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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魔君

    “师姐,你看天上的云,很好看吧?”

    是、是谁?

    是谁在说话?

    一片寂静的虚无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道清冽干净的少年声音,应无恙便也就在此时忽而重新拥有了属于自我的意识。

    她下意识地循着那道声音往前走,在一片黑暗里跌跌撞撞地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才终于跌进了一大片光亮里。

    “师姐!喂——看这里!”

    眼睛才刚刚适应一下这突如其来的亮光,谁知一睁眼就看到了什么东西正朝着自己快速地砸过来。

    应无恙心下一惊,好在反应及时,抬手接住了。

    “这里是……?”

    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居然身处玄穹天都后山的灵植园中。

    清甜的果香淡淡地萦绕在鼻尖,误入过往的少女低头看看手中的天灵果,然后又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先前果子被投掷过来的方向。

    ——有人正坐在高高的枝丫上,笑眯眯地托腮看着她。

    应无恙直愣愣地看着树上朝她笑着的少年,许久许久,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是你啊,囗师弟,好久不见。”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这一刻,竟柔软得那么不可思议。

    天上的云朵飘啊摇,金色的阳光一股脑儿地全部泼洒下来,少年的身影忽然变得虚幻了起来,应无恙有些焦急地冲他跑了过去。

    至少、至少、至少让我看清楚你是谁!

    可惜,下一秒,枝叶倾覆,黑暗再次席卷一切。

    “呼——呼——!”

    应无恙猛地自长梦中惊醒过来,她直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梦境的最后,突如其来的恐慌差点就将她彻底给淹没了。

    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重新回过神来,抬眼打量起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

    屋中透着股恬淡的香气,白色透光的纱幔自然地垂落在地,宽大的床上隐隐显露出阵法运转的痕迹,仔细看去,床头雕刻的纹样竟是蟠龙与巴蛇的模样。

    那蟠龙被雕刻的栩栩如生,哪怕是虬结盘桓于大地之上,居然也让观看的人从心底里生出一种祂即将破开一切桎梏,拔地而起,直冲天际的感觉。

    应无恙又观察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个蟠龙的样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就在这个时候,她竟突然像是着了魔一般伸手向前探去,一摸之下才发现原来蟠龙蜷曲的几个位置上都生长着。

    “九曲玄元木……原来如此,原就是围绕着九个瘿节雕龙,难怪如此饱胀逼真。真是好巧妙的心思,也不知是何人手作。”

    她正自语低吟之时,却不想房中忽然传来了第二道声音。

    “不敢当,不才正是在下之作。”

    那人说着话,便自顾自地走了过来,撩开了层层叠叠的纱幔之后,又一副自来熟的架势探身朝着应无恙靠了过去。

    “不过能从你的嘴里听到一句称赞,已经是极为不容易的事情了。”

    应无恙打从心眼儿里就讨厌这种轻浮之举,眼见来人与她之间的距离越靠越近,不由得蹙紧了秀眉,掌心一翻就以自身法力化出了一柄灵剑,轻轻巧巧地抵在了那人的心口处,逼得他无法再继续向前靠近分毫。

    “敢问魔君何意?”

    她身上的衣衫还未换下,依旧是那身惹眼的红,虽然发髻松散,但模样仍然是好看的,只是看向拂旸的目光里透着森冷的寒意罢了。

    拂旸君抬指点在灵剑的剑刃上,指尖微微用了点力道便将之推开了,他垂眸注视着那把直冲着自己的灵剑,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你、用剑?”

    应无恙颇为惊讶地抬了抬眼,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这种时候问出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来。

    “自然如此。”

    拂旸君闻言只是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似乎他之前也只是随便问问的。

    “哦,那回头我送你一把更好的,比你大师兄的佩剑还要好。”

    说罢,他便合掌握碎了灵剑,随后又一个抄手,强势地将应无恙拉下了床。

    “你这身衣服不好看,来,看看这些新衣服,都是我亲自给你挑的。”

    “哎你怎么——”

    应无恙挣脱不得,只好憋着气跟着他走了出去,谁知拉开衣柜一看,里头竟是一水儿的妃色裙裾。

    而这,恰恰正是她喜好的颜色。

    但是,这件事在整个玄穹天都也应该只有她本人,以及师尊,还有大师兄知道了,为什么眼前这个陌生的人也会知道呢?

    难道是巧……不,一柜子都是一样的颜色,怎么可能还会是巧合!

    想到此处,应无恙心中不免疑窦丛生,她再次使力想要挣开拂旸君的桎梏,好在这次没费多大力就成功了。

    “敢问魔君何意?”

