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早已乱成一锅粥,大家眼睁睁看着王裕安被江烬生砸了一拳又一拳,平日里冷静自持,相当有礼貌的江烬生,在这一刻彻底撕掉了面具,打起架来完全变了一个人。
“怎么了,不是很能打?起来啊?”
他狠厉、阴冷、动手毫不顾忌极为凶狠,王裕安被打翻,想往外爬,然后江烬生面无表情地把他拎起来,接着砸过去一拳,又一拳。
“哪只手打的?”江烬生弓腰问,眼底寒光必现,近乎疯狂的偏执,“右手?”
语气平淡地像日常对话一般。
“不说话,好,那我不介意挨个试。”
江烬生左拳打完右拳打,中途还在好脾气地问他。
‘怎么样?手感对吗?’
‘跑什么,我还没试完。’
王裕安再次被捞回去,痛苦的尖叫响彻天际,江烬生听的一清二楚,然后熟视无睹,继续打,夜晚薄弱的路灯斜斜照耀,他凌厉至极的五官在这一刻仍然没有崩坏。
林俞看到他修长的脖颈青筋暴起,拳头每打一下,就带出可怖血丝来,吊诡鲜艳,江烬生仿佛被暴力因子支配,沉溺其中,同时又清醒的不行。
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狠的江烬生。
王裕安跟个垃圾一样被拎起来揍,毫无还手之力。直到林俞突然瞥见了江烬生袖口手臂划下几滴血,那显然是他自己的血。
“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林俞出声喊他,江烬生挥起的拳头在空中一顿。
少顷,他从亢奋的状态中抽离,眼白向上躁戾一翻,一把扔了王裕安。
随即一言不发地走向一旁的林俞,半蹲下来,仰视她,像忠诚的信徒。
手伸出去想抚她的脸,却在看到她肿起来的脸颊时定格,终究还是没摸上去。只是粗粝指腹轻微抚上少女血红色的唇瓣,为她擦去碍眼血迹,眸底几丝寒光闪过。
他看向她的脸,身上血腥戾气难掩,语气尽量温柔:
“疼吗?”
林俞本来没什么,在她眼里这是打架常有的事,自己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太弱了,咎由自取。
可当有一个人突然这样问你的时候,你就会想,其实你大概是没感受到独特优待。
她从不敢任性。
“疼。”
林俞语调轻软,甚至带了些自己也没有想到的颤抖,话里话外都是等着安慰的委屈。
“能起来吗?”
“起不来......”
“我们现在去医院,你忍一下。”
不知何时起,在江烬生面前,她好像真正拥有了撒娇求爱的权利。
江烬生手掌滑到她腰间,一把握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拦空抱起,另一只胸下的手握拳,林俞的胳膊顺势勾住江烬生的脖颈,手指尖挨上他后颈的刺突,很硬。
熟悉的雪松味沁入鼻间,林俞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
她的手腕感受着少年脖间血管蓬勃的挑动,紧紧贴在一起,热度相互交融,她看到江烬生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的胸膛宽阔结实,锁骨处一颗小痣印入眼帘,她一时间晃了神。
倏忽,她整个人被向上轻快地颠了一下,她这会儿不知为何身体软了许多,一不留神,眼前的脖颈处皮肤越来越近——她的唇瓣猝然贴上了他的那截锁骨。
还下意识吮了一下。
刚好吻到了那颗冷痣的位置,他冷白肤色染上突兀的殷红,像暧.昧.情.事入急后留下的唇印,她双眸顿时睁大。
腰间大掌似乎搂的更紧,清晰的指骨内侧勾上她腰间的软肉,林俞浑身战栗了一下,她感觉江烬生整个人似乎僵硬了。
两人空间的气温瞬间燃烧腾温,空气变得稀薄,她血液流速加快,呼吸急促,喷洒到他的胸前,痒痒的。
两人距离近到身前少年胸膛上下起伏的节奏都一清二楚,她能感受到江烬生压抑着的鼻息,自带一种色气,欲味缠绕至她的鼻意,祸人心智。
江烬生下意识垂眸,林俞标志的鹅蛋脸埋在他的胸前,柔顺的发丝缠绕住他敞开的衣领,难舍难分,张扬杏眸陷入呆滞。
瓷白皮肤晕出酒色,比之更甚,连带着鼻尖、天鹅颈、都仿佛一并泡进了酒红色的糖罐里,染上不自知的妩媚冷情。
耳骨尤其红的厉害。
察觉到几丝危险的气息,林俞唇部赶紧撤离,愣在原地不敢看他的表情,江烬生凝视着怀里少女的神情沉静冷淡,似乎刚才被强吻锁骨的不是本人,微微扯了扯唇角。
“我还当你要亲到什么时候。”
林俞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抿了抿唇,还残留着男人锁骨处的温度,有点别扭,掺杂点小抱怨:“谁让你突然颠我的?”
