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得过分，除去彼此的呼吸，再无其他。
靳向卉强撑着眼皮，呼气声被四周的安静衬托得更加急重。
因为发烧的缘故，她呼出的气搭在秦子佑胳膊肌肤上，一股灼热扑打，让他不由得更加收紧眉头，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染上几分不悦，听起来像是生气。
“凶什么嘛，是我发烧，又不是你，凶什么凶”，靳向卉摇晃着抬手，搭在秦子佑握住胳膊的那只手，软绵绵的力气根本不能掰动分毫。
软绵绵的语气，配上她迷糊噘嘴的神情，秦子佑窝着一肚子火气没处撒，愣是看着她无奈消气。
秦子佑轻叹口气，出口的声音宠溺无道，“是，是，是我不对，我不该凶你，现在好好听话好不好？”
“嗯，听话。”
靳向卉任由秦子佑的力道，顺着他的动作走动，慢悠悠走到沙发旁坐好，皱紧眉头难受哼唧不停。
不过她的整体表现很乖，就像她自己应下的话一样，秦子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唱反调。
“我难受，头好疼，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转圈，脑袋要炸掉了......”
靳向卉半倒在沙发上，腰后垫着抱枕勉强支撑，两只手搭在自己头上，用着现阶段最大的力气捶脑袋，试图用这种疼痛压过生病带来的不舒适感。
眼下这种情况，秦子佑看着也难受，他巴不得生病的是自己，靳向卉也就不用遭罪受了。
秦子佑找出家里最后一张退热贴，一直说着安抚情绪的话，扶正靳向卉身子，小心翼翼贴好，“听话，先贴好，我这就带你去医院看病，一会儿就不疼了，乖。”
诸如此类的字眼，前面过去的二十多年，秦子佑说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而现在短短几分钟，说过的次数已经不计其数。
生病后的靳向卉整个人都像是水做的，身子软得一塌糊涂，秦子佑的胳膊半搂在身后的大衣上，两个人慢慢挪到车里。
去医院一路上，秦子佑除了没有明目张胆违反交通规则，他做了许多曾经没有过的第一次。
秦子佑也不喜欢医院，因为它本身具有的消毒水味，也包括它这里暴露的人情世故，都是糟糕透顶的事情。
急诊科的医生很快帮靳向卉看过情况，结果好坏掺半。
靳向卉不仅仅是发烧生病，而且还犯了胃病，平时她不当回事，羸弱的胃不堪一击，调养都还来不及，她却还视为不见。
交代这些病情时，医生表情十分严肃，就差没有对着秦子佑批评一顿了。
病房里，生病的人倒是好好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与世无争，不知道身边发生的事情，秦子佑则独自面对旁边病床上女人的各种叮嘱，以及话术委婉，没有直白表达出来的，对男朋友失责的小心批评。
名分还没有一个，反倒是已经把这些“骂名”全都背了一遍。
等临床的阿姨睡下，秦子佑难得有空闲时间，安静坐在旁边小沙发上，抬手揉捏眼角，看着床上人的侧颜，哭笑不得。
她生病，没想到折腾的却是他。
胃病......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胃似乎比之前更加羸弱，只不过是这么一段时间的饮食不规律，就开始出现问题，不知道没搬家之前，她那不合群的加班作息是如何度过的。
在靳向卉还没有醒来的时间，秦子佑已经帮她做出决定，以后每天的规律作息饮食表，以及家中禁凉，禁辣，禁酒，各种刺激性饮食。
这家急诊秦子佑之前陪邱拾玟来过一次，知道外面有家粥店，很适合有胃病的人调养期喝。
秦子佑走之前确定吊水的量，仍旧不放心小声叮嘱邻床刚休息后的阿姨，帮忙盯着些吊水的时间。
阿姨也是热心肠，操着一口带口音的英文，利索答应，还说着不用着急的字眼话语。
对于好看的人，谁都会有纵容的想法。
在医院门口遇到朋友，秦子佑聊了几句，看着时间点回去，在门外看到邻床阿姨和靳向卉聊得火热的画面。
“你的小男朋友回来了。”
阿姨面对房门而坐，比靳向卉早注意到病房门口的高大阴影，双眼看去，弯着弧线，朝秦子佑招手进来的动作。
隔着房门，秦子佑听得模模糊糊，并不知晓她说了哪些话。
支好床上小桌，倒好粥摆好，秦子佑这才有时间观察靳向卉。
又经过这会儿时间的休息，她的气色确实好了一些，精神气也足不少。
不过他总感觉到怪怪的，从他进门开始，靳向卉似乎都没有正眼看过他，甚至在躲闪他的眼神。
靳向卉喝粥的动作，像小猫，不急不慢，优雅高傲藏在其中。
“小姑娘，你是不知道啊，你生病可把你的小男朋友吓坏了，刚过来时，把医生都吓了一跳。”
邻床阿姨看她们两人都不说话，自己也没趣，主动找着话题说。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急得靳向卉一口粥没咽下去，差点把自己呛到流眼泪。
秦子佑在旁边倒好一杯温水，递过去，停在靳向卉旁边，表情坦然往她背后带上几下，轻轻拍顺气。
他们现在的互动动作，还真应了阿姨口中的“小男朋友”。
回答得着急，靳向卉本来夹带些许中式发音的英文，被阿姨的口音传染，带上相同口音，弱化话中的拒绝之意。
“不是，他......我不是......”
