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冬天的雨不带夏天的雷霆之势却是冷刀子磨人,看着下的小,出门那一瞬间拌着寒风能让人生生矮半截,因为冻得缩起来了点。

    程想从地上爬起来后,看了眼身后的高高的小窗户,雨丝打在上面,路过的冷白调车灯一照,那窗户也晶晶亮亮的,一珠一珠地像钻石一样嵌在上面,北城这年离奇地多雨。

    她短暂地预见了一下地上的相机和自己的未来,她知道相机带不走,所以只是把它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把碎掉了的镜头的外圈从相机上拧了下来也没管内圈剩下的玻璃残渣直接把它塞进了毛衣袖子里。她也知道自己今晚的未来,所以她不等赵合华的催促自己去了客厅。

    赵合华面容憔悴,红肿的眼睛,乌青的眼圈,大大的眼袋,从绑头发的皮筋中掉出来的两缕头发,对面就是程涛笑着的遗像,还有新鲜的瓜果祭品。

    “我们家养不起你这个扫把星了,你走吧。”赵合华像是力竭,一点话也不愿意再跟程想说。

    程想膝盖还泛着热,她毕竟从小在这个家长大,小时候就奇怪妈妈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知道妈妈更喜欢弟弟后,又明白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原来不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她在客厅的角落僵站着。

    赵合华挺气她这一动不动的样子,随手捡起沙发上程想奶奶白天里忙时落在沙发上的拐杖朝着程想扔了过去。

    挺结实的一声闷响,程想的身形晃了一下,嘴唇都被她自己咬破了个口子,愣是一声没吭。

    赵合华猩红着眼起身拽她,程林在旁边闹着怪叫,似乎他终于得逞,程涛在不能再方正的相框里笑着看着这一切,程想还记得那天爸爸跟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姑娘,你在那儿等着爸爸,爸爸马上就到,接你们回家。”

    冬天的河边公园实在是太冷,寥寥几人在公园的小路上匆匆走过,她站在河边栏杆旁,把羽绒服外套拉到顶,搓着手,来来回回走着那段路,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到程林,最后还是程林给她发了信息说他到家了。

    程想舒出一口带着点白雾的哈气,安心等着爸爸来接她,不一会儿,电话响了,是警察那边查到了通话记录让家属赶紧去现场去河边,她拖着重重的冬衣跑着去的。

    “咚”的一声,程家的大门在她背后重重合上。

    白毛衣刚开始还能抵挡点雨水,小小的雨滴都挂在毛衣磨得发毛的纤维上,程想低着头走着,她这会儿眼睛特别红,还有点刺痛,但她没有流泪,她在想接下来该怎么过,好像最简单的办法是求助警察叔叔,结果她大概还是要回程家。

    程想拿出来自己的手机,按了一下解锁键看了眼时间就又把手机放回了兜里,她都忘了手机还在身上,还是刚才拐杖摔过来时硌到她了她才发现她带着手机。

    程家住的这个别墅区叫帝熙苑,程家的房子是帝熙苑最小的房型,帝熙苑的路灯很完善,完善到程想能清楚看见目前的雨势,越下越大了,她沿着她熟悉的路线闷头走着。

    她要去福利院。

    她平常上学时大部分时候是跟程林一起,但是她升了初中部后,程林的放学时间比他早他不耐烦等,程想不想司机师傅再跑一趟,她就办了一张学生公交卡,晚上放学她自己坐公交车回来。

    有一次晚上放学回家她用程林的电脑搜了福利院的地址,有一路公交车可以直达,在那路公交车的终点站,后来,但凡有空她就过去看看。

    福利院无论春秋冬夏总是门可罗雀,偶尔会有一些人去做志愿服务,还有社会上一些物资的捐赠,她也凑巧碰见过两次,同一对儿夫妇去过两次福利院,每次都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奶奶牵着同一个小姑娘出来送那对儿夫妇离开,她在想,那个小妹妹是不是也快有家了。

    程想走着想着,衣服渐渐被雨淋透了,她现在做饭打扫卫生什么的都会一点,她可不可以到福利院工作,年龄不到,大概不行,但她只想到那一个去处,或许也可以叫做归处。

    那年过年特别早,寒假也来的特比早,程想走着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僵,她还有点庆幸,还好放寒假了,不然她还得立马考虑第二天早上上学的问题。