被占便宜是你活该。
“你刚才快掉下去了,不让我向上颠......”
江烬生神态清明,好脾性地跟她掰扯,话锋一转,嗓音哑了几分,似意有所指:
“是想自己动?”
林俞耳垂要烫化了。
不、对、劲。
真的有哪里不、对、劲!
......
—
到了医院,林俞躺在病床上打点滴,江烬生出去缴费,周围围了一圈人,林彼景更是大晚上的从家里跑了过来,正一进门就碰到杨灿灿在跟林俞道歉。
“林俞,我想跟你道个歉,你是被我拉进火坑的,”杨灿灿守在床前,手指头蜷着几根,头皮被扯的后劲很大,她现在依然头皮发麻,但是看到林俞差点腰伤复发,她就真的后悔了,“真的对不起。”
她当初不应该对林俞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没有谁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为了替她出口恶气,愿意舍弃普遍价值判断,单纯的拿武力跟男生对抗叫板。
但林俞可以做到。
林俞笑笑,嘴唇扯到了发裂的伤口,一阵嘶痒,“没事儿,我自愿的,你不用道歉,你没错,不要怀疑自己,”她看了眼旁边守着的三人组,“你们说呢?”
一旁的张严立马get:“嗨!没多大事,俞姐不是打赢了吗?你没错,是张晓薇他们太仗势欺人了,相信我们,俞姐不是这样的人。”
李小唐:“开玩笑,俞姐无所不能好吗?”
杨越洋疯狂点头:“该道歉的应该是张晓薇她们,明天学校不会放过她们的,你放心好了。”
门外赶来的林彼景瞳孔中印出病床上清冷女生嘴角的肿胀,和胳膊上的淤青,林俞舒不舒服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会儿估计又是腰伤复发了,看她表情肯定在忍。
他披着一身凉气进来,在众目睽睽下,罕见地怒气上脸,“你说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受的伤你能代替吗?或者说,你配代替吗?”
“林彼景。”林俞冷脸,低声叫他。
林彼景好好地打量了一番杨灿灿,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作为舆论中心的核心人物却完全隐身,全身而退,也算她的本事了:
“你缺钱也好,给张晓薇当牛做马还债也好,这都是你自己的私事,懂什么叫私事吗?就是你负有全部的责任,而不是只知道哭哭啼啼让别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杨灿灿泪点其实挺高的,但一旦涉及自己和张晓薇这段见不得人的关系时,她藏在心肺深处的那种天生的自卑感,混杂着憋屈的怨气,都一并融进了滑落眼眶的清泪中。
“我懂。林俞,我再次向你道歉,你以后不用再管我的事了,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林彼景一句话,四个人搭台唱戏成果全部崩溃,林俞真是谢谢他。
林俞气压低沉,张严几个守在旁边不敢掺和,这俩哥妹的关系一向趋于土崩瓦解的边缘,表面的和平不过都是海市蜃楼,稍有不慎便会化为尘烟。
心里只念叨着姐夫什么时候回来,快救救他们吧,这个狭小的空间快让人窒息。
果不其然,林俞轻笑一声:“自己对私事二字的界定这么清晰,那你知道我愿意帮助杨灿灿也是我自己的私事吗?林彼景。”
林彼景双眼含怒,正在怒气头上,此刻也是强行降下来,让自己保持理智,走到床前,“阿俞,我只是为了你好,如果不是她,你根本不会像疯了一样来这里跟王裕安干架,女性打不过男性的,你只会受伤。我不想你受伤,那太痛苦了。”
林俞听着第一反应是荒谬,但看他的眼神却是真情流露,她只好扬起一个标准的假笑,一把扯掉了自己手背上的点滴针,几滴鲜血飚贱而出:
“什么叫私事,我来告诉你。私事就是个人决定自己的所有行为与意志倾向,所以我是否发疯出去干架,我是否打得过王裕安那个孬种,我是否帮助杨灿灿,我是否受伤治病,都是我自己的事,你听懂了吗?”
空气静止了足足半分钟,空气仿佛粘稠的液体,难以搅动,飘出死沉的气味。
“阿俞,我只想你好好的。”林彼景表情沉重,他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林俞看看。
林俞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眼神,那里面包含着什么情绪呢。
记忆里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饭桌上的夏芙芷,她的二婚丈夫在欢声笑语,服务员在一旁为一个夏子磊戴上生日帽,刺眼的笑容,众人的陪伴。
直到天空飘来几团阴沉的云彩,遮住了窗口的光。
然后夏芙芷被吓的大声尖叫,捂着自己的腹部,源源不断的烫血从手指缝里流出来,男孩浑身抽搐,手里还握着粘着鲜血的刀把,身子完全不受控制地发癫。
嘴里还疯狂地念叨着‘好玩,好玩,戳进去,抽出来,戳进去,抽出来.....”