“喝半点，你的胃本来就不好，慢点喝才好。”
秦子佑的话说得恰到好处，正拦下靳向卉否认的拒绝。
听在其他人耳中，他们这样更像是恋爱初期的情人之间，羞涩未消的氛围，黏黏糊糊的。
也更符合阿姨对东方人的认知，感情含蓄内敛。
秦子佑没有一直呆在病房，中途他接到一个电话出去，一直到最后一瓶水快挂完才回到病房。
好巧不巧，靳向卉正和邻床阿姨聊到某些敏感话题，秦子佑爱不爱听她不知道，起码靳向卉自己是不想被他听到的。
“我有个弟弟也是在南加大学，我可以帮你们介绍的。”
邻床阿姨的神色高涨不少，手上的吊针也没有拦住她双手的大幅度动作。
秦子佑握着手机坐下，给自己倒一杯水在一旁喝水解渴，没有说话，一副当我是空气的沉默表现。
偌大的病房因为秦子佑的出现，空气好像都卷上了紧张气氛。
靳向卉强使着自己不多去注意秦子佑的动静，保持平和的心态继续聊天。
“我那个弟弟，特别喜欢你们这些东方的女孩，前几天还在说以后要去你们那里定居，这么一说，哎呀，你们还挺合适的！”
话说到一半，阿姨激动得抬手直拍大腿，险些扯动针头，吓得靳向卉应激反应跟着揪紧胸口。
半半截截的聊天内容，话题的走向逐渐不对劲，秦子佑眯下眼睛，端着水杯沉默着看手机屏幕，心思却都在等待着靳向卉说话的动静。
“不，不用的，我有喜欢的人了”，靳向卉努力压下嘴角的上扬，视线被强行控制，不去注意秦子佑的反应。
在某些情况里，文化的差异对比更加明显。
虽然听到靳向卉明显的拒绝回答，邻床阿姨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反而沉在自己的思路中，“没关系的，感情和好感这种东西是可以后天培养的，你看你还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只能说明你们中间有一人是没想法的，那我弟弟就还是有机会的，我说的对吧。”
强词夺理的诡辩......
秦子佑已经收起手机，姿态懒散斜靠在沙发软垫上，嘴角挂着微笑，似笑非笑，尽是玩味。
他不过是离开一会儿，局面就已经转换到相亲红娘角，真有意思。
“你有喜欢的人了？”缓缓作证身子，被温水润过的嗓子发出的声音清扬，自带清泉凛冽，不等靳向卉的答案给出，秦子佑继续道，“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小伙子，这还不清楚吗，那说明喜欢的不是你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没有留给靳向卉自证清白的机会。
明明话题的中心人物是靳向卉，她却不能插入到这段对话中。
靳向卉张张口，想说的话堵在嘴边，愣是被突然转变的话题阻断，临时改口。
“不喜欢我，她喜欢的也不会是外国人的。”
“你说的可不算，她说的才算。”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在这一刻，一同转向靳向卉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喜欢的......
借着目光徘徊的空隙，靳向卉扫过秦子佑的方向，默默在心里说着自己的答案，嘴上却是另一套说辞。
“昂，我家里还有个妈妈，肯定是要回家的。”
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答案，给每个人都留了台阶。
略显尴尬的气氛被前来拔针的护士打破，高悬紧张的心情忽而间得到疏解，眼底的清净瞬间布满。
临走之前，邻床阿姨亲热拉上靳向卉，故意躲着秦子佑付钱的时间，时不时抬眼瞄他的动静，嘴里碎碎念不停。
“之前没见你这么自来熟”，秦子佑提着一小兜药盒，语气埋汰，说话时连眼神都未曾多加施舍给靳向卉。
好像他这举止不过是嘴上毒辣功夫的正常操作而已。
“哈...哈哈...是阿姨自来熟，我是被带动的。”
尴尬，太尴尬了。
靳向卉嘴角扯动，尬笑不止，笑容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