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叹了声气：“奇哥，你还知道回来找我。”
她又举起手机：“还好你来了，我手机也没电了。”
“本来不知道。”
等明理看向吴子奇，吴子奇才笑：“之前我也见过秦慕臣几面，没想到他那么幽默。他叫住我说你在后面踩水。”
“你跟秦慕臣怎么认识的？听起来你在学校还是个风云人物。不然他怎么说久仰大名。”吴子奇走了两步忍不住八卦。
明理一个没留神，一脚踩进了水坑里，冰冷的水浸透小白鞋。
进了水的鞋子犹如一轮下沉的轮船，开始里应外合地吸水。
“这个啊。”明理像是才接收到吴子奇的信号，“应该是我上学总是跟在他身后，被他记住了。”
“你还是个路痴？”
明理歪歪头：“这个，其实不是。”只是她一厢情愿跟着他。
*
一年级新生入学那天，明家传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邻居敲响了明家的门，看到平时雷厉风行的小民警明海森抱着他家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在哄。
“海森啊，怎么开学第一天就惹小明理不高兴？看哭成什么样了都。”
邻居是知道小姑娘有多懂事的，跟个小大人一样。
虽然总不爱笑，但见到人总是会很嘴甜地叫人。
“不是，范姨。”请了一天假送明理上学的明海森忙得满头大汗。
他也不知道自家闺女为什么听到要上学就开始哭。
陶琦更是慌乱拎着一个书包出来，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果汁饼干面包一类的。
“在学校容易饿，你把这个也带上。”陶琦把书包塞到明海森怀里，嗖的一下躲进房间。
范姨分明看到陶琦的眼睛也红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俩小夫妻估计是没见过孩子哭闹，现在方寸全乱了。
范姨直接进了门，蹲在明理面前，用粗糙的手蹭了蹭明理面团似的脸颊：“小明理啊，告诉范奶奶怎么啦，是不是爸爸惹你不高兴啦？”
明理的脸像是一个熟透的水蜜桃，上气不接下气。
范姨的心都心疼坏了，把明海森打发走，自己抱着明理哄了好一阵。
最后脸色严肃地敲了敲主卧的门：“出来，哄好了。赶紧送孩子上学。”
明海森拎着明理的两个书包抱起明理就跑，跑了两步回头喊了一声：“谢谢范姨。”
等抱到学校的时候，明海森被秋老虎催出了一身汗。
他把明理放在座位上，理了理明理的贴在额头上的碎发。
还没来得及再跟明理说些话，明海森自己眼睛一红。
等三班班主任赶到教室的时候，看到一群家长孩子异样的眼光正注视在教室某个角落。
教室最后排的位置，一个长相俊朗气质轩昂的爸爸抱着自家小朋友哇哇大哭。
班主任：“......”
其他小朋友和其他家长想哭的心思都歇了。
小朋友想的是这个叔叔真丢人。
大人想的是再好看的人，鼻涕眼泪挂一脸也不能看啊。
班主任愣了好半晌才走到教室后排，看了眼情绪还算稳定的小姑娘。
年轻的班主任决定还是先对家长进行一下安抚。
没想到她把人带到教室外，对方哭得更厉害了一些。
班主任觉得麻烦了，甚至想把自己的老师摇过来安慰这位看着分离焦虑很严重的爸爸。
直到一个女人走过来，拍了拍明海森的肩膀，笑着喊了一声小明警官。
当警察多年来的条件反射——要在人民群众面前保持形象。
他止住了哭泣，接过人民群众递过来的纸擦了下眼泪，发现是前两天刚打过交道的群众：“秦瑜姐，老人家最近身体怎么样？”
上次秦瑜的父亲独自一人在家摔倒，门也开不了，邻居通知了秦瑜之后又报了警。
负责出警的就是明海森。
“恢复得很好，马上要出院了。我孩子跟你孩子一个班。我跟他说了让他好好照顾妹妹。你别担心了。”
小明警官又要哭，秦瑜看向班主任：“这里我来就行了，老师你去给孩子们上课吧。”
班主任大松了口气，赶紧进了教室。
教室里小朋友们坐的整整齐齐，最后排的是——
班主任看了眼名单，嗯，是明理。
果然跟名字一样懂事，不哭也没闹。
一年级开学一般都没什么事情，主要是让孩子们先熟悉环境。
下了课，班主任出去找其他任课老师。
情绪稳定的明理又开始啪嗒啪嗒落泪。
旁边小朋友跟炸开了一样。
“她哭啦她哭啦，小胖子哭啦！”
“怎么又哭啦。”
“这里有爱哭包。”
明理的手里是明海森走之前给她撕开的面包，偷偷捏了一节课。
她听不到小朋友们嘲笑的话，边默默哭泣边往嘴里塞面包。
直到一个人突然坐在了她前面的位置上，又把一张脸凑过来，靠着明理很近。
明理不得不往后退了一些，她不明白这个人要做什么。
七岁的男生穿着衬衫戴着领结像个大人，不过比起穿着，他的眼神更有大人气质，包容又温和。
他理智且冷静地问明理：“你在吃什么？”
从早上开始到出门，家里、路上、公交车上。
六岁的明理听到无数个人问她或者明海森你在哭什么。