林俞推门而入。
几番打闹后刀刃砰然落地!当场刺破纯白地毯,雪白绒毛染上艳丽,混乱画面冲入脑海,到处都是人在尖叫,推拉,林俞被压制在窗边,最后一声轰天砰响,玻璃窗户的碎片骤然飞溅碎裂,在空中飘洒碎片血雨!
林俞身子霎时间飞出窗户,不受控地向下极速坠落。
从二楼被推下去的那一个瞬间,林俞身子腾空,眼神有一瞬间的静止,周遭连风声都安静了。
最后的景象,是大家惊吓过度的脸庞。
后来在病床上醒来,医生告知还好有惊无险,她当时戴着氧气罩,说不了话,只看到林彼景双眼猩红,握住自己的手,那个眼神——跟现在一样。
应该叫后怕,还是什么的。
——你只想我好好的。
——但我不需要你这么想。
林俞现在说不出话来。林彼景这话太会挑时机了,话里话外都像是在弥补当年的遗憾。
他当时就差一点,就能在窗口拉住林俞了。
而不是只能无助地站在上面,怔愣地看着林俞坠落在地,身下一摊可怕血泊迅速弥漫开来,渗入土砖染红了草根,漂艳了白花。
他生生捏碎了窗口的玻璃碎渣,任其扎入肌肤最深处,心脏速率打到最高,震得耳膜轰然作响,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可他的痛比不上林俞的万分。
林俞躺在地上,发丝飘乱,下颌面、后脑、刻印无数刀痕的手腕,没有一处不黏着血淋淋的鲜血,鹅蛋脸没有一丝血气,是冰冷的、苍白的。
天空乌云散去,阳光大好,而某位少女的皮肤在白光的照耀下如透明玻璃,像被献祭的女神雕塑。
美丽,但无限接近死亡。
房间陷入死沉死沉的静谧。
门吱呀一声轻响,江烬生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顾屿尘提着行李箱,还在跟他念叨,恨不得把他脑袋弹崩,“让我看看,大名鼎鼎的干架大王,华二的俞姐,现在过得怎么样?你顾爷我今晚的飞机都改签了。”
“呦,这么多人都在呢?干嘛?呆在这能让林妹妹伤口复合还是伤害转移?”
杨灿灿吸了吸鼻子:“我先走了。”
张严、张小唐、杨越洋:“我们也走!让俞姐好好休息!烬哥,你照顾好俞姐,我们走啦~~~”
江烬生颔首:“好。”
冲锋衣手腕血泡磨烈的刺痛出来,他下意识揉了下。
李小唐在出门的最后一刻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病房内,只见江烬生眉头轻蹙,顺着揉手腕的动作看去,他手指尖清晰地滴出了血水,却马上被江烬生轻描淡写地甩去。
“烬哥,你的手——”
江烬生默默屈起指骨捏了捏,通常是他不耐烦的缓解动作,他掀起眼皮看他,眼睑下方黛青布上阴影,气压肉眼可见地低了下来。
李小唐仿佛隔空被冰箭刺中心脏,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没什么没什么,我走了!”他的身影仓促而狼狈。
可林俞哪有那么好糊弄,她一眼就看到江烬生藏着手腕,大夏天还穿着冲锋衣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不知道还以为他守男德守魔怔了。
林俞蹙眉,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美貌攻击性骤增,“江烬生,你把你衣服脱了。”
是命令的意思。
顾屿尘当即嚯了长长的一声:“林妹妹,这儿这么多人呢?不好吧?”
林彼景正在削苹果,闻言一慌神,刀尖滑过手指皮肤,血液流了出来,他垂着眼捻了捻,手表表带上发白泛灰的兔子沾上血腥。
他抿唇擦去,却怎么也擦不掉了。
就像说出去的话,做出去的事,一旦落地,绝无逆转的可能。
冲动受制于荷尔蒙,后悔也无药可服。
江烬生对她的直白早已免疫,普通拒绝不会有用,这时候你应该说的比她更荒唐,以毒攻毒,抬了抬眉骨,“除非他们都出去,我就脱。”
空气静止三秒。
“顾屿尘,林彼景,你们出去。”林俞表情相当严肃,“除非你们也想跟我打一场。”
顾屿尘:“哈!”
林彼景:“......”
江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