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饭桌上，秦教授得到靳向卉肯定的确切时间答复。

    但是对于这个答案，他不大赞同，“买什么礼物，要我说，你就往那一站，和他们一起吃顿饭，就能让一家人乐得合不拢嘴。”

    对于这个答案秦子佑深表赞同，点头频率简直和捣蒜杵的速度相当。

    只不过话是这样说，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靳向卉对他们的话全当废话，一个字眼都没有放在心上。

    吃过午饭，和秦教授分开，秦子佑被千嘱咐万叮咛，一定要把他的宝贝学生照顾好，不然有的他好受。

    软硬兼施的法子永不过时，秦子佑掐着时间点提醒秦教授他的会议时间，这才算是把人给送走。

    每年回国都要有的流程经过，来学校看教授，去爸爸家看望一下，这才算是真的轮到自己的时间。

    秦子佑询问过靳向卉在时间上的安排，听到她提起去爸爸家时，眉头微微上挑一下，似乎对这件事很出乎意料，不过他并没有多问什么。

    靳向卉爸爸的电话来得也及时，在过去的半路上。

    说话的是个女人的声音，从靳向卉平静的表情上，猜得出这应该就是新的阿姨。

    “你们不用忙活的，我就回去看一看，说说话，晚上还和朋友约好了，就不留下吃饭了”，靳向卉给电话那端的人回着话。

    相比电话里的热情，靳向卉更像是油盐不进的冷血人。

    电话的时间持续很短，隐约能听见里面还有些许小孩子的声音。

    大概是触景生情，同样的人待在身边，靳向卉平日里对爸爸一家的耐心都接近殆尽，脑海里想到最多的是那年离婚本摆在桌子上的无助。

    “你……”

    “你晚上还有事吗？”

    两人同时说话，秦子佑率先闭嘴，听完靳向卉说的话。

    秦子佑回答道：“没有。”

    本来是和张源泰约好的去小酒馆，但是兄弟和女朋友面前，秦子佑果断选择了抛弃兄弟，下次见面估计会被骂上很多句的“色令智昏”。

    “那陪我喝点呗？”

    酒精这种东西，靳向卉是惯不喜欢的，偶尔心情不好使才会想喝上一点，只有在这种时候，她能深切体会到古人借酒消愁的快感。

    秦子佑有片刻惊讶，接受得很快，直接回话接上，“行，去哪里你说。”

    靳向卉手掌抵着手机在腿上，歪头抿唇看着秦子佑，双唇上因为紧抿而沾上水色，说出口的话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去你家吧，我家里妈妈在家，不方便。”

    “我家？”

    “不……不是那个意思，是你住的地方”，回神后，靳向卉赶紧补充，“我妈妈不喜欢烟酒，所以不方便。”

    这些话她即使不补充，秦子佑也知道，只是她现在如同辩解一般的找补，反而把人变着法的往不好的方向引导。

    果真是如靳向卉在电话里说的一般，秦子佑在咖啡厅仅仅只是坐了四十多分钟，靳向卉就已经从楼上下来。

    除了去时手上提的礼盒不见了，没有什么两样。

    刚一上车，靳向卉就眯上眼睛，神色上露出些许疲惫。

    回国到现在，没有倒时差就到处走动，现在更是经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强撑，这会儿已经是撑不住的边缘，靠在车座上小憩到深眠。

    一个小时的路程，换算在睡着的时间里，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再被叫醒时，已经是一小时后。

    靳向卉面色茫然，神识还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被秦子佑牵着走进电梯，看他开门，顺道在指纹密码锁上输入了靳向卉的指纹。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就连自己住的地方都是这么宽敞，环视着客厅，靳向卉没忍住小声嘀咕出来，“不愧是有钱人，财大气粗，连房子也随主人。”

    秦子佑都听到她的嘀咕声，没有说什么，去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又从酒柜里找了瓶低度数的酒出来。

    之前在卡尔加里，秦子宁没结婚前，偶尔会来住上几天，酒柜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填满的。

    听秦子宁说，这里面的酒都是谈恋爱期间从邵明义上坑来的，当时还不是一家人，逮着人家各种薅，现在成了一家人，再想从他们那里占到便宜都难。

    作为住房子的回报，秦子宁好心把这些酒都留下，偶尔心情好还会再来补上几瓶，美其名曰，让酒柜物得其用，空着影响美观。

    秦子佑从厨房拿着酒杯冲洗好，靳向卉正好把妈妈的电话挂掉，听的到最后一点对话。

    “没事的，我在朋友家，你不用给我留门，我如果结束太晚的话，就明天回去了。”

    连自己的退路都想好了。

    如果靳向卉妈妈知道她在卡尔加里和酒精日常打交道的生活，估计靳向卉留宿在外的次数会多如牛毛。

    秦子佑顺带了开瓶器到桌边，勾着嘴角笑了一下，“都已经准备好不回家了？”

    “妈妈讨厌酒精气，回去估计会挨骂，再说了，秦大少爷，你家的酒够喝的吗？”

    靳向卉一副不正经的表情，和平时的样子天差地别，根本不像一个人。

    秦子佑笑得更大声了，“什么秦大少爷，我可不是什么富二代，顶多爸妈有本事，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所以嘛，酒这种东西管够不是什么难事。”

