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宋楚玉也不识得眼前此人的身份,但见周围人的反应也知晓此人地位应该不低,忙上前问礼。

    “宋小姐,节哀。”被称作莫大人的男子只是朝前伸了伸手,可那头却是连半分都未曾低下,“本县得知今日宋神医出殡,故前来送别。”

    此人原是谷县县令莫连云,邢慕禾曾听康夫人提起过,这莫连云本是穷苦人家出身,家中无父无母,却从小立志踏入官场,以一篇长赋获得书院院长的青睐,后又不卑不亢地从衙门师爷的小厮做起,不到两年便升任为师爷,又帮着县令将本县治理得紧紧有条,县令致任后,竟获福成王举荐,破格成为谷县县令。

    这般经历,显然并非一般人物,邢慕禾望着那人,只觉得温润的眉眼中透着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总有种盯着他久了浑身发冷的感觉。

    她正思量着,却忽然与莫连云的视线对在一起,“这位应是宋小姐的友人吧。”

    既然被点了名,也只能上前:

    “在下乃是濮县仵作穆禾,与濮县两位捕快皆为宋小姐好友,故而陪同特送宋神医一程。”

    “原是如此。”

    莫连云虽笑着,眼神却仍盯着邢慕禾不放,似乎一直在打量着什么。

    “今日路祭,应在灵柩经过拐弯处选一人作为主祭。”莫连云毛遂自荐,“不如这第一位主祭便由本县来当,诸位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百姓议论纷纷,不知如何接话,莫连云是官,虽说只是个县令但也是一方之首,而宋宏虽德高望重,可说白了也就是个民,这倒是有些不太妥当。

    宋楚玉刚准备出声婉拒,莫连云却抢先一步:“本官今日连衣衫都已备好,宋小姐还要推辞吗?”说完展示了下一身白衣,“何况宋神医对谷县百姓有恩,俗话说‘恩同再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县身为谷县父母官,跪拜送别本县恩人,天经地义。”

    “理所应当。”

    话都到了这份上,哪还有拒绝之理。宋楚玉点头应下,“既然如此,诸位便备好拜祭所用之酒食祭品,待到时辰一到,便送父亲上路。”

    莫连云也唤过身后那人,低声说了几句。邢慕禾看了看身后,朱仪清还是没出现过,可她方才明明看见骆子寒往这边来了,怎么一眨眼却失了踪影,这时辰也快到了,人都到哪里去了。

    邢慕禾四处寻着,便见骆子寒一个人还坐在方才的石凳上不知在沉思什么。

    “怎么了?”邢慕禾瞧出他有点不对劲,“方才我明明看到你就在灵堂附近,怎么又坐在这儿了。”

    见骆子寒抬头看了眼周围,只有邢慕禾一人,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最终还是噤言一声不吭。

    “那不妨让我猜猜?”

    邢慕禾起身,回忆了方才经历。她记得骆子寒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个眼神,有惊讶,有些意想不到,甚至还有些躲闪和羞愧,这种眼神明显是见到了什么意料不到的故人,而那堂下只是些寻常百姓,有些身份的人也就那么一两个。

    “是方老?”

    骆子寒无动于衷,不对,方老明明在灵堂之上已然见过了,若是相识早就被认出了。

    “难道是那个怀孕的妇人?”邢慕禾诧异道,她回忆起那女子的容貌和穿着,似乎是个大家小姐。

    骆子寒撇了撇嘴:“怎么可能?”

    这个也不是。那就只有......

    “不会是莫连云莫县令吧。”

    见骆子寒没有否认,邢慕禾忙凑近:“真的是他,你怎么会认识他呢?你在谷县待过吗?”

    “莫要那么好奇。”骆子寒点了点邢慕禾的额头,片刻后又忍不住主动提及,“他都当了县令了。”

    邢慕禾矢口一笑,这话怎么听着有点酸呢。她学着骆子寒的动作,也点了点他的额头:“莫要好奇。”然后还是主动将从康夫人那里听来的告诉了他,又提及莫连云主动提出担当主祭一事。

    怎料骆子寒听了却是突然起身,先是有些惶恐,接着焦急地来回走动。邢慕禾见状又开始乱猜起来:“你......欠他钱了?”

    “没有。”

    “那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也没有。”

    “那你躲什么?”

