，像是画家随手挥出的油彩，到最后离开小房间。艾拉静静地读着盲文书，一本接一本，看完了又重新开始看，仿佛不知疲倦。

    讲真，不是她不合群，小镇里的同龄人不是在帮家里人干活就是成天惹是生非，要么没空要么烦人，再大点的女孩成天琢磨哪个男孩好看哪个家里颇有资产，男孩则相互讨论离开小镇去当兵、赚钱、娶老婆，顺便玩点荤段子，托他们的福，艾拉学会了不少没什么用的知识。

    中间镇长的儿子泰达带着他的跟班过来捣了会乱，踢掉了家里干农活时的农具，在小屁孩们的哄笑声中，艾拉淡定地摸索着去捡回了农具，泰达扔她就捡，这样的把戏他每隔几天就要玩一次，只要保持淡定，最后主动放弃的一定是泰达。

    所以说小孩子真的很烦人。

    "就凭你这个残废也想当我妹妹？"泰达胖胖的身体小山一样矗立在她面前，将瘦弱的艾拉衬托得更加弱势。

    艾拉将脸偏向泰达，询问："怎么这么说？"

    泰达冷哼，周围的小孩们七嘴八舌地告诉艾拉"真相"："镇长大人要娶玛丽回去当第十五个妻子啦，你很快就要当大小姐啦！"

    "可以每天都吃到奶酪和白面包……"

    "漂亮衣服……"

    "去阿米巴堡读书！"

    不知道谁提到了读书这个词，话匣子开的口更大了——

    "听说去阿米巴堡上学的都是贵族少爷小姐们呢。"

    "贵族都有好看的衣服穿、每天都能吃到黄油?吗？"

    "当然了，他们每个月都有一个、不，十个银币的零花钱！想买什么么就买什么。"

    "嗤~你怎么知道？泰达也要去阿米巴堡上学，泰达都还没说话呢。"

    艾拉问道："泰达，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泰达的酒糟鼻红红的，鼻翼两侧翕动着喘着粗气，仿佛十分愤怒，他心想我凭什么告诉你，你这个下贱的穷鬼！如果你敢当我妹妹，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穷鬼！

    见泰达不说话，艾拉加重了语气："你不说，我就去找镇长，当面问问他。"

    "你敢？"

    小镇里的小孩们还是挺喜欢艾拉这个瞎眼小孩的，她的嘴巴很严，从来不生气，懂的东西又多，就算有时候把她骗进有野兽的山里又不小心将她遗忘了也不会计较，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如果强壮的泰达始终保护着他们这些小孩的话。

    艾拉道："我数三个数，你不肯说，那我就去找镇长，况且你不是不想我当你妹妹吗？"

    泰达生气地又踹走了什么东西，骂骂咧咧地说了出来。

    这是泰达偷听到的话——小镇里出现了一个身份贵重的贵族，镇长担心这个人四处游荡会看上他心心念念的玛丽，于是决定今晚就把玛丽娶回家当第十五房。

    艾拉：……

    槽多无口。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但想想执行者是镇长，突然就变得合理起来了呢。

    于是上一秒还蹲着的弱势小女孩下一秒就扑倒了小山一样的泰达，动作快准狠，泰达本人都没反应过来。

    "泰达，听着，我需要你拖住你家的助理，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会去找我妈妈，明白吗？"

    小胖子的脸涨得通红，看来气得不轻："臭瞎子，滚开！"他被迫躺在地上翻身不得，只能用力捶打艾拉，一条腿生生顶上了艾拉的肚子，他发誓他一点都没留情，可这个瞎子好像没有痛觉一样。

    "泰达！如果你不听我的，你母亲绝对没有好日子过！"艾拉看不见，但她知道小胖子现在很愤怒。

    "你威胁我？你凭什么威胁我？"

    "就凭我妈妈长得好看，就凭你有一个自私恶毒的父亲！"

    "你胡说！你这个贱民——"

    啪——

    "天哪！她敢打泰达少爷！？"

    艾拉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让他冷静下来，顺便报下仇，然后耐心地劝说："泰达，你也十三岁了，不要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一样，你不想保护母亲吗？"

    泰达被她抽了一巴掌，愤怒的表情僵在脸上，但是好歹没再乱动了，他捂着脸，喃喃地问："什么意思？"

