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删了李青和王梅梅的电话，但他们的电话就如同魔咒一样刻在李拾月的脑子里，忘不掉，永远都忘不掉。

    她任由手机响了一路，刚开始她还伸手去把手机改成静音，后来就懒得管了，一直到公安局门口，手机还在响。她不想关机也不想主动挂断，这样李青就知道她是故意不接的了。

    黄鹤云道：“去重新办张手机卡吧。”

    “那如果李青有急事找我怎么办？”她下意识问道。

    “那……也是。”黄鹤云抓抓头，思索片刻，又补充道，“可能他们现在找你就有急事。”

    他知道李拾月不忍心，作为子女来说，是很难舍得和养育自己十几年的父母真正断干净的，这是人之常情。但她又害怕，害怕电话一旦接通，她就会被卷入一场不可挽回的风暴，再经历一次难以靠岸的航行，说不定，就死在了归途。

    手机被捧在手心，她愣愣地看了许久，浅笑道：“如果这个电话是李青打来的，我猜他第一句话应该是‘死了吗，打这么长时间都不接’，如果打这个电话的人是王梅梅，我猜她第一句话应该是‘妈妈想你了，你这么久不见妈妈，你一点都不想吗’。如果是李青，那大概率是家里出了什么乱子，如果是王梅梅，那大概是李拾星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小男孩出了什么问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李青和王梅梅离婚那么多年，他还愿意把手机借给王梅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王梅梅和李青离婚那么久了，她还每天要堵在李青家门口问李青借电话。

    好像她的电话打不通，李青的就能打通一样。

    不过再怎么样，王梅梅应该不会一直拿着李青的手机，打这么多电话。

    那大概率就是李青了。

    “我不想听见那句‘死了吗’。”李拾月说着，打开免打扰和静音，又把手机装回兜里。

    黄鹤云不再追问了，他和李拾月一样，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到任何不吉利的话。

    李