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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心事(二)

    李瑛自答应了我,每日下值后都会去永安宫的清荷殿教我练剑。他起初以为我只是找个乐子随意玩玩,却没想到我当真学得津津有味,他夸我有毅力,不娇柔,其实我全是看在他长得俊俏的面子上。

    李瑛看着清瘦,然而每次他汗湿的时候那袍子紧贴在身上就会勾勒出好看的线条。女人有线条,男人也一样,我又怀揣着这隐秘不敢看得太明显,又忍不住在和他练剑的时候浮想联翩。

    李瑛给我演示了一遍动作,我假装没有学会,我无辜地望向他,”李瑛,我没看懂,你再教我一遍。“

    李瑛走了过来又放慢动作演示了一下,我干脆握住他拿着剑的手比划着,”是这样?“

    李瑛的脸又红了,我和他离的近,明显感觉到空气的温度都热了几分,是李瑛身上散发出来的。李瑛没说话,反握住我的手慢慢一道将剑从一端划到另一端,他虚扶着我的肩膀带着我翻了个身,朝树上垂下的丰硕的桂花枝条刺去,甜腻腻的桂花落在剑身,收剑时滑落到我的手背,抚过我们的手。

    “公主,檀奴回来找您呢!”静思的声音响起,明明什么也没发生,我们却都同时感到心虚。

    我清了清发热的嗓子,“又什么事?”

    静思笑着看向我们:“檀奴说上官才人奉命带了好些稀奇玩意给公主,让您去领赏呢。“

    我点点头,转过身刚要和李瑛告辞就看见他鼻尖渗出一层细汗,我的心跳加快了几分,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李瑛说:”公主快去吧,明日再练也......“ 我鬼使神差地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汗,李瑛的眼睛都呆住了,阴蓝的天空下,他琥珀色的瞳孔像烧制的黄玉水盏,透着清澈的光芒。

    我揣着一颗噗通噗通跳动的心跟着静思快步走了出去,正与人撞了个满怀。

    小姑娘一身粉绿衣裙半加橘色披帛,锦缎在夕阳下随着动作流光溢彩,衬得她粉白的面容更加美丽。我忙去扶起她,这是母亲身边最喜欢的姑娘,上官婉儿。婉儿拍了拍裙摆,笑看着我,”公主这是听我来了急着见我呢,脸都跑红了。“

    我说,“你怎么亲自上这来了?”

    婉儿说:“檀奴说你怕是还有一会,他不敢打扰,怕你骂他,所以叫我过来。”  我撇撇嘴,“他才不怕呢。”

    我拉着婉儿到了内室,珠宝、华服、工巧......一应俱全,都很新奇。婉儿告诉我,这些都是新进贡的,供我先挑,然后才送去三个哥哥那里。我的注意力却被那柄宝剑吸引了,“我想要这。”

    婉儿道:“这是龙泉锻造的宝剑,剑体轻薄绵软,却很锋利。“

    ”那这样的剑还有吗?“

    婉儿笑道:”公主要送给谁?” 我知道她名义上是父亲的才人,实则是母亲的人,我说:“我想送给弘哥哥。”

    婉儿放轻了声音,笑道:“太子可不缺这样的好剑,让我猜猜......你是想送给李瑛吧?”

    婉儿笑着点破了我的心思,我有些被人看透的不好意思,”我喜欢他,他教我练剑很耐心,我想送他些礼物。“

    婉儿并没有笑话我,反而和我说起了李瑛,“他的性子确实很好,是太宗支李襄阳的养子,又俊俏又温柔,我见了也喜欢呢。” 我顿觉找到了同盟,“那我可以请母亲把他许给我做驸马吗?”

