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宋清韫带着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跟上去。

    鬼市灯影摇曳,楼阁错杂,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聚在斗兽笼旁,用钱赌押,妩媚歌女扭身招客,一片奢靡腐朽。

    前后不过须臾间,鬼焰熠和几个黑衣男子便消失在拐角,宋清韫提着裙摆追上去,哼哧喘气,才勉强追上他们的身影。

    不知撞倒了多少人,拐过了几个弯,黑衣人终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一脚将鬼焰熠踹倒在地。

    鬼焰熠脸色发白,被人一脚踹在肚子上,顿时扑地,他伸手想反抗,很快,手指也被人踩在脚底。

    黑衣人将鬼焰熠团团围住,一个穿着华贵的男子走出来,抬脚踩在鬼焰熠脸上,他神色阴冷道:“我是该叫你睿王殿下,还是质子啊!”

    他低下身子,脚上一用力,少年骨指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

    鬼焰熠脸上青筋凸起,闷哼一声,目光森冷看向那男子。

    宋清韫在看清面前情景后,身体霎时僵住。

    眼下那个羸弱漂亮,被人踩在脚底的狼狈少年就是鬼焰熠,未来那个动辄杀人,笑着捏碎人脖子的暴君。

    宋清韫整个人都不好了,在注意到他怪异的目光后,脑袋更是嘭的一声炸响。

    鬼焰熠想要杀人。

    那眼神她看过无数遍,不会错。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踩在鬼焰熠身上的是当朝定王江启。

    鬼焰熠眉头紧瞥,耐心已到了极限。

    定王还不知死活地拍了拍鬼焰熠的脸:“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跟随本王是可怜你,给你脸面。还真当你是南知的睿王殿下呢!我告诉你,你就是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狗。”

    定王阴笑道:“既然这么喜欢当狗,不如叫两声给本王听听,叫得满意,本王就饶你一命。”

    宋清韫眸光暗淡,她看见了鬼焰熠袖子里泛着寒光的匕首。

    匕首正缓缓脱离刀鞘。

    眼看定王就要小命不保,不料下一瞬,那匕首又鬼使神差地消失了。

    宋清韫眨了眨眼,鬼焰熠又恢复成了恭敬卑怯的可怜模样。

    他黑眸乌发,看上去羸弱无害。

    为了不让定王怀疑,他漆黑眼睛瞪向定王,挣扎了两下,像是在挑衅谁。

    果然,定王气得脸上横肉直抖。

    “还敢瞪我!”定王又是一脚踹在鬼焰熠身上:“你一个质子还敢在我面前耍威风,怎么,现在很难受吧,喝了本王的髓骨散,不出一日,你就会经脉寸断,暴毙而亡。”

    他冷笑道,“不过只要你叫得本王满意了,本王就给你解药。”

    鬼焰熠仍旧没反应,黑衣侍卫上前踹了他一脚,恶声道:“小畜生,快叫!”

    鬼焰熠默默爬起来,背上一个力道十足,他再次狼狈倒下。

    “跪着叫。”

    鬼焰熠垂着头,就这样以屈辱的姿势跪在定王脚边,定王像是不满意,抬起脚踩在他肩膀上,说道:“从我□□爬过去,边爬边叫。”

    定王双腿分开,撩开衣袍。

    “想要解药,就爬过去,否则你就等着爆体而亡。”

    周围围观的人看过来,调笑道:“一个流浪狗罢了,还不赶快爬。”

    鬼焰熠脸色阴沉,他撑着雪地,一点点挪动身子。

    随着定王的笑声,鬼焰熠眸光像是淬了两块寒冰。

    定王心情愉悦,把解药扔到地上:“去趴下捡回来。”

    鬼焰熠匍匐下身子,双手青筋暴起,忍受着脊背上肮脏的靴子,将解药握在掌心。

    最后他低下头,跪在定王面前谢恩。

    宋清韫躲在斗兽笼后,一瞬间,声音生生被人扼住,耳边轰鸣不止。

    她不敢相信,那是折磨了她三个月,未来人人敬畏,弑父逼位,笑着就可以随便掐死人的南知大暴君。

    而现在,他却如丧家犬一般,顺从地被人踩在脚底,连一点反抗都没有。

    宋清韫不相信鬼焰熠是转了性,她明明看见了藏在袖子里的短刀。

    按鬼焰熠的手段,他一定会杀了定王。

    可为什么他放弃了。

    世间人影来来往往,奢靡欢笑一片,宋清韫却觉得心底那股恐惧发软,她来不及看清鬼焰熠最后投来的冰冷目光,便落荒而逃。

    她想不通,鬼焰熠为什么会成为北醴质子,又为什么放了定王。

    但她知道,若是让鬼焰熠知道自己见过他狼狈不堪的一面,一定会杀了她。

    前世他弑父逼位后,杀了所有宫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宋清韫慌慌张张往回跑,不小心冲撞了人,连忙道歉,见到谢姝晴后话也没说,拉着她就往马车去。

