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轰的一声，白茵茵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发出了阵阵嗡嗡声，等到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泪水不知何时早已夺眶而出。
她红着眼看着沈夔，连连摇头，十分坚定道：“老板，我不会的！我不会对你不利的！我绝对不会的！”
沈夔又是蹙起了眉，如果他将这句话说给以往的所有伥鬼听，那些鬼东西肯定会先是十分诚恳地向他表忠心，然后背地里偷偷找寻他的破绽，等到时机成熟，再将他一网打尽。
他也曾是这样的一个鬼东西。
为了活下去，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可惜现在，他不想活了。
活着实在太累了。
“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的妖身，只要你现在逆侵了我的妖身，你就能拥有我的力量。届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区区几个野道也不足为惧。”他冷冷地看着她，“也能亲手为那小东西报仇。”
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源源不断地落下，没想到老板果然要抛弃她了。
正此时一股力道将她的手拽了起来，也不顾她的反抗，那只手竟然直接形成爪状，死死掐在了沈夔的脖子上。
一时之间，白茵茵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再也顾不上哭泣，甚至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与那股力量进行反抗。
“老板！我不想让你死！”她边哭着边哀求着，“老板，我也不想变成虎妖，我不想！”
沈夔实在不明白。
“杀了我取而代之，你就能拥有妖的力量，到时候，无论你想做什么，你都能做！而且 ，谁都不敢欺负你！你也能成为这世上最有钱有权有势的人！”
白茵茵的脸都被哭白了，她依旧连连摇头，“我不想要那些东西！老板，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我真的不想要那些东西！”
沈夔微微一怔，活了这么久，从来也都是他求着别人不要放弃他，迄今为止，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会这么真诚地求他不要丢下她。
这是为什么？
那些东西，难道不是她正需要的吗？她为什么不要？
正在他晃神之际，白茵茵趁机将手抽了回去，大概是刚刚用尽了全力，猛地抽回去时，她差点摔倒在地上，整个人气喘吁吁。
等到双方终于平静了一些，沈夔才开口，“为什么？”
白茵茵茫然地看着他。
沈夔再问，“为什么不要？”
白茵茵缓缓抬眸，眼睛晶亮亮的，依旧十分真诚道：“我的一切都是老板给的，老板救了我，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这些对于我来讲已经足够了，我不应该再贪心，夺走老板的一切。”
沈夔彻底怔住了，足够？他实在没想到会从她的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她可是伥啊！伥的特性就是永远也不足够啊！
思及此，沈夔的目光渐渐冷冽了起来，“如果，是我愿意让你夺呢？”
白茵茵浑身一震，他的目光里仿佛带着一把锋利的刀，下一刻就要将她碎尸万段。
这是凶兽狩猎时的样子。
看来老板真的生气了。
白茵茵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面临着被生吞活剥的小兽，手心都已经开始出汗了，她深呼吸一口气，尽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鼓足勇气摇了摇头，“可我不愿意。”
沈夔眯了眯眼，这个女人还真是会给他惊喜，他竟是被气笑了。
他将牙齿咬得咯咯响，几乎是将所有愤怒化成了字，一个一个从牙缝里挤了出来，“由不得你愿不愿意！”
说着他又要强行拉过白茵茵的手对自己下手，然而这回，白茵茵似乎早有准备，在即将被他拉的瞬间，猛地一个起身再转身，勘勘逃离了他的控制范围。
从走进这个屋子开始，白茵茵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从前的她兴许察觉不了，但自从成了老板的伥鬼之后，她的五感总会在某些时候特别敏锐。
尤其是涉及老板的时候。
她知道老板现在躺在那里看起来很平静，但身上受了不少的伤。
这肯定是那个道士做的。
所以她才想让老板先吸一吸她的血，至少能对他的伤有好处。
可是老板拒绝了。
沈夔眼底闪过一丝事物无法在他手里掌控的愤怒，他眼珠子红得像血，“过来！”
白茵茵紧咬着牙，倔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久，看着他依旧怒气横生的模样，白茵茵咬了咬牙，决定先缓缓，“老板，你先好好养伤，我先出去了。”
“站住！”