    婉儿想了想,“会不会太草率了?” 我说:“旦在我这个年纪不也有了两个妃子了,我为什么不能有驸马?有了驸马我就可以出宫玩去了。“

    婉儿原本很认真,听了我这个理由也有些觉得好笑,”想出去玩的话告诉皇后就行了,再不然告诉我,我到时陪你一块出去。“  婉儿显然没把我的诉求当回事,我决定不和她说我和李瑛的事,我打定主意要自己和母亲商量,凭什么几个哥哥都有了妻子,我却还被旦笑话是个孩子,我想让李瑛每天都能陪着我玩。

    我选定了家宴准备表达我的诉求。父母坐在上首,我出列说:“女儿想给父皇母后表演一支舞。” 母亲宠溺地望着我,“你今日穿成这样就知道你有鬼点子,你想要什么?” 我说:“我先给你们表演,你们觉得好了再给我奖赏,这样也公平。” 父皇哈哈大笑,“好,要是不好可要罚你。”

    静思今日给我梳成男人的头发,穿上紫袍玉带,手持那把龙泉宝剑,我表演了李瑛交给我的剑舞。舞完最后一式,在座的宗室都很给面子地喝彩称赞,父皇母后也很是满意。

    父皇说,“演得好,太平想要什么啊?” 我将剑收进了剑鞘,下拜行礼,“女儿想要......”我突然注意到婉儿冲我摇了摇头,我想当着众人的面却是不好大剌剌地说我要一个男人这样的话来,我话口一转,“女儿想要父皇赐的一柄宝剑。” 父亲笑道:“前天你幕后不是才赏给了你一把宝剑吗?你一个姑娘收集这么多宝剑做什么?” “我不要,可以收着留给我未来的驸马用啊,既是宝剑,女儿是不嫌多的。” 父亲和母亲闻言笑着对视了一眼,明白了这个小儿女的心思。

    我本想去感谢李瑛教我的剑舞,宮宴之后的几天我却没有再见到李瑛,静思告诉我是皇后命他去别的宫殿镇守,我也从中知道了母亲的态度,她并不喜欢李瑛,这让我很是苦恼,还向静思打听他的去向,然而静思和檀奴都说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苦恼李瑛的消失另一件事就草草降临。

    我没等来李瑛的消息,却等来了我的赐婚诏书。檀奴和静思也都很意外,檀奴说,驸马是薛绍,他的母亲是我的姑姑,父亲是驸马,不过父母双亡,我嫁给他没有任何烦恼。可是我还在想李瑛,我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吗?为什么要李瑛做驸马就不可以呢?

    檀奴没有再解释了,他只能说薛绍也很好,可是他也没有见过薛绍,能好到哪里去呢?

    我不管不顾地闹了一阵,躲在房里不出门不吃饭,婉儿带着赏赐过来看我。

    “是我。”

    我打开门,婉儿端了一碗粥过来,“还在闹脾气?其实薛绍比李瑛好看多了,而且他身份尊贵,文武双全,实在是驸马的绝佳人选。”

    “他再好我也不想和他成亲。”

    婉儿说,“那你想为了他和你的母亲抗争吗?用绝食的方式?大唐还没有一个饿死的公主,史官记录下来必定要留名千古。”

    婉儿知道我只是说说而已,而陛下与皇后是不会将这点把戏放在心上的。

    “真伤了自己惹怒了皇后,李瑛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公主又要用绝食来保护他吗?”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确实无法做到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更何况也没到这个地步。我的权力、我的尊贵、我的娇纵都是父母赋予我的,他们掌控着我,我确实没有办法与他们对抗。

    我对婉儿说,我会接受薛绍的,请母亲不要为难李瑛了。婉儿满意地回去禀报了母亲,大婚便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

    我的婚礼和显哥哥在同一日举行,甚至比他更为盛大,婚馆破格选在了万年县衙,从大明宫往外,举着火把的侍卫像一条绵延的火龙直盘桓到县衙门口。原本狭窄的城门因为翟车过大被直接拆毁推倒,这是一场前无古人的婚礼。

    薛绍诚如婉儿所说比李瑛还要俊俏,他既能舞剑又能吟诗作画,他很温柔,我想做什么他都会陪我去。在宫外我们逍遥自在,每天赏花品茶,打马斗鸡,他都一应奉陪。

    在他的陪伴下,我很快就忘记了李瑛。这天薛绍上朝还没回来,我催促檀奴去宫里等他,檀奴说,“驸马兴许还要与同僚们应酬,奴奉命等他倒像是公主威逼于他。”

    我说,“他要去哪里应酬?那我亲自去等他。”

    檀奴说,“马场、永宁茶馆、红玉坊……那些都是郎君们常去的地方。”

    我捕捉到了陌生的一处地方,“红玉坊是哪?”