    一群小孩们眼睁睁看着瞎子艾拉突然扑倒泰达并给了他一巴掌，他们好像在说什么，紧接着艾拉就被推开，瘦弱的身体实打实地摔在地面上，发出不小的"砰"声，泰达爬起来，盯着艾拉好一会都没说话，空气里好像有不知名的东西在流动。小孩们当然什么都不懂，他们只知道跟着泰达有好吃的。

    泰达生气的时候喘着粗气，跟镇长一模一样，艾拉真不明白他一天到晚的哪来这么多气生。泰达动了一下脚步，却是出乎意料地狠狠踢了艾拉一脚，艾拉闷哼一声，蜷缩在地上，身上的粗麻布料沾满沙尘，脸和头发上也变得脏兮兮的，看起来有点可怜，但艾拉自己看不到，她只是奇怪泰达怎么又发疯了。

    泰达看着地上的艾拉不出声，愤怒之余思绪渐渐飘回这家人刚来镇上的时候。

    偏僻闭塞的小镇里有一天搬来了一户人家，女主人美得惊心动魄，即使穿着再廉价普通不过的衣服也难以掩盖那明艳圣洁的光辉。

    这是光明女神在人间的使徒吗？泰达相信所有人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都是这么想的。

    另一个女人也不遑多让，像热烈张扬的火焰，用乒乒乓乓的铁具威吓着不怀好意的视线。

    只有艾拉，头发剪得像个假小子，长得也普通，一点都没有遗传到她母亲的美丽，还是个瞎子，却偏偏装模作样地看着所谓的盲文书籍，好像这样就能假装自己是贵族——只有贵族才有机会上学读书，就连镇长唯一的儿子泰达想要请老师教他识字都要托层层关系。

    虚伪的臭瞎子。

    泰达在心里作出了他的评价。

    她们一家在镇上的日子算不上好过。镇长让她们住在小镇最西边的破石头房子里，代价是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没有土地可供耕种，没有牲畜可以饲养，没人愿意雇佣她们，出门采买需要走上好一段路、穿过大半个镇才能到生活区，男人们的目光像蛇?一样粘在两个女人的身体上，随时揩油；妇女嫉妒她们的外貌，不愿意卖东西给她们。

    第一次，两个男人深夜出现在破石头房子外，小心徘徊着，慢慢钻了进去，没过多久，惊叫、调笑和碰撞声从石屋里传出。那两个男人运气不好，也太心急了些，火焰女很能打，她拖着两个成年男人打算直奔镇长家，被女主人拦下了，她清楚地意识到了外来客在小镇的地位。最后那两个男人被反绑双手扔进了河里，既能让他们好好吃点苦头，又不至于淹死，而这个方式，正是那个闷葫芦瞎子提出来的。

    第二次，小瞎子被骗进有猛兽出没的山里，火焰女出远门了，女主人心急火燎地出门寻找，正好与几个壮汉狭路相逢……从来没有人见过那个温柔好欺负的美丽女人生气的样子，一开始她只是勉力躲避着几个男人的触碰，她那软绵绵的反抗更加激起了男性的征服欲。可是当他们用下流的语气调侃小瞎子可能遭遇的处境时，女主人不再躲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狠狠插进了一个正打算撕扯她裙子的男人的手掌。

    "可怜的人！告诉我，艾拉在哪里！？"噢，她连骂人都这么温柔高贵，不像他们，一般都骂B子、混账之类的。

    "告诉我！"

    壮汉们只想玩女人，没想这么明目张胆地弄出人命，不然是要被教廷牧师和镇长判罪的，就连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他们跑了，压根没告诉女人任何信息。女人颤抖着握紧匕首，在山里四处寻找，从白天找到夜晚，伤心又疲惫，最后终于在猴窝里找到了睡着了的艾拉。她哭着抱紧艾拉瘦弱的小身子，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也不管周围上蹿下跳的野猴子们。

    ……

    那之后，女主人带着火焰女和艾拉去了牧师那里，待了很久，之后镇长就接到牧师的通知，他被要求严惩那几个壮汉。

    从那之后，艾拉就再也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了，女主人和火焰女轮流守着她，导致淘气的小屁孩们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可供取笑玩乐的对象。

    第三次，那些男人眼见无法得逞，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她们反锁在石屋里，石屋早就被泼了火油，一点就着……

    后来她们平安无事，那些蠢货，只锁了门，没锁窗户，她们从窗户处跳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