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

    “你蛋糕店呢?”李拾月将目光从黄鹤云脸上移开了,继续盯着手机看。

    对面突然安静下来,不上蹿下跳了,不大喊大叫了,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喂?”李拾月凑近电话,说道。

    杨柠檬揉捏着自己的脚踝,扭捏道:“我爸知道我从北京回来,马上就赶到这边了。然后数落了我一顿,说什么生意不好做,让我别瞎跑,最后什么也没干成还把自己给耽误了。然后……然后我本来挺委屈的,你说我在北京受了这么大委屈,结果他上来二话不说劈头盖脸把我骂一顿。但是吧。”

    “嗯?”杨柠檬最后一句话声音有点小,李拾月凑到听筒也没听清。

    黄鹤云终于醒过来了,李拾月看着他穿上鞋越过厕所,走向客厅,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但是,我知道他是真的为我好。而且我也没想到,就是他临走的时候,去银行打了五万块钱给我。”杨柠檬无意间哽咽一声,“你说我当年执意要搬出去住,明明都在一个城市,我就是不想跟我爸一起住。结果我俩还离得这么近,他没事就往我这边跑,跑来看我,给我送钱送好吃的。我还老在外面野,我也很少回家,我也没说闲了带他去看看电影,带他吃点好吃的,然后跟他出去旅旅游什么的。我真的,我感觉我这次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跑到北京去,特别对不起我爸,你说他得多担心。”

    “……嗯。”李拾月听着她低声抽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如果她的爸爸没有离世就好了,可如果她的爸爸没有离世,她又怎么从梦里醒来。

    杨柠檬擦了擦眼泪,“我打算把我的蛋糕店稍微装修一下,然后等元旦过了再开门,还好我猜到这段感情不靠谱,店面还没租出去。”她咽了口唾沫,缓解喉咙的疼痛,“我不跟你说了,我洗澡去了。”

    “好。”

    “诶,等一下!”杨柠檬突然想起来什么,“我就是跟你说一下,我刚刚说那些话,就是你别误会。我一直是把白刀和黄鹤云当两个人看的。在没有见到黄鹤云以前,我一直以为白刀是那种很高冷,然后……很有钱,就那种总裁范儿的那种,而且应该是那种很白很高很帅的那种。见到他以后……呃……高冷谈不上,我觉得他应该算是内向吧,有钱倒是对上了,高对上了,帅……乍一看也还挺帅的,反正不对我的口味,至于白……嗯……就是,就是如果他不穿亮色的衣服的话,也挺白的。”

    李拾月偷偷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黄鹤云,把头埋在床单里轻笑出声。

    这个笑声不知道黄鹤云听到没有,反正杨柠檬听见了,她又连忙解释道:“那个,我不是说他不好,他特别好,真的,但是我没有喜欢他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我知道我知道。”李拾月语气里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虽然你的前男友千千万,而且包揽了各种类型,各色各样,应有尽有,但是我知道,你唯独不喜欢黄鹤云这样的。”

    “……为什么?”杨柠檬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她好像也谈过黄鹤云这种类型吧?难道没有吗?

    “因为他没有和你一见钟情呀!”李拾月玩笑道。

    三人都笑出声。

    两人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就挂了电话。

    李拾月眉眼含笑,看着靠在墙上的黄鹤云。她相信他,她相信他在没有获得准许的情况下,是不会把她的隐私公之于众的。

    黄鹤云心虚地抓抓头,走到床上,坐下来,“好久没打本了。”

    “是啊,好久没打本了。”李拾月应和地点点头。

    黄鹤云把手机递给她,“那个……要不你盘一盘?”

    李拾星的视频是在李拾月澄清后的一周发布的,看上去,应该是她在学校宿舍录的。这么说的话,李青事先也许并不知情。而第二段视频,是在窗外拍摄的,是在李拾星发布澄清后的半个月发布的。第三个线索是录音。

    李拾星这个视频,不仅否认了李拾月那个签字的无效性,顺带表达了一下自己被迫签字的无奈,和在这个家里无助的处境。刚开始没掀起什么风浪,估计也没什么人理她,后来流量大了,更多的人看见了,才有了第二段视频。这段视频是在窗外拍摄的,主拍的就是李拾星在家里大喊大叫砸碗掀桌子的独特景致,但是发布视频的人不是白刀。应该是这样的生活太频繁了,就被路过的邻居拍下来了,但是这个邻居为什么要帮李拾月呢?纯粹是看不惯吗?至于录音,有两个,一个是李拾星发的,一个是黄鹤云发的。

    李拾月用发颤的手,点了一下第一个录音后面的播放键:

    李拾月:“李拾星,你是李青的独生女,也许曾经不是,但以后是了。他是你亲爱的父亲,值得你为了他的宠爱去和我一争,可对我和他来说,早就只剩下一层法律关系了。我们解决了这件事,以后两家互不来往,你就当从来没我这个姐姐,我就当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好吗?”