这是第一个问她在吃什么的。
明理一时间忘了掉眼泪，一团泪水包在眼睛里，像是一层晶莹的膜。
对方的手很不客气地伸了过来，在明理眼睛上蹭了蹭，把放在眼睛里的眼泪蹭掉，才又换了一张纸巾，把明理的脸擦干净。
这一套动作他做得很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
做完之后，才正式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叫秦慕臣，你的同班同学。”
明理看到从窗户外照进来的阳光在他的头发上染了色。
“你不用自我介绍，我知道你叫——”秦慕臣翻了一下明理放在课桌上的书本，“明理。”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明理只能把吃了一半的面包递给秦慕臣。
后者愣了一下，伸手撕了一块沾了泪水的面包放进嘴里。
秦慕臣笑着说：“谢谢，很好吃。”
说完，秦慕臣又看向其他同学：“议论别人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请你们不要再说了。”
秦慕臣陪着明理到上课的时间，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明理上课上到一半看向秦慕臣的时候，认真听课的秦慕臣总能第一时间意识到。
转过头来给明理一个笑容，又继续认真听课。
一天下来，明理的恐惧消散了大半。
同样是担忧了一天的明海森接明理放学的时候又开始抹眼泪。
“应该让你多在家里待一年。”
只是明海森和陶琦太忙了，家里也没老人。
街坊邻居说明理性格这么内向，应该送到学校和同龄人在一起。
也方便明海森和陶琦。
“爸爸，我没事。”明理替明海森擦了擦眼泪，“我明天可以自己上学。”
“那不行，太危险了。”
明理把自己装零食的空书包给明海森看：“我都吃完了。”
明海森红着眼睛夸赞：“真棒，够不够？不够明天再给你多装点。”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明海森理所当然希望明理多吃点，他抱起明理：“明天我送你上学，这个年纪都要人送的。爸爸上初中的时候，你爷爷还送着上学呢。”
然而明海森计划的很好，实际上一忙起来就真的分身乏术。
开学刚好一个月，片区事情多起来，明海森有些时候天亮才能回家。
明理就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丢，自己出门，自己乘公交。
最后明海森让步，先让明理试一试。
第二天，明理就背着装满食物的书包，在早上七点半准时出门。
然后一路顺利到了学校，明理不知道明海森其实提心吊胆在后面跟了一路。
也就是这一天开始，明理就开始自己上学了。
但是她知道，有个人早就开始自己上学了。
明海森在开学第二天带她上公交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坐在公交车最后排的秦慕臣。
一个人很厉害。
明理想，她也能这么厉害。
除了第一天开学，明理再没有机会跟秦慕臣说上话。
因为秦慕臣在班上很受欢迎，各个老师喜欢，同学喜欢。
所以一下课他那里总是围满了人。
上学的路确实总让她感觉充满危机，但是她总能在看到秦慕臣之后觉得安心下来。
于是从六岁到十五岁，明理总是跟在秦慕臣身后上车，然后坐在离他很远的位置。
两个人始终一个班，到了教室，明理会再藏在角落，偶尔偷偷看向他。
为了照顾明理，陶琦在明理上初中的时候就辞掉了工作，用一部分积蓄开了家小店。
在公交车上，明理能跟秦慕臣说上话的时候，她就会把装在书包里的新奇零食分享给他。
秦慕臣几乎不会拒绝，还会在第二天回赠给她诸如巧克力之类的东西。
明理十五岁之前的生活是安静的，被各种美食的味道填满。
十五岁之后——
“明理，你今晚就住在这里。这一大包东西好像还挺全的，还有衣服之类的——好像是这边的训练服。你试试能不能穿，不能就去换。”
明理蓦然回神，发现自己站在床边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
吴子奇没什么察觉，又拎起一袋子药晃晃：“酒精碘伏创可贴，把手处理一下。”
“谢谢奇哥。”
“我明天再给你拿点别的，行李箱在那里。你今晚好好休息。有什么问题再跟我联系。”
“好，你回去路上小心点。”
吴子奇检查了一下门：“晚上睡觉门反锁，以防万一。”
吴子奇走后，明理把门上锁，把行李箱的睡衣拿出来先去洗了个热水澡。
铺好床收拾好房间，已经快十一点。
明理通过表演老师刚过来的好友申请，那边发来消息：明天早上七点，训练室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