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某艺术培养高校。

    一众学生围在教学楼大厅的公告栏，内容为学校将如期举行学生画展，邀请各艺术型大学、社会优秀企业、学生家长、社会名流、著名艺术家等人到校进行参观，下周的月考成绩将选拔出参展作品，绝对的抛头露面的好机会。

    备注:半年内获得的全国性或国际性大奖可以作为优秀作品直接展出。以下学生的作品将直接展出。

    一班:方慕慕  作品:《冬雪参军》

    一班:李勋爵  作品:《银夜灰狼》

    二班:王辉月  作品:《西欧少女》

    这种叫学生引流，为学校增加曝光度。

    其中一个女生叫李潇羽，她长了一张讨喜的小圆脸，在人群中盯着公告嘟嘴，挽着方慕慕的胳膊撒娇，“慕慕，你好强，你都不用在狼堆里抢那几个名额了。”

    “没有，你也很厉害，我只是运气好罢了。”方慕慕客套。

    李潇羽拉着她往食堂的方向走，“什么呀，我又不是我哥，一点都不厉害，早知道年初他报名那个比赛的时候我也参加了，说不定能捡个漏什么的。”

    话刚说完，迎面走来一位男生，清清爽爽一枚小帅哥，挺白，双眼皮褶皱很深，笑起来有酒窝，耳垂一枚银钉，手里抱着颜料盘，开朗笑，“你们准备去哪？”

    话虽这么说，但他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方慕慕，直白热烈，她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微笑算是打招呼，很镇定，却不似以前一般开朗。

    倒是李潇羽昂着下巴路过他，“去哪里关你什么事，你很闲吗？你这么闲不如多去练练水彩，选上这次的画展了不起呀？”

    李勋爵见她们掠过，赶忙把水彩盘塞给一旁的兄弟转身跟上去，“呦，我们家的公主生气了？别生气，哥哥回去给你买你喜欢的明星周边，怎么样？”

    “真的？！那我还要买专辑，就kully新出的那个，买十盘！”

    “啊？可咱妈不喜欢kully，觉得他的歌太吵，买回去你别千万让她看到啊。”

    “肯定的！还有还有，我......”

    方慕慕在一旁冷静地听着他们哥妹打闹是常有的事，李潇羽一激动就松开了她的手，方慕慕低眼看了看空荡荡的手臂，没说话。

    李勋爵是个好哥哥，平日里懒散随性，却愿意花时间用心，一直公主公主的哄着妹妹，方慕慕没忍住瞥头看了他一眼，耳垂处一颗银钉在太阳光下闪耀不已。

    她好似透过那枚银钉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方慕慕自从来了这所私立学校，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奉献给了画室，熬夜画到手酸都是常态，仅有的玩手机的时间，林俞和顾屿尘的消息陪伴着她。在这里的朋友更是浮于表面关系，她没精力也不愿花费时间去拓展所谓的关系圈了。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不会有人一直为你停留。我们终将褪骨断羽，独自踏上旅途，一路的艰酸与痛楚，都只能咽口下肚。

    一对一辅导的机会在这个学校不算特例，大家都家世斐然不缺钱花，她能拥有单独的辅导老师和宿舍都是沾了顾屿尘的光，她没有理由在这虚度光阴。每晚对着画纸犯眼花，手腕疼到晚上会睡不着，吃饭也没胃口，因为压力大。

    但她总能在放假期间收到林俞和顾屿尘快递过来的药膏和零食。

    江烬生很冷很酷一哥们，也会定期送昂贵的画画工具，她的同学经常投来艳羡的目光，还问能不能借一点试试手感。他还会附赠一张卡片，只寥寥数字——祝好。

    哦对，其实还有一句:替顾某预定一张肖像画。

    合着在这骗功呢，方慕慕当时拿着卡片笑的肩膀颤。

    这样的人怎能不被林俞追到呢，方慕慕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帮林俞追夫，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她甚至想过，明追不行那就暗抢，跟林俞说实在追不到的话，她帮忙就把江烬生抓起来囚禁，钥匙只留给她。

    林俞回:有待采取，感谢良计。

    到食堂的路上，李勋爵终于安抚好自己的娇气妹妹，开始转战场在方慕慕身旁刷存在感，还抢先一步替她的饭刷卡付钱。

    方慕慕先是一愣，忽视他等待夸奖般的明媚笑容，随即认真道，“我回去微信给你转账。”

    俏皮丸子头是她的典型标志，头顶在光影的照射下柔黄泛金，方慕慕的长相属于明艳型，眼睛很大很亮，眼型像狐狸，滑黠灵动，笑起来应该会非常好看，绝对勾人。

    但李勋章没见她笑过。

    好想见一见。

    不知是她说的太认真了，还是方慕慕第一回这么正经地与他四目相对，不容拒绝，李勋爵慌了一下神。

    “好。”