    李拾星:“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很希望你能跟我说话的,我希望我们能像正常的姐妹那样,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呢?”

    李拾月:“我写了一张情况说明,上面写了我从来不是你们家的人,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你的姐姐,你签个字,以后,你就再也不用见到我了。”

    李拾月:“曾经种种,都是我的错,如果这个家里没有我,你们一家三口是会有一个幸福生活的。但毕竟不是我要求生在这个家庭的,所以算扯平了。”

    李拾星:“我没想过要闹成这样。”

    李拾月:“如今能澄清这件事的唯一办法,就是我们分成两家人,从前我不是你的姐姐,以后我更不是你的姐姐。反正我们从小到大说过的话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我们都互不需要。就像李青说的,你们人去楼空了,也换了一个手机号,以后我再受什么苦都不会回家里来哭。”

    李拾月越听越惊讶,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且不说这是不是原本的对话。本来,她都已经把这件事解决了,可是李拾星却不依不饶,结果闹得不可收拾了,又拿出一份剪辑过的录音来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姐姐的名声,她从来没有替她姐姐本来就步履维艰的生活考虑过,也许她考虑过,可是她想做李青真正意义上的独生女。

    十六年的混乱生活和混乱认知,扭曲了她的思想,她现在只是迫切地想让一切和这个家不相干的人都死去,或者说,是她认为和这个家不相干的人。她想拥有和别人一样的幸福生活,她想拥有一对儿正常的父母。至于从来没有疼爱过她的姐姐,她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的姐姐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既然姐姐已经病入膏肓,那就再由她添一把柴。

    李拾月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人想要她的性命,原来她这个不值钱的命,竟然也会有人渴求。

    黄鹤云试探性地伸出手,见她不反抗,这才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李拾月大概已经猜出来了第二个录音是什么,她点开。

    果不其然,是李拾星那份录音的完整版。

    李拾月止不住地抽泣,哽咽道:“那天,我们不是单独在屋里吗?”

    黄鹤云垂眸,实话实说道:“我……我在那个凳子下面粘了录音笔。对不起。”

    “我应该谢谢你。”她跪坐起来,亲在他的脸颊,“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那个视频。”

    “也是你拍的?”

    “是我买的。”黄鹤云和盘托出,“就是你从湖边回来的第二天,在酒店的时候,你还没醒。我就找了个朋友,去挨家挨户地打听,就问三楼这户人家是不是经常在屋里打打砸砸的,我昨天听到了,感觉很吵,要是你们也觉得吵,咱们一起去跟物业投诉,要是有录音就好了,还能当证据。然后有一家人,就把他路过时拍的这个视频给我看了,然后我就买下来了。那个发视频的号,其实是我朋友的号,我从他那儿买的。我怕用我自己的手机号和身份证号认证,最后会被查出来。”

    “谢谢,谢谢。”李拾月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李拾星挑事在先,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我。”

    “我也有私心的。”黄鹤云摁住她的头,说道,“我害怕这件事闹大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幸福日子,就没有了。”

    “嗯。我们以后每一天都要过的和今天一样幸福。”

    李拾星是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但是要防着李青。她决定,明天要去换一个电话卡,她知道,一旦让李青联系上自己,那结果是什么,就很难说了。

    她懦弱,因为她的懦弱,她想在自己的小说里为自己出口气都做不到。她无法勇敢,她笔下的女孩也勇敢不起来,每一次,在写到自己的女孩面对父亲时,她都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如果将这位父亲刻画得像李青一样刻薄,读者会不会骂她这个作者不孝顺,如果她让自己的女孩勇敢一些,毅然决然地和父亲决裂,反抗这个压迫了自己十几年的家庭,读者会不会觉得这个作者冷血。

    她不敢,她什么都不敢,她这辈子,好像注定就不可能把头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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