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

    “多谢告知。”忘归派女子接过这根头发,诚恳拱手道谢。

    “拿人钱财,总要尽我所能做些什么。”姬鲤说道。

    杀邪祟帮虎家村百姓报仇是不太可能了,姬鲤现在的修为……不提也罢。只能尽力寻找线索,也算是还从尸体身上拿麻鞋和铜钱的人情。

    忘归派女子眉目舒展开来,笑道:“小娘子心性纯良。”

    “我不过是不愿意欠债,活人与死人的债都是债。”姬鲤摇头道。

    世间万事一报还一报,有时候欠债难还,说不准最后得拿命来填。

    姬鲤说到这里,眼睛刷地一亮,朝一间侥幸没被烧塌的屋子走去。那屋内炉灶上竟然还放着半个巴掌大的粗糙面饼。姬鲤早就饿的发昏,此刻也管不了许多,拿起来就往嘴里塞。

    “你怎么随便拿屋里的东西吃?”忘归派少年皱眉嫌弃。

    姬鲤把饼叼在嘴里啃的起劲,说话都有些含糊:“左右都没有活人住了,留着也是浪费。”

    忘归派少年无言以对,他算是服了姬鲤这个理直气壮的穷鬼。

    方才弯腰检查尸体次数太多,姬鲤随意揣在怀里的“归”字木牌往外跑脱,青白色的流苏此时从她衣襟中滑出。

    “咦?你怀里的是?”忘归派少年惊疑不定地指着姬鲤。

    各门各派的入门遴选令样式都不同,身为忘归派的弟子太熟悉自家门派遴选令,此时看见让他有些怔愣。

    姬鲤顺手把木牌连带着流苏往怀里塞了塞,没有解释。

    “小娘子明年要参加我派入门考核?”忘归派女子也有些讶异。

    “小丫头,没有修为怕是通过不了考核。”忘归派少年明目张胆嘲笑。

    “你们名门大派门槛高,我这种小人物高攀不上,你多虑了。”姬鲤嗤笑一声,有些阴阳怪气。

    “我们忘归派选弟子看中心性,你未必没有机会。”忘归派女子道,“说不定将来有缘能成为同门。”

    姬鲤没有再说什么,背过身去装作不甚在乎的模样。

    “那是什么?”忘归派少年眼尖,看见村尾角落杂草蛛网遮挡着一座半人高的小石屋,很不起眼。

    三人拨开小石屋旁边的杂草和蛛网,看清了小石屋的的模样。

    小石屋上刻“孤女祠”三个字,里面放着个一尺有余的石像。只不过,这个石像是碎的,从腰部整齐断成了两截歪倒在孤女祠里。

    “小石屋之前有一重封印。”忘归派少年皱眉。

    姬鲤伸手到孤女祠里面把石像上半身和下半身拼在一起,打量一番:“石像是个未婚小娘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你别随便乱碰……你怎知是未婚?”忘归派少年疑惑。

    “你没看到石像发髻吗?凡俗中,未婚小娘子才梳这种双环髻。”姬鲤道。

    少年怕是第一次下山,缺乏常识,连这都分不清楚。

    忘归派少年被说的脸一红,嘴硬狡辩:“我自然知晓,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罢了。”

    忘归派女子凑上前去,用手扫了扫石像上的灰尘,“果然如此,石像上也有一重封印,曾经有人把邪祟困在孤女祠。”

    那人封印手法高超,只要石像封印不破,邪祟就只能老实安分地待在石像里。即使石像碎了,石屋的封印也能暂时压制邪祟。

    只是有一点令人费解,当时那人既然有能力捉住邪祟,为何不直接斩杀?还要大费周章封印在石像里,放入孤女祠?

    转到孤女祠背后,看到石屋上有两行书写不久的血字:恩将仇报,以血偿还!

    “难不成邪祟和虎家村的人还有什么恩怨?”忘归派少年不解。

    三人没有再寻到旁的蛛丝马迹,只能各自将疑惑留在心底。他们一同走出虎家村,停在村口。

    “我们打算继续追邪祟,顺便去通知官府来收敛尸体,小娘子呢?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忘归派女子问道。

    姬鲤模棱两可回答:“自然是四海为家,漂泊流浪。”

    忘归派少年闻言噗嗤笑出声,被忘归派女子瞪了一眼,识趣地掩唇憋了回去。

    忘归派女子道:“我们是天泽峰弟子,他日你若来了忘归派,可以知会我们一声。”

    “那便多谢了。”姬鲤礼貌微笑。

    三人互相拱手告别。忘归派两名修士踏上飞刀,“嗖”地一声,几个呼吸的工夫身影消失在天际。姬鲤望着他们离开的地方,叹了一口气,有些为将来的日子发愁。

    姬鲤的脚程不快,下午的时候才进了余归城的城门。甫一进城,就闻见路边摊贩处飘来的麦香。她从昨夜到现在只吃了半个饼,此时还是饿得慌。她没有犹豫,走到路边摊位前买正待出炉的蒸饼。

    此时,坐在路边茶摊的两男子正悄悄议论最近城中发生的离奇事件。

    “昨夜子时窗户响,我顺着窗户缝隙一看,街上白幡浮动,有黑影扛着什么从街东头飘过来,你猜如何?那黑影在雷光下露出的半张脸和干尸一样!”男子打了个哆嗦,现在想起来还心惊肉跳。

    另一男子说道:“城东也有件怪事,一座废屋半夜传出奇怪的声音,大白天都阴森森的,吓得人不敢从那里走路。”

    “最近诡异的事可太多了,怕不是城中有——”男子压低嗓音,吐出那两个字,“妖邪。”

    两人皆是胆战心惊,生怕再说下去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听到,对视一眼都住了嘴,止了话头。

    新鲜出炉的蒸饼十分暄软,透着香甜。姬鲤接过摊贩递来的蒸饼,口中分泌出唾液,正待不顾形象咬上一口,突然被一个从拐角的巷子里冲出来疯癫妇人吸引了视线。

    疯癫妇人哭喊着:“我的女儿,女儿,你在哪里?”