    下午老师叫方慕慕去办公室，说了画展选手都要通知家长来的决定，让她早做准备，也算是提前开个家长面谈会，商量几个月后艺术联考和艺术单招的考试，这事儿不能拖，迟早都要叫。

    方慕慕回宿舍洗漱完躺在床上，手机里的联系人界面一直没变，备注:爸。

    聊天记录停留在很久之前，联系少的可怜，双方在彼此的人生中都没有太大的参与度，方慕慕早已习惯。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她鼓足勇气打了电话。

    在即将自动挂断，方慕慕以为他不会接的时候，嘟——

    他接了。

    但没说话，估计是不想跟她说话，方慕慕捏着手机边缘，缓缓问出声，“你半个月后有时间吗，我们学校要求家长来谈话。”

    她没打算提及获奖展览的事，她知道方成君不会想听的。在她眼里莫大的荣誉，到了他那里，只会徒增怒火，所以她从来没有跟她爸爸提过有关专业的任何事情。

    话筒电流声穿过，他回答的很快:“不去。”

    一锤定音的冷漠，等待她的只有下一把利刀。

    “我说过，在你扔掉画笔前，都不要来找我。”

    嘟嘟嘟——

    他挂了。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方慕慕默默垂下眼皮，盯着黑屏手机发呆，良久后抚上眼眶，黑暗中，铺天盖地的生涩推涌而来，她眼睛生疼酸胀。

    太涩了，涩的厉害。

    —

    林俞跟杨灿灿的关系自那之后有所缓和，在学校遇到了会打个招呼，中午一起吃饭，她能感受到杨灿灿在慢慢在她面前卸下伪装做回自己。

    其实仔细想想，林俞并没有对杨灿灿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不过是见证了她太多狼狈面。

    任何人都不会想将自己的狼狈公之于众。

    林俞硬钢张晓薇，帮杨灿灿出头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有人甚至全程录像发到了学校论坛。几天时间迅速发酵升温，一大堆匿名账号开始爆料，控诉过往张晓薇对杨灿灿的各种威逼利诱、恶意侮辱等行为举止，点赞量飙升，无数人在评论区帮杨灿灿喊冤。

    一时间张晓薇成为了众矢之的，她的个人账号也被漫天恶评攻占，不得不关闭评论区。

    下一次决定命运的月考即将到来，林俞每天都感觉头上悬着一炳达摩克利斯剑，天天盯着江烬生的作业和卷子看。昨天晚上熬夜写题起完了，林俞几乎是一路奔到学校。

    最近总是下雨天，藏蓝色的天空被灰白染了大半，踏过青色的石板路上水洼，林俞的小腿溅上泥水，夏雨唰唰飘起，伴随着越来越大的雨势，林俞只能双手挡雨。

    倏忽，头顶细密的雨水声消失，转而代之的是清脆地敲打在雨伞上的哒哒声响。

    林俞抬头一看，张晓薇穿了一件黑色外套，那双灵动的大眼比以往多了些温柔，熨烫了她有些浮躁的情绪。

    “跟我打一把伞吧。”

    进了教学楼大厅，张晓薇按了下雨伞按钮，雨伞登时收缩，她弯下腰甩了甩伞面的雨滴，林俞在旁边等着她。

    刚开始没什么，直到张晓薇不经意地撸起了袖子，右胳膊上的红疹密密麻麻，林俞皱眉，“你胳膊怎么了？”

    张晓薇好像才意识到，随即冷静地把袖子放下去，“没什么，就是荨麻疹。”

    林俞盯着她胳膊上的风团和红斑，有的地方甚至肿起来，心有余孽，“还是得注意点，我中午出去给你买点药。”

    杨灿灿最近在学校话题度很高，走在路上又是和全校闻名的林俞搭伙，之前同学们见到她会热情地打招呼，之前的透明和被欺辱仿佛烟消云散。

    但今天她一进来就发现同学之间的磁场好像发生了变化，她接受到了无数女生眼波流转间的隐晦恶意和高度审视。

    她一进班，张晓薇依旧被人簇拥在中间，在杨灿灿和她对视的那一眼，她戏谑的神情，仿佛在看囚笼里的猴子耍戏。

    周围人都假装不经意地看杨灿灿的反应，她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自顾自地坐到位置上，结果屁股刚挨上凳子。