    檀奴不说话了,我又抓着静思问,静思拗不过我,隐晦道,“是听曲看舞的地方。”

    我哦了一声,明白了过来,我兴奋道,“那我也要去。”

    静思提醒我,“公主还是不去的好,有伤体统。”

    我说,“为什么有伤体统?驸马去就不伤体统了吗?他去看女人弹琴,我也要去看男人跳舞。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带别人去了。”

    静思其实在太平观也被我带野了,当然,不合我心意的玩伴最后也不会留在我身边,就譬如檀奴,虽然总是搬出公主的规矩,其实真早做什么他也不会阻拦。

    我说着就换了身常服乘车进了长安一处有名的伶人馆,叫绿玉坊。一进坊内耳朵就充斥着欢笑喝彩之声,尤以女性居多。一张巨大的舞台上三四个少年穿着颜色各异的羽衣,脖子上挂着披帛,像晚霞一般美丽,翩翩起舞,眼神妖媚。台下不断有姑娘往台上抛掷铜钱银子花枝……

    我好奇地四处张望,檀奴跟在身后默不作声,静思则提溜着眼睛应接不暇,嘴里还不断发出惊呼,“这儿可真热闹。”

    我们往里去的时候就有一个少年看准了我们走了过来,“娘子要点什么?”

    我正要询问这里有什么茶点,又一个看上去年纪小些的少年突然挤到了我面前,“我们这里有现做的荷花酥,荷叶鸡,醉琵琶,竹叶青……您看想要点什么?楼下可以坐,楼上也有雅间。”

    最初那个少年瞥了他一眼,暗戳戳将他往旁边挤了挤,“这是水牌,您看看,点完菜便可以挑选中意的郎君作陪了。”

    我接过那摞准备好的册子翻了翻点好了菜,又看了另一本花名册,其实都不认识,他们也没有画像,只能从银子处窥探他们的大概样貌。贵的应当就是好看的吧。

    我大手一挥,指了两三个少年,“让他们给我跳一段舞吧。”

    小少年立刻从我手上接过册子,这几人都不便宜,一点就是三个,他笑眯眯道,“好嘞,您请跟我来,他们马上就到。”

    进了雅间以后我便摘下了帷帽,已经到了冬天,屋里的碳火烧得很足,我一边吃着檀奴给我剥好的板栗一边伸腿让静夜给我按摩。

    淡淡的香味涌进,两三个人,一个白衣抱着一把琴,一个绛紫纱衣的走在最前,一个淡紫衣的手中还握着叮铃铃响的小鼓跟着走了进来。

    他们见到太平时愣了愣,眼前的女郎只有二十岁,一头乌黑的鬓发像若即若离的流云,重重堆叠,上簪着一只白玉牡丹,两只简单的金叶钗一边一个,随着她摇扇的动作熠熠生辉。

    “不知娘子想听什么曲?”白衣的那个少年淡淡问道。

    我拍了拍手,掸去身上的食物碎屑,笑道,“温郎君的南歌子,鸳鸯枕那首会吗?”

    “还未谱曲,不过也不是不能奏。”

    檀奴皱了皱眉,小声道,“娘子从哪里听来的这词,都叫他们给带坏了。”

    我笑着并不在意,“这有什么,只管奏来。”

    乐声响起,那紫衣少年果真舞技了得,腰肢柔软而不乏力度,落时如玉山将倾未倾,起时如振翅彩蝶欲飞未飞。纱衣下隐隐若显的曲线、汗湿的肌肤的颜色,都在散发着魅力。

    那边的浅紫衣衫的少年也不甘示弱,手中挥舞着鼓铃,泠泠作响,舞蹈倒在其次,引人注目的是他面上明晃晃的争抢之心,他们都在争着为今日的这个大主顾献出自己最动人的一面。这一点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无疑会带来欣悦之感。

    “公主觉得谁最好看?” 静思抓了一把桌上的栗子啃着,爪子被檀奴打了一掌,静思嘁了一声,对他做了个鬼脸。

    我思索了一会道,“各有千秋。”

