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近日寒流来袭，将有局部降雨降雪天气。今日最高温度6℃，最低温零下2℃，雨夹雪，请注意增添衣物。

    程想看着面前件件清凉的礼服裙，真诚发问：“真的要穿这个吗？”

    SA不懂面前这位漂亮却和外面的天气一般疏冷的小姐怎么这么问，是这些礼服还没有能入眼的？

    程想放下手上的镜头，径直略过那几排华服，上楼去某人的衣柜里翻了件衬衣挑了对儿袖扣，袖扣的表面是磨砂质感的，仔细摸，有暗纹在，是天鹅的轮廓。

    刚走出去两步又不自然地折返，眼睛看来看去也没看向她的目标——一条美丽的让人有画面感的丝质睡裙。某些心思压过羞涩，让她面不改色地极速开口：“麻烦把那条睡裙留下来，放沙发上就好，谢谢。”

    品牌SA思路跟着程想走，先是一口答应下来，又逐次看向睡裙和宽大的沙发，这位小姑娘看着面皮稚嫩，怎么讲话却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

    加上她寒暑假真正在做片子拍片子的时间，程想满打满算做了两年导演，两年里面的一年半时间里知道她在做导演的只有两个人，她自己和陈斯正，不过今天这个事她还瞒着他。

    她第一次带组拍的纪录片入围了奖项，她没有来过这种颁奖礼，礼服的事还是她跟董助说的，董助既姓董又是董事长助理，喊董助正好可以一箭双雕。

    会场外围已是人山人海，她还在外面堵着进不去。司机师傅老陈在她刚上车的时候就贴心问过要不要开座椅加热，她内外场都穿衬衣西裤这身，车外堵的水泄不通，她在车里坐的板板正正的抱着平板看素材，也没有穿外套，怕把衬衣弄皱。

    程想手缩在衬衣袖管里，只有指尖跑出来时不时点两下屏幕，“陈伯伯，要不空调也再高两度吧。”司机师傅自打她来到陈家是一岁一岁看着她长大的，所以她一直喊得陈伯伯。

    团队里其他成员都已经进到了场内，也不管什么休息室不休息室的，从阿尔法保姆车上下来，直奔自助餐供应地。

    程想手机响起，眼睛还在素材上多留了两秒才转过来看手机页面，视频电话一接通，对面那几个人头热闹的能演上一场春节联欢晚会，吓得她把手机挪远了些才定睛分辨都是谁和谁。

    程想无论是掌镜做导演还是捧起摄像头做摄像，基本上都是拍景比较多，他们这群人能凑在一起也是因为特别喜欢大自然里的景，团队里有学生还有兼职社畜，这会儿都一改平日里对大自然返璞归真的热爱劲儿，怎么热闹个性怎么折腾自己。

    她还在想等会儿怎么让人家觉得他们是一个团队的。没事儿，反正制片人资方那边对他们的定位也是那群搞文艺的搞艺术的多多少少有点奇怪的小年轻。

    “想想，这儿拿破仑好吃，等你！快来！”团队里的文案老师赵靓顶着大截断眼妆钻到镜头最前面冲她喊话。

    程想错过什么也不会错过面前的好吃的，收拾好车上的东西，跟陈伯伯打了个招呼就只身下车往会场走，老陈看着接待的工作人员迎上来带人进了会场才给小陈董发了信息报备，说人已安全送到。

    一边往里走，程想还一边对着腕表规划了下她吃饭的时间，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去和大家汇合再去休息室整理下各自造型去红毯预备处做准备。

    他们团队里的阿Q老师是自己家公司里搞技术的程序员，平常在团队里负责一些片子的后期工作，也是爱好使然。

    平常大家都是佛的不行，这次入围的消息一传回来，群里那两天的新消息都是九十九加，有的在回想自己在片子的某个部分好像没做好，有的在琢磨这届颁奖礼的主题，程想作为主心骨倒是只言未发，不过两天群里就再次佛了起来，大家偶尔发一些大自然的靓照，提出一些天南海北的提案。

    程想走进餐厅里一眼就看见了那一小簇人，有人眼睛里含着甚至向外投着明晃晃的期待。她的手指向内侧向上曲着攥着衬衣，衬衣上带着点温度，是她的体温，可又不是她的，她在向衬衣借一点温暖和勇气。