    顺着秦子佑的手指看去，酒柜就在正敞开的书房里面，昏黄的灯光光线打在玻璃门上，把里面的酒瓶影子都映在玻璃上，大眼随便一扫，的确挺多。

    能够摆在酒柜里的酒，都是适合慢品的酒，自是不能如学生时期喝啤酒那样的猛灌结束，靳向卉琢磨着那样的速度啊，能喝完两瓶就已经是多的。

    更何况，印象中，秦子佑似乎不怎么碰酒精。

    靳向卉抱着沙发上的抱枕，直接坐在沙发一侧的小地毯上，刚好适合这种夏日空调下的散漫闲坐。

    被倒好果酒的酒杯推到面前，没有太过浓郁的酒精气息，迎面一股透着清香的果味扑面而来。

    “好香”，靳向卉抿上一口。

    秦子佑也从另一侧挪了小地毯过来，就坐在靳向卉旁边，两人靠在客厅轻轻碰杯，安静品酒，各自藏着万千思绪。

    打破安静时，靳向卉也不记得为什么开口，兴许是情绪到了，也可能是胸口那股憋了很多年的劲上来了。

    后脑勺抵在秦子佑肩头，双眼聚焦盯着酒杯里的液体，轻轻晃动，看它们从左到右来回摇摆，里面缓慢倒映出过去的画面。

    从医院到学校的距离不远，但那一天却耗尽了靳向卉所有的体力走回到学校，最后一天的考场上，心不在焉几乎成为常态。

    说不上是浑浑噩噩度日，只是每天经历的事情再回想一遍，除了空白，靳向卉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靳向卉忽然动作，抽着酒杯往喉咙里灌，不是那种辛辣的酒味，猛然入喉也没有太过难受刺激呛人，“那天考完试，我看到你了。”

    秦子佑握酒杯的手指不由得收紧，思绪也被她这句话拉回过去。

    高考结束那天没有下雨，是闷热的潮湿天，乌云在头顶始终不落下，空气中还夹杂着前一天下雨带来的湿气。

    前一天发给靳向卉的短信一直没有人回复，秦子佑刚一结束考试，下了考场就朝这条路另一头的学校考点去，认考场那天是和靳向卉一起的，他们刚好在同一条路的两端的学校考点。

    黏糊糊的细汗粘在背后的T恤上，头顶的头发被跑动时的风吹，拢在后面，眼角划过几滴汗水，抬手一擦甩在身侧的地上。

    已经结束考试接近十分钟，学校考点门口依旧停留着很多家长，爱心接送考生的车辆，秦子佑从各个缝隙中挤过去，穿越人群凭着记忆找靳向卉在的考场。

    考场是禁闭的，学校考点是空荡荡的，就连住处家里的吊灯都是漆黑无光的。

    秦子佑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去了一遍，一无所获，就和手机里无人回应的短信一样，没入大海没有任何水花激起。

    少年情窦初开的心思，在这一刻与懊恼后悔混搅在一起，刺得人胸口疼。

    秦子佑也灌了一口酒，压下那股阔别已久的苦涩感受，再开口时，声线沾上一丝沙哑，“在哪里？我没看到你。”

    横跨了一整个青春的对话，再提及时，依旧混着不安的自责。

    靳向卉侧过脸，眼尾已经被酒精染成粉色，双目异常清醒，“不怪你，是我故意躲起来了。”

    从医院回家的晚上，靳向卉躲在街角边，悄悄偷看楼下的倔强等待的男生，谁都不离开，一直待到那天晚上凌晨。

    凌晨的手机铃声响得更大声，靳向卉靠在街角的墙壁上捂着嘴，本就在医院哭红的眼睛再次变红，眼泪无声地从眼角往两侧流。

    那股带着温热的泪滴落在颈窝，下唇被强忍着留下压印，视线被泪水沾模糊，不停跟随着逐渐远去的人影。

    没有能力遵守的约定，突生变故的家境条件，都让她在此刻生出怯意，已经连上前告别的勇气都丧失。

    在那很久之后，靳向卉都害怕会在家楼下遇到秦子佑，为此在堂姐家住段时间，一直到后来各个大学开学，才开始试探着回家。

    记忆中倔强的少年，用他自己的青春和未知的现实对抗，最终证明自己的坚持是对的。

    靳向卉见过很多次秦子佑，他的身影都带着倔强，在不愿回忆的那个暑假，他站在原地一直找寻、等待，直到没有结果。

    “你个大傻子，天天等到凌晨，我都不敢回家……”

    说着埋怨的话，声音里却透着轻轻的哽咽，唇角贴在杯壁上，温热不停在眼眶里打转不止。

    这会儿没人顾得上到底谁对谁错，秦子佑顺着她的话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换了姿势把人拥在自己怀里，嘴唇正在落在额头发顶，轻轻地亲吻。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快别想了，咱不哭，不哭，乖，笨卉最乖了……”

    这种被压封在沉年记忆里的称呼，几乎是刚一出口，靳向卉就再也没有绷住，最后的心理防线都崩塌，所有压抑忍耐的泪水都在这一刻奔涌而出，小声的啜泣变成放肆的哭泣，在整个客厅里回荡。

    过去是没有秦子佑在身边，遗憾也只能是遗憾，而现在遗憾转眼变成梦幻，心头始终没有宣泄的酸楚都如泄洪闸门，翻滚搅动。

    秦子佑轻轻拍在靳向卉后背，小声絮叨安抚的话语，感受着肩头被眼泪浸湿的温度，胸口也温柔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