    那妇人看见姬鲤,扑上来死死抓住姬鲤的胳膊,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珠子问道:“你看见我的女儿的了吗?她叫三娘,她和你一样大,个子也差不多,你见没见过她?啊?”

    妇人看面容也就三十来岁,头发却白了一半,显得格外苍老,力气也大,险些把姬鲤拽倒。

    姬鲤被吓了一跳,稳住身形,拿着蒸饼的手不自觉握紧,摇了摇头:“我没有看见你女儿。”

    街道上一阵骚乱,路人纷纷看向这边,许多人脸上都带着了然的神色,似乎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

    这时,有个面容憨厚的男人跑了出来,扶住了疯癫妇人。他满脸愁容,眼睛也有些发红:“我早就已经报官了,三娘、三娘她肯定能找到,我们先回家。”

    “我的女儿,三娘!你在哪里?哪个杀千刀的掠走了我的三娘!”疯癫妇人挣扎着还要闹,连憨厚男人都险些拉不住她。

    疯癫妇人扑通跪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朝着四周磕头,力道之大,直接嗑在石子上磕出了血。血液顺着她的额头“人字”流下面颊,她对着人群哭嚎:“你们谁看见了我女儿?求求你们告诉我!”

    眼前一幕令人心生怜悯,然而四周的人都看着,却没有一个人应声。憨厚男人最后使出力气,硬是半拖半拽把疯癫妇人拉走,离开了人群之中。

    茶摊上的两个男子也在摇头惋惜。

    “城中失踪的小娘子众多,城中告示张贴多日没有音讯。真是可怜!”

    “但愿可恨的略卖人能全部抓到绞死,那些小娘子都能找回来。”

    “谁说不是。”

    姬鲤心下发沉,走到城门附近,在城墙显眼处发现了一排官府张贴的悬赏略卖人的告示。挨个看去,毫无例外,上面全都是未及笄少女画像,足足十数人,皆是近半个月的失踪人口,其中不乏城中大户人家的小娘子。

    有白天在街上失踪,有晚上在家里失踪,共同点就是生的好相貌,年纪十三四岁,其中最大的一个不过刚满十五岁。其中日期最新的告示吸引了姬鲤的目光,她默念画像下面的字:“虎家村孤女,名云稚,年十四,九月十二失踪。虎家村?”

    她继续往下看。

    “……提供线索赏金五百贯,抓到略卖人赏金一万贯,真是大手笔。”

    说实话,以姬鲤对官府的印象,抓一个略卖人一般不会出这等巨额赏金,恐怕背后另有内情。可惜她手无缚鸡之力,无缘得知真相。

    姬鲤只得把失踪少女的事抛到脑后,转而在街上走着,欣赏余归城内繁荣的景象。她感叹道:“城中如此富裕?走了这么久竟然连个乞丐都没看见。”

    路边老翁闻言便嗤笑一声:“你是从外地远道而来的吧?你可知余归城是什么地方?”

    姬鲤疑惑:“什么地方?难不成这里有何特殊之处?”

    老翁抬起颤巍巍的的手,指了指南边笑道:“看见那座高楼了吗?”

    姬鲤抬眼看去,一眼就看见一座恢弘建筑的屋顶,碧瓦朱甍,流光溢彩,十分醒目,不似这余归城寻常房屋建筑。

    老翁低声道:“五百年前云家仙人定居此地,两朝官府礼遇有加。那就是仙人府邸,寻常时候城中百姓莫敢靠近。”

    姬鲤更疑惑了,忙追问:“那与城中没有乞丐有何关系?”

    老翁道:“自然是有关。某年倒春寒,仙人出行,见城中乞丐在冰天雪地挨饿受冻,心生悲悯,不忍暏视。官府知晓此事之后,就下令往后余归城不得有乞丐。”

    姬鲤不可思议:“官府下令?莫非官府给城中乞丐安置了去处?”

    老翁平静道:“从此余归城差役只要见到乞丐就赶出城门,久而久之城中自然就再也没有了乞丐。”

    姬鲤脸上的笑容淡去,继续问:“那些被赶出城的乞丐呢?”

    老翁回答:“在余归城的城墙根冻饿而死,尸体都丢在了恶狗岭乱葬岗。听说,那年恶狗岭的野狗特别的多。”

    姬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瞬间对住在城南“仙人府邸”的云家修士印象跌入谷底。

    她又在城中转悠,了解到不少消息,也终于知道现在距离前世已经隔了五百年,人间早在三百年前就改朝换代。

    她死之后几乎无知无觉,亦没有感觉时间流逝,本以为最多也就过了三五年,属实没想到眼一闭就是五百年。

    五百年,不至于沧海桑田,但也早已物是人非。修士活过五百年的也并不多见,和她同代的人大多早化作一抔黄土,回归天地间。

    姬鲤喃喃自语:“也好,往世恩怨就随风而去,真正……一切从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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