    这时原本坐在角落不被注意的白衣少年唱起了曲词。

    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花里暗相招,忆君肠欲断,恨春宵……

    歌声清婉又带着少年的英气,无限缱绻,无限诱人,好似山间绿潭,看着清澈见底,实则洞幽深险。

    我将目光移在了他身上,另外两名少年则又联合起来,逐渐将舞步迈到了我的面前,紫衣少年将披帛甩的恰到好处,刚好拂过我的脖子和端茶的手背,我笑着从瓶中抽出一朵红芍药递给他,他便将它插在了我的头上。

    檀奴想要发作,被静思按了下来,这太平公主逛妓馆的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丢脸?

    我一视同仁,将另一只花给了浅紫衣裳的少年。他们这舞便围着我打转起来,我有些不耐烦,他们察言观色,在我甩脸子之前退回了原位。

    一曲终了,我大方地拔掉头上的金簪赏给了他们,两人笑得花一般凑过来要给我倒茶,又问我要不要在此住下。

    我闻着那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屏住了呼吸,看向了那边还在端坐的白衣少年。我对他招了招手,他起身慢悠悠走了过来。

    我上手摸了摸头发,没有值钱的金钗了,我想了想,解下了脖子上的玉环递给他,他却没有接。

    我说,“别看玉少,这可不比金钗便宜。”

    他却说,“可否将娘子头上的花赏给我。”

    檀奴喝骂了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想要娘子的花?”

    我好奇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白玉牡丹何其金贵,小人难得一见,便是明朝枯萎也算是见过了长安富贵了。”

    檀奴冷冷看着他,摆出了那种架势,“你什么意思?”

    “小人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幸而已。”

    我看了一眼静思,她屏退了剩下还不知所以的两人,关上门,我稍稍坐正了些。

    “郎君你身在此处却指责我骄奢侈逸,未免有些站不住脚。”

    他说,“若有的选,裂琴绝弦,耕地拉纤,我也不会与他们为伍。”

    “耕地拉纤?”我嘲笑地看着他,“恐怕郎君做不到吧,你在这里衣食丰足,居所洁净,尚且心有怨怼。如果去了耕地拉纤,与农人纤夫为伍,泥汗沾身,臭气熏天,难道就不会抱怨了么?”

    “若他们有的选,他们难道不愿熏香洁体,观星赏月了么?他们种下的是国家的土地,缴纳的是国家的赋税,供养的是贵人的躯体,朱门公子斗鸡走马,一食千钱,一饮万金,不劳而获,不勤而逸,有何面目鄙夷农夫?农夫又何以汗泥为耻?”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除愤慨外,还有隐于愤慨之下的希冀。

    我随意敲击着桌子,长长的单蔻与木桌相扣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在等待我的答复,紧张着,也期待着。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起了头,“杨煊。”

    “这花可以给你,你的赏赐也另算。”

    这便是不追究了,我起身打算乘车离开,杨煊却追着拉住了我的衣袖,“娘子,可否收我为奴?”

    我想了想,我和薛绍感情还算不错,逛了一会妓馆还带个人回去,未免让他有些丢脸。“我已经成婚了。”

    杨煊道,“只在府中做个奴仆便罢。”

    我说,“你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奴仆。”他连恳求都是直着身子,眼中毫无谄媚。

    杨煊闻言立刻跪下,吓了我一跳,他挺着背脊说,“请公主带我离开,我来日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和檀奴他们都惊讶,“你认识我?”

    杨煊说,“家翁是弘农华阴杨氏。”

    华阴杨氏……我有些心虚,檀奴叫我小心婉儿,少和她说话,即是因为母亲授意杀了上官仪及其亲族,他的妻族杨氏也因此获罪,流放充军……原是世家望族,王公贵子,如今却沦落至此。

    反正也不是养不起,就当他作幕僚好了。

    看着杨煊攥紧的衣袖,我答应了他。

    直到马车上檀奴还在说,“冷不丁带个人回来,驸马怎么办?”

    我说,“你什么时候那么关心驸马了?”

    檀奴冷哼了一声,盯着坐在对面的杨煊,杨煊完全无视他的盯视,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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