    好不容易重来一世,她不敢招惹鬼焰熠。

    人群散去,斗兽场里嘶喊咆叫仍在继续,舞姬拉到客人,脸上光彩洋溢,楼阁灯红酒绿,唯有鬼焰熠一张脸比夜色还浓重。

    他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看见逐渐消失在拐角的那抹身影,鬼焰熠冷笑着捏碎解药。

    “宋清韫。”

    ……

    从鬼市回来后,宋清韫又做了一个噩梦。

    南知皇城有一个密牢,专门关押穷凶极恶的犯人,鬼焰熠每日都会从里面挑上一两个,白日酷刑折磨,晚上再亲自杀了。

    但有一个人被关在密牢,日日遭受折磨,双腿被打断,脚上戴着铁链,精神疯魔,话都说不成一句,鬼焰熠却一直没杀他。

    宫女传言说他犯了鬼焰熠的大忌,鬼焰熠下令,只要留一口气就行。

    宋清韫自身都难保,没想过去看那人如何,整日待在寝宫。

    上元节那天,北醴有个传统,远在他乡的游子放飞孔明灯,家里的亲人就会知道她的思念。

    虽说她已经没有亲人在世,但宋清韫还是命丫鬟准备了孔明灯,晚上,她拿着写了字的孔明灯在城楼上放飞,却被鬼焰熠一箭射了下来。

    鬼焰熠盯着孔明灯上归家两个字,脸色瞬间阴沉。

    宋清韫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转身就走。

    他这个人暴躁易怒,没有人能受得了,多跟他待一会,只会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

    孔明灯无非是个念想,他不让放,那她就不放,顺从他的意思。

    不料鬼焰熠拽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冷笑道:“带你看看你的故人。”

    说完,鬼焰熠拖着她就往外走,宋清韫挣不开只能跟着。

    很快,空气里弥漫浓浓鲜血,鬼焰熠带着她去了密牢。

    犯人见有人来了用力拍打铁笼,面目狰狞,宋清韫害怕想出去,胃里一片翻涌。

    密牢灯火昏暗,只有几盏煤油灯燃烧,宋清韫隔着憧憧人影,看清了被铁链拴住,披头散发的男子。

    那人面目扭曲,浑身没有一处好的。

    他看到鬼焰熠的瞬间,瞪大了眼睛,接着扑腾身子下跪,磕头道歉:“都是小人的错,求陛下,饶,饶小人一命!”

    他话音发颤,哆哆嗦嗦,全程不敢抬头看一眼。

    宋清韫说不出一句话,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他跟定王江启长得一模一样。

    锐利的眼眸阴森森射向她,在看清她的那刻,猛地向宋清韫扑来。

    “认识我吗?不如,留下来我们叙叙旧。”

    阴凉瘆人的笑声,宋清韫几乎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她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心脏砰砰乱跳。

    她又做噩梦了。

    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以至于她恍惚觉得自己还待在鬼焰熠身边。

    到现在,她也无法将雪地里狼狈可怜的少年,和那个一身红衣,俊美儒雅的小疯子重合。

    那把被鬼焰熠收回的短刀也像是扎在了她心上,刺刺的疼。

    宋清韫想了无数个鬼焰熠不杀定王的理由,但都被她否决掉了,鬼焰熠不是个有耐心的性子,按当时的情况说,他不会留着定王,任他欺辱。

    可为什么不杀他?

    宋清韫实在想不通。

    他不杀定王,难道他也重生了?

    宋清韫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不可能。

    若是鬼焰熠真的重生了,早就把她抓回去关起来了。

    何况鬼焰熠撞到她,两人目光接触时,她分明注意到鬼焰熠眼里陌生的警惕。

    他应当是不认识自己的。

    他不杀定王,也可能是自己受伤了,打不过定王的一群暗卫,他在自保,等待时机成熟,再把定王杀了。

    宋清韫细细回想了下,当时定王身边的暗卫有十几个,鬼焰熠衣服上也有明显的血迹,应该是受伤了。

    经过好一翻折腾,宋清韫才压下心底恐惧,告诉自己别多想,鬼焰熠只是在等一个好时机,他并不认识自己,是她想多了。

    宋清韫晃了晃脑袋,将鬼焰熠被人踩在脚下的狼狈样挤出脑海。

    鬼焰熠有多可怜,就有多惹人讨厌,她用不着同情怜悯。

    想通之后,宋清韫无力地倒回榻上,将被子蒙头一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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