    今天晚上的奖得或是不得，可能对于他们这一小簇非正规军都会起到一些改写的作用，至于改写什么，往好写还是往坏写，她说不准。

    程想取了一块儿拿破仑蛋糕，咬开稍硬的表皮，尝到甜软的内层，她不习惯对什么事抱有期待。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又吃了点东西开始往里走，自助餐这边看不到荧幕熟脸，有一些晚上颁奖礼的工作人员在用餐，剩下的估计就是一些做幕后的和还没能走到台前聚光灯下的。

    程想一行人走到门口，她一边走一边戴着跟袖扣辉映的耳钉，看不见耳洞戴的有点艰难，旁边突然递过来一把圆圆的小镜子，程想站住脚先看向递来小镜子的人，小姑娘虽是穿着衬衣西裙一副职场打扮，但是脸圆圆的，眼镜圆圆的，眼神也是圆融的，一看就也是学生，看到胸口工作牌果然职位后面还跟着实习生三个字。

    “你们，你们是拍《那日子那天气》的组吗？”小姑娘举着镜子的手在抖，程想却在听见她的问题时看也没看手一顿一歪很顺利地戴上了一侧耳钉。

    赵靓探头过来，剪得极有层次还飒爽的短发顺着惯性一甩，爽快地应了小姑娘的发问。

    “我有关注你们的微博，每个人的都关注了！”小姑娘脸都红了。

    几个人给人小姑娘一通签名，还合了几张照。

    团队里有些成员的紧张倒是让这个小插曲给冲淡了些，小姑娘刚才还介绍说他们一家人一起看的《那日子那天气》，他爸现在已经回老家在盖自建房了，她老家宅子后面还有一大片竹林。

    能让人重新想投身自然怀抱，多少肯定了一些他们的工作。

    节奏紧张地走完各种流程，终于进了内场入座，几个人坐下都表示这比扛着机器采风出外景都累，以后要是还能入围什么奖，干脆派代表来。

    赵靓跟人换了位置坐到了程想旁边，程想以为她换位置过来是有什么事，转头看赵靓，赵靓先是越过她朝前排的人点头笑了笑才扭过来看她。

    其实赵靓的文案在综艺和纪录片里都挺受欢迎的，要是她愿意接单接到手软不是问题，而且今天颁奖礼她本来的位置会在前面几排。

    赵靓收回笑容和视线，脸色颇严肃，“讲真，我觉得我们这次有概率拿一座奖杯，刚才我打招呼的导演，是这次评奖的组委会的。这个导演原来是出了名的孤僻，怎么今天笑盈盈的，怪渗人的。”

    “没关系，别想了，谢谢啦。”程想盯着袖扣看慢吞吞地说，最后道谢的话是抬起头正视着赵靓说的。

    赵靓用肩撞了她一下，“行了，就当来吃蛋糕了，你这小姑娘只有工作的时候眼神像头小狼一样，平常怎么收的这么厉害，自信点。”

    程想点了点头，看着前面第一排空着的一个座位，桌子上面放了一个公司名称的立牌——汇诚影视。汇诚是陈家的影视公司，今天没人出席。

    奖项依次揭晓，有捧着奖杯落泪的，有在镜头前专注表情管理的，有多年夙愿达成的。花没落在《那日子那天气》，得奖的纪录片工作人员正好坐在他们旁边，过道在他们这边，那组人需要绕过他们上台，路过程想时，那组的导演和她握了下手说：“是运气，是运气，咱改天见哈。”

    程想不在状况里，有点不明所以，只是礼貌性地微笑了下，毕竟她真的不认识眼前这位导演。

    跟会场相隔十几公里以外的地方也挺热闹，不过那种热闹是常态化的。北城中央商务区高楼林立，灯火通明，博汇独占其中一栋直耸入天的大楼。

    几个部门经理坐在长桌两侧，再次绞尽脑汁，各想各的部门内部职责优化细化的问题。小陈董如今已经坐稳大局，几个部门的经理虽然在公司里的资历可能比小陈董还深一些但他们也是真的想跟着这位年轻却能力势头不容小觑的领导做出一番成绩来。

    “今天讨论的主题不是一个一朝一夕能到位的事，会有个过程，今天的会先到这里，大家辛苦了。”坐在长桌首位的男人不疾不徐地平稳大家过度紧绷的脑神经，终于发布敕令让大家各回各家。