    她明明已经走了很久了却还没走到大门。

    不远处,开来一辆车,车速不算慢,但不会让人觉得这车开的很狂,她再长大点才明白这辆车当时已经开的是近光灯了,可冷色调的白光照过来时她还是有点睁不开眼睛。

    还好白光一瞬划过,眼前视线受影响的时间不算久,那辆车也像是她刚才恍惚时出现的幻觉一般,眨眼不见。程想脚步顿了一下,接着继续向前走。

    “停,倒回去。”车里的人收回放在车窗上的视线,语调跟车外的冬雨一个温度。

    司机领会了小陈总的吩咐,慢慢的向后倒着。

    陈斯正的视线放在右后视镜上,他还是隔着撒着雨滴的车窗看的,说实话看不见什么东西,但他就这么默默看着,车里静的司机踩油门的脚都是稳的,来回看着仪表盘和后视镜,仪表盘上的发动机转速指针稳的不能再稳。

    程想突然感觉自己旁边这片地方变亮了些,她扭过头看见有车在往这边倒,吓得脚下的步子迈的更大了,可那辆车也紧追不舍,在那辆车开到她面前时她还是停下了脚步,一只手悄悄地摸进了口袋,当时用的还是按键机,她清楚地记得110都分别在哪个按键上。

    那辆车的尾灯很漂亮,很大,能照亮很大一片,她再回想时,第一下想到的就是这个。

    后来,那辆车后座上坐的的下了车,撑开了一把很大的大伞,轻松地遮走了她头上的雨。

    车里的车顶灯和车外的灯相差很大,外面是冷色调,里面则是暖色调,暖融融的光打在他身后,程想突然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冷,像是那暖黄色的车顶灯提醒了她她的冷,猛地打了个颤,她在颤颤巍巍地等手握大伞这个人说话,她这时才认出来了这是那个把“吉祥如意!恭喜发财!”带回了家的“陈斯正”。

    陈斯正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也低着头的小姑娘,她手冻得通红,甚至有点发肿,看来冻伤是跑不了了的。猛地一个颤栗,让他想说出来一句可能一听就像坏人说的话,毕竟大概所有小孩儿都被教育过不能跟陌生人走。

    她刚才发抖那一下,让他想起来两种动物,一种是上次遇到的黑天鹅,黑天鹅的羽毛沾上了水,它要抖擞一下把水甩掉。还有一种动物就是狼,一个很有耐心有韧劲儿的动物,可以为了获得事物,卧雪很久,饱腹后生机勃勃地甩掉自己身上的雪粒。

    眼前这个小姑娘有小狼一样的眼睛,生机熠熠,让人病木逢春。

    冬雨冻人,他的声音也凉,程想听到了一句无波无澜的话,“你能跟我回家吗?”

    说实话她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害怕,害怕自己连福利院都没机会去了,她的手还放在手机按键上没有离开。

    面前的人问过后倒也不急,眼睛看向最近的路灯,微微侧着些头,那雨丝被灯照得像一条条银丝,流光溢彩。

    她像是站在一个深冬的湖面上,彻头彻尾的冷,湖面结了冰,冰层上结着蛛网似的裂纹,肉眼可见的岌岌可危。

    程想最终还是上了车,他等她先上了车关上车门后绕到了另一边上车,大概是个很有礼貌的哥哥或者叔叔。

    她像是个人形的感应监控,对一切陌生的东西默默的感应着观察着,车座很宽,她只坐了一个边边,脚下是皮质的地垫,地垫上还有白色的线把一整块皮垫画出一个个方格。

    她鞋是湿的,走了这么久鞋底也不干净,沾染着泥沙,她两只脚并着试图让自己弄脏最小的地方,脊背也僵硬地直着。

    可能是淋雨太久,身上冷,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坐进了温暖的车里后,她在小幅度的发抖,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辨认着窗外雨夜的景象,她在辨认自己的位置,应该还没开出她平时熟悉的地方。

    陈斯正从下车叫她开始,已经放下了资料,梳理着自己所有的行为,能看出来她高度紧张,温度打的很高她也还是冷,发着抖。

    已经长大了些的丑小鸭逐渐能看出来些黑天鹅的雏形,可是她这只丑小鸭一开始大概是真的跟错了天鹅妈妈的队伍,现在独自生存,试着振翅。但振翅的环境风雨如晦,进退维谷。

    陈斯正递给她了一个毛巾和一个大大的披肩,程想愣了一下才转头看向他的手,她没有直接接过,似乎很犹豫很忐忑。

    陈斯正把毛巾和披肩放在了两个人中间空出来的大大的位置上。

    披肩看起来就很贵,她没有碰,只拿起了毛巾,开始小幅度地擦着自己的头发。

    陈斯正又往她这边递了样什么东西,程想的神经立马绷紧。

    她隔着毛巾听见他笑了一下道:“放心,我不做卖小孩儿的生意,今天刚拿到的无犯罪记录证明,你可以先看一下。”

    程想有点防备,她没有把毛巾取下来,只是稍微侧了一点头看他和他手里的东西。

    她的手伸到一半,又听见他说:“当然,这个证明只能证明今天之前无犯罪记录,以后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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