    骆子寒倏然停下,不出片刻又紧张地不停踱步。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不能让他认出我来。”

    出殡时间已到,宋仙举着出殡旗走在最前面,宋楚玉披麻戴孝,捧着牌位紧随其后,负责抬棺的皆是谷县有名的乡绅,邢慕禾、骆子寒、朱仪清三人也佩戴白色麻布腰带,随众百姓一同走在灵柩之后。

    朱仪清是骆子寒的下属,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骆大哥,你为何要蒙着双眼啊?”骆子寒此时半扎着头发,用一块三角白布蒙着眼,颇像真情诚意痛哭而红肿双眼的人,“没想到你这么重感情,明明与宋神医相识不久,却因他的离去哭红了双眼,真是重情重义。”

    说罢似不甘示弱般哭得更加起劲。

    知晓真相的邢慕禾,朝后歪头侧着看了眼满脸泪水的朱仪清,不知该评判这孩子单纯还是傻,和骆子寒相处这么多时日,竟还会相信他会为一人无端端伤心到双眼红肿的假话。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孩子还是太善良。

    突然,前方队伍停了下来,似到了第一处街道拐弯处。

    莫连云出列,将瓜果祭品摆好放置于灵柩之前,然后退后恭敬地行一跪三叩之礼,转身向众人宣读着亲写的祭文。

    “这莫县令颇有些文采。”朱仪清也是读过书塾之人,自是一听便听出莫连云的文采造诣之深,“若他能去考科举,说不定都能连中三元了。”

    “好在得到王爷青睐,否则当真是璞玉一块。”朱仪清赞叹道,“若可以,真想与他结交一二。”

    祭文宣读完毕,宋家姑侄谢过后将祭品安置于拐弯处,便继续行路。

    第二处拐口的主祭为方老,他年事已高,便由其孙代劳。邢慕禾识得那人便是随方老一同祭拜的年轻公子,虽看着稚嫩些,但处事也十分妥当,虽说所书祭文不如莫连云的大气磅礴,却也富含真情。

    “原来这方家与宋家渊源这么深。”邢慕禾叹道,“怪不得方老如此年岁还亲来祭拜。”

    “几代之前便是一家,又一同入了权太医门下,又有儿女姻亲,自是重视。”

    一番仪式,宋宏灵柩终到了墓地,几位佛家僧人闭着双眼,口中念着《大悲咒》,宋楚玉与宋仙再次拜别之后,将宋楚润墓前带回的泥土罐子小心地放置于灵柩一侧,随着棺木入穴,尘土渐渐堆砌成坟茔,一代名医终魂归故里。

    等到回了宋府,几人都早已疲惫不堪,宋仙为今日前来送别的百姓都准备了一桌餐食,几人也略用了些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转身之前,邢慕禾无意中看到朱仪清递给宋楚玉一幅长卷,似是幅画,她好奇地望了眼,却架不住眼皮打架,终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

    宋仙仍惦记着上次应下的宴请,得知他们第二日午后便打算回濮县,忙招呼着走之前兑现了承诺。

    因在孝期,不便张扬。几人的午膳便定在府中,虽是一桌素食,但也是番心意。

    可几人尚未动筷,一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莫大人。”宋仙是这里辈分最大之人,连忙起身,“您怎么来了。”

    莫连云笑道:“听说宋府小姐今日启程,本官特来相送。”说罢却撇见一旁用手故意遮挡着双脸的骆子寒,好奇道,“这位是?”

    “他是......” 邢慕禾还在纠结如何给他想个假身份混过去,朱仪清这傻孩子又呆呆道:“他是濮县捕快头,我大哥骆子寒。”说完还很得意地笑了笑。

    邢慕禾看着骆子寒掌下露出的猪肝色一般的脸,暗叫不好,可看见朱仪清还一脸求夸奖的模样,终是无能为力地拍了拍骆子寒的肩膀以示鼓励。

    和同情。

    她尽力了。

    “原是骆捕快。”莫连云故意道,“不知为何,骆捕快总令我想起一位旧识,可否让在下一睹骆捕快的风采。”

    步步紧逼,实在没有退路。骆子寒放下挡脸的手,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莫大人身居县令之职,在下只是一小小捕快怎会与您相识?”

    莫连云轻笑一声,他已然认出,却言语中带些警告,眼神透着轻蔑:“对不住,本县认错人了,骆捕快与本县那位友人只是身形有些相似罢了。”

    “毕竟,性别不同。”

    邢慕禾听了此话,不由下意识看了眼骆子寒。性别不同?莫连云的旧友是位女子。可这又与骆子寒有什么联系。

    骆子寒也不再搭话,饭桌上二人目光如炬,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

    莫连云今日有要事而来,也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可在看到骆子寒与邢慕禾的举动之后,他心中选择的那人却忽然换了一位。

    “实不相瞒。”莫连云捧起茶杯,起身向邢慕禾说道:“昨日与穆仵作初见,莫连云一见倾心,特来求娶。”他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邢慕禾,一点都不清白。

    此话一出,别说当事人邢慕禾,就连宋仙也甚是震惊,若她没记错昨日两人才见一次面,今日便求娶,速度也忒快了些。

    而受此话最为震撼的还是朱仪清,作为这里唯一不知晓邢慕禾女子身份的人。他紧紧盯着莫连云,手中茶杯唰得倒地。

    他要收回之前对莫连云的所有赞赏!

    这家伙不是吧......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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