    陈斯正是倒数第二个走出会议室的，后面还跟着董助。

    黑色窄边半框眼镜被一丝不苟地擦拭干净，宝石打磨出的薄薄镜片折射着大楼里冷淡的光线，镜片后的眼神同样冷淡失温。

    陈斯正的手指无意识地碰上袖扣时，嘴角弯了一下，眼睛里迅速升温。他的袖扣被人掉包了，扣子上本来的暗纹是天鹅，现在摸上扣子的截面，是更为幼态的线条，大概是一只歪着脑袋的丑小鸭。

    从会议室到办公室这一小段路程，董助心里波澜起伏，面上还是专业稳定的。“陈董，有个事需要跟您说一下。”

    陈斯正以为是工作上的，只“嗯”一声等着他的下言，同时还在考虑几个部门经理提议的可能性，大部分还是老生常谈，创新的也没创到点子上。

    “程想他们的纪录片没拿到奖项，”董助重重停顿一下给自己了个换气的时间，“是临时被决定拿掉奖项的。”

    陈斯正顿步看他，董助也跟着停下来回视，小陈董，不对，是陈董，陈董比他高一点，他需要向上看一点。

    “是片子有什么问题吗？”

    董助扶了下眼镜，给出一个稍稍有点丢失专业性的不肯定的答复，“恐怕不是。”陈斯正还正视着他，董助再答复一遍，“不是。”

    颁奖礼散场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要晚一些，场外在等的粉丝和媒体出了矛盾，大部分人走不了。

    等来等去人也慢慢地散了，他们也随着人流朝外走，雨夹雪已经如期而至，打在人身上能冰的人激灵一下。

    程想手机上冒出来两条信息，一条是陈斯正跟她说他到了，一条是他开的共享位置，程想分不清东南西北，还好她还能看得懂两个点是不是在慢慢靠近。

    等快走进已经看见打着双闪的两辆车时，程想给他发了个信息让他别下车。

    保姆车的司机下来把团队里的成员先请上了保姆车，星空顶一开，几个人跟程想挥手告别，他们这个团队加上她七个人，六个人在保姆车上，就剩下她一个还在路边站着，赵靓懒懒伸手向车后一指蛰伏在雨夜里的黑色商务轿车。

    “不就四个圈吗？”团队里一个热血小伙天真问道。

    赵靓本就身心俱乏何况现在还分神想着别的事懒得理他，转念一想小姑娘估计也不想高调，就没回他，装作太困歪头闭上了眼。

    程想撑着一把大伞看着保姆车在路口拐走才往这边走，走得急，连路牙子边的积水洼都不看了，踩了一脚湿。

    黑色轿车停的寂寥，小小的暖黄色的灯光扑闪着，程想绕到车窗这边敲了两下，随即收了伞拉开车门，冰冰凉凉的雨水在她指尖晕开了些，她不管不顾地就把手放在了车上这人的脸侧，想冰他一下。

    后座的挡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升了起来，除了她身后后座就是个密闭的小空间，程想凑到陈斯屿唇角亲了一下，带着下雨时的清新气。

    刚刚她开门时车顶灯也跟着亮了起来，这一片都是黄澄澄的、暖融融的。

    她稍稍撤开，一脸得逞地笑着问道：“你好，你能跟我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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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前的一个下雨天，可能也不算很多年，八年前，程想初一时的寒假，也是一个雨夜。

    私密性很好的一个别墅区内，陈斯正也是坐在一脸黑车的后座，刚刚放下手里的文件，一抬头一个白色的身影快速略了过去。

    程想握着一个碎了的镜头往别墅区大门的方向走着，她穿着奶奶手打的白色麻花毛衣，这会儿雨大了些，毛衣被打湿穿在身上似乎也沉了些。

    镜头边缘的玻璃碎片还扎着她，她浑然不觉地向前走着，有多少分难受就有多少分兴奋，好像接下来去流浪也是可以接受的。

    陈斯正跟司机交代让他慢慢往后倒着，去找那道白色身影。

    雨丝密的连成幕，似乎把雨里的人都隔远了些。

    陈斯正开门下车，车顶灯的暖光打在他身后，大伞遮到了她上方。

    冬雨冻人，他的声音也凉，程想听到了一句无波无澜的话，“你能跟我回家吗？”

    后来，陈斯正拥着怀里的人每每回想起那个雨夜时，不禁拷问自己，想来一大缘由就是——是那双小狼一般的眼睛，生机熠熠，让人病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