白茵茵顿住脚，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抢先道，“老板，我说过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老板，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的！就算老板你要求的，我也不愿意！”
不知道为什么，她越说越气愤，说完她扭身拔腿就走了，根本没把他的那几声吼叫放在眼里。
直到回到厅中，对上弓音与陈静探寻的目光时，白茵茵这才后知后觉，顿觉背后一凉。
她刚刚，好像拒绝老板了。
老板他会不会生气？
弓音原先只红着眼埋头沉思着什么，看见她从里头出来，扭头看了看，如果不出他所料的话，这会儿白茵茵应该成为妖主了，然而直到白茵茵坐到他的面前，他都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任何妖气。
她怎么还是人？
又见她惨白着一张脸，他心道不好，追问道：“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事了？”
白茵茵这才缓过神，直觉告诉她关于老板的事弓音肯定清楚，于是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问，“弓音，老板他为什么，不想活了？”
弓音被她问得一愣，心里的疑惑更深了，既然老大都已经跟她说了，那为什么还是失败了呢？难道老大又不想死了？
虽然察觉到老大还活着他心里还有几分高兴，可转念想想，这……也不大可能啊。
这些年里，老大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自己好好去死，没可能临门一脚了，却又不想了。
既然老大以及跟她说开了，那他也不瞒着了，静静也不是什么外人，于是弓音叹了口气，决定把事情都告诉她。
他原先只是深林中一条成了精的小蛇鱼，那时才刚有自己的意识，却被一群野道以降妖除魔的名义追杀，慌不择路，逃到了沈夔的地盘。
那时的沈夔还在沉睡，被那些野道一打扰，便醒了过来。
野道根本不是沈夔的对手，不过眨眼功夫，他们全都被沈夔吃了。
一旁的陈静听得双眉一簇，而白茵茵却有些讶异，再想起老板说他吃了那些伥鬼，心里又涌起了一丝心疼。
弓音道，“后来我才知道，身为妖主，必须要吃干净的灵魂才能维持妖身以保长生，而老大居然毫不犹豫地连带着那些野道的身体也吃了下去。身体是浊物，不仅不能让他维持妖身，还会损害他的修行。”
他这是在变相自杀。
“后来我们渐渐熟稔，老大就起了养我做伥鬼的念头，还好我溜得快，才没让他得逞。”
他叹了口气，“再后来，他开始养别的伥鬼，只要对他有所求，只要愿意做他的伥，他都会满足他们的所有愿望，包括杀人放火。几乎是无恶不作。”
“只有拥有这样灵魂的身体，吃起来才会损害他的修行，我知道他是以这种方式自杀而已。”他满眼怅然，“最终我逮了个机会问他为什么，他说，活着就像是一场漫长的凌迟，太累了，他有些活不动了。”
“他说，他本就是拥有生老病死的人，这一身妖力也是不得已而得的，如果可能，他也只想做个人。原先我不是很明白，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放着好好的长生不老不要，偏偏要去尝生老病死，但现在我好像有那么点点明白了。”
说着，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陈静，他们是妖，注定拥有漫长的寿命，也注定要享受漫长的孤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一个一个死去。
如果可能，他其实也想尝尝做一回人的。
厅中一时鸦雀无声，白茵茵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几个月前，她也曾想要一了百了，那个时候，活着对于她来说，也很累很累。对于老板的想法，她几乎感同身受。
“找不到合适的伥鬼，老大决定沉睡，只有在沉睡里，他才能暂时不接触这个世界，虽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醒，但也不妨碍他继续沉睡。直到……”
弓音看向白茵茵，“遇见你的父母。”
他眼里满是鄙夷不屑，甚至还不满地讽笑了一声，“不得不说，你的父母是我遇到的最贪婪自私的人，没有之一。他们的贪婪也强行唤醒了老大，一觉醒来，老大以为这回终于能行了，可没想到，做伥的居然是你！”
“老大也曾怪自己太心急了，如果当时能再确认一下，也不会因此害了你。”弓音又轻叹了一声。
“老板他没有害我！”白茵茵斩钉截铁道，“老板他救了我！没有老板我早就死了！”
弓音诧异地挑了挑眉，这女人脑子是不是有点过于傻了？他们都把她做成伥了！
他反问：“你知道伥是什么下场吗？”
白茵茵摇头。
弓音嗤笑一声，“一旦成为伥，你的灵魂就再也不属于你自己，你也不能再进入轮回，永生永世不人不鬼，还要忍受被自己的贪婪缠身，生不如死。”
“而且，永生永世，你的主人只有他一个，一旦他强行命令，即便你不愿意，也会照做不误。”
白茵茵的脸唰的一下全白了。
原来她刚刚能顺利出来，不是因为她机灵，而是他不想。
老板，你为什么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