    她再一次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想了想又特意补上了一句:“为何要毁我婚仪,掳我至此?”

    面对她的质问,拂旸君也没生出恼意来,他伸手划过柜中的一件件衣裳,专心致志地挑选着,看这架势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让应无恙换掉身上这身婚服了。

    “要不试试这身吧?你的腰身本来就细,穿这身应该会好看。啊,这件也好看,你的身量高,穿上这件会更显得窈窕一些。”

    他竟连回答应无恙问题的想法都没有,反而依旧在自顾自地挑拣着,时不时地还会从柜中拿出一件衣裳来,然后对着应无恙比比划划的。

    他不愿意开口,应无恙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四处转悠着尝试自己走出这个房间,然而一圈试探下来,她却发现这房中的门窗各处都被下了她如今绝对无法破开的禁制。

    也难怪拂旸君会放心让她自己转悠,一点儿也不怕她有机会跑了。

    挑挑拣拣了好半天之后,拂旸君才心满意足地搭着几件衣裳朝着应无恙走了过去。

    “你看看,这几件你都喜欢吗?”

    应无恙垂眼看了看他手里递过来的衣裳,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也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

    拂旸君的脸上原本是带着笑的,可是长久的静默过去后,见着应无恙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那抹笑意便怎么也挂不住了。

    他侧过头,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下来,道:“怎么,你不喜欢吗?”

    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后,应无恙才终于有了反应:

    “多谢魔君美意,只是我更喜欢师兄为我挑选的这身婚服。”

    “你骗人!”

    哪知道拂旸君的否定声却脱口得如此迅速,仿佛已经完全笃定了她的心意一般。

    “你不可能会喜欢虞渊的,从前,现在,将来。”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一般穿过应无恙的耳朵,她的心脏忽然开始急速地跳动起来,她的眼底浮现出压不下去的惊愕。

    “不、怎么会,我当然是喜、”

    眼前的男人静静地注视着她,一双眼宛如不见底的深湖,应无恙想要反驳的话突然就戛然而止了。

    良久后,她才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那又如何。将来并非定数,师兄爱我,我亦会如是。”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瞬,拂旸君却在骤然间变得极为暴躁了起来,他一拳砸落在桌面上,剧烈的一声响动过后,桌子连同那上面摆放着的一套茶具便一同化作了齑粉。

    不单单是如此,在桌子和茶具一道殒命之后,魔君那霸道无匹的力量却仍旧在继续向下蔓延着,龟裂的纹路在眨眼间便似蛛网般布满了整个房间。

    眼看着这间屋子都摇摇欲坠了,好在此时自那些裂纹中竟出现了一道道红光,不一会儿便将这屋子恢复如新了。

    只是已经化成一堆粉末的桌子显然是已然回不来了。

    应无恙惊异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她不由得屏气凝神,右手悄然搭在了腰间,已经做好了随时要和魔君动手的准备。

    然而,并没有。

    拂旸君完全没有要和她动手的意思,他在杀害桌子之后便始终静立在原地,许久之后才缓缓抬眼看向她。

    “应无恙,你真的、不记得我吗?”

    他将死死握紧的拳头背在身后,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可怕,但在见到应无恙沉吟片刻后又坚定摇头的模样时,又忍不住在眼中漾开了一点委屈。

    “你……我知道,这都是因为那个混蛋犯下的错,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对你的,所以我不怪你。无恙,我不怪你,但是!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喜欢虞渊的话!一句都不行!否则……”

    拂旸君突然凑过来把应无恙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就要向后退,然而却被强硬地按住了肩膀不让动弹,最后只好硬生生地抬起头和那位魔君四目相对。

    ——“否则,我会杀了他的。”

    男人贴得很近,滚烫的呼吸尽数喷吐在她的耳尖。

    可他的声音喑哑,说出来的话化作了一条条冰凉黏腻的毒蛇,死死地缠绕住了应无恙的心脏。

    “你究竟是谁?到底要干什么?”

    应无恙的声音有些发颤,直到此时此刻,她也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遭受这场无妄之灾。

    但拂旸君并没有要为她答疑的想法,他只是抬起手指,轻柔而缱绻地为她把鬓边的碎发仔细地拢到了耳后。

    “我说了,我来,就一定要带你的。”

    说罢,他就把手中的衣物塞进了应无恙的怀中,接着后撤了两步,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云淡风轻的笑模样。

    “好了,雩蚤舟已经行至南明地界,快换身衣服吧,一会儿我带你去不死火山玩儿。”

    魔舟的主人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禁锢着新娘的房间,徒留下懵然无知的应无恙对4着手中的衣物发愣。

    “师父……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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