    砰——

    她猝不及防坐空，扑通一声摔到地上，她缓过神来，发现凳子面不知道被谁卸掉，刚才顺着她的动作滑到了她的后背的位置，生硬的质感硌的她背疼，周围同学爆发出了剧烈的笑声。

    她闷声揉了揉腰起身，刚拿起凳子面准备安回去，上面贴的纸条上的大红字醒目刺眼，像在流血，暗黑色的，她的心脏咯噔一声。

    ——钻进钱眼的泡吧妹。

    周围有人憋着笑提醒她:“还装什么啊？看看校吧里的帖子吧。”

    杨灿灿深吸一口气，颤抖着点开了手机校贴，源源不断的爆料和讨伐像飓风洪水般席卷而来，令她无处可逃。杨灿灿整个人手脚冰冷血液倒流，心脏砰砰跳，握着手机的手抖个不停。

    这是她再次火爆全校的爆料楼，里面之前全是对张晓薇的口诛笔伐和对林俞的歌功颂德，但风评的转变只在瞬息之间，起因是在张晓薇发布的最新评论。

    [薇宝]:我从来没有强迫杨灿灿做过任何事。

    [薇宝]:你说对吧？@杨灿灿[照片]

    [薇宝]:怎么还拿了钱不认人呢？是不是泡吧泡多了，脑子也被酒精熏坏了？

    点进照片，黑色字体‘合同’映入眼帘，只拍到合同的一部分无关紧要的内容，最醒目的一条合同内容:合同有效期内，杨灿灿自愿回应张晓薇的一切要求，酬金为一周500元，如果拒绝，酬金为0。

    最底下清晰印着杨灿灿的本人签名和手指印。

    一时间，风云突变，情况急转直下。

    [小猫雨]:我去，震惊我全家，原来杨灿灿是个捞女，所以才不拒绝张晓薇的要求的啊？

    [太阳晒屁股]:6，原来是可以拒绝的，只不过没钱赚而已......杨灿灿怎么这么缺钱啊，她不就是个普通高中生？花销那么大啊？她真的在泡吧舔男人？

    [江南皮革厂我开的]:张晓薇实惨，只不过说了句实话就被林俞指着鼻子骂，刚才看了一眼，恶评都堆了二万了真吓人，原来网络世界都是虚假。

    [18465]:所以什么才是真的？之前那么多人都在进行所谓的爆料，说张晓薇欺负杨灿灿，你们真的都看到了吗？要是真的杨灿灿为什么不自己说？她就真的一身白？

    另外我一直不懂你们怎么就那么喜欢林俞？她这样拿成绩讽刺张晓薇算什么？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她算个什么东西啊就知道歧视别人的成绩？

    [乱刀]:像林俞这种富家小姐是最看不起穷人的，更何况是杨灿灿这种满身负债的穷鬼......我之前就看到有人说杨灿灿混在各个ktv里贴男人，林俞接近杨灿灿该不会也想......

    [奶茶叶子]:懂了，半个月后校庆门面就投张晓薇和江烬生，漂亮姐姐就该为华二代言好嘛？！林俞这种虚假女给爷爬！江烬生怎么会喜欢这种人啊......

    [皇上在此]:别歪楼了，大家都看看，这张照片像不像张晓薇，穿的那么.骚给谁看啊？[照片][照片][照片][照片]。

    ......

    —

    放学后，某咖啡馆。

    林俞正在给张严三位洗脑，校庆代言人投票时一定要投她和江烬生，不然以后补课收费。三个人点头如捣蒜，一脸虔诚，举手发誓必将捍卫姐姐和姐夫美丽爱情。

    林俞很是欣慰，奖励了每人两张卷子。

    休息时间，杨越洋照常刷手机，不知看到什么东西，火气立马上来，“你们说这群人是不是有病？张杨二人的口水战还得拉上咱俞姐？找死是吗？”

    李小唐网速飞快，已经开始疯狂码字反黑了，“艹，你俞姐就是学习好怎么了？！有本事你也考个年级第一试试！”

    林俞不喜欢刷无聊的帖子，对他们的热血维护表示习惯，估计又是在帖子里吵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没那个心力去关注，直到张严抱着手机超大声地骂了一声！

    “你们快看这个视频！张晓薇带人把杨灿灿堵起来了！两个人还在骂战！”

    “我去，这么多人，镜头都快怼到杨灿灿脸上了，这么过分？”

    “她们在聊什么？”林俞神情瞬间严肃。

    声量加到最大都听不太清，视频角度刁钻，人又围的水泄不通，只依稀听到什么赶紧道歉的词语，语气相当嘲讽，视频中的杨灿灿背着包无处可退，只能眼睁睁地承受群攻。

    林俞沉着脸把手机拿过来，气压低的令人害怕:“这是哪里？”

    “我看看......啊应该是二街那个小巷子，离咱们这不太远。”旁边穿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严见林俞雷厉风行离开的样子大声喊，“俞姐你干嘛去？”

    “去干架。”

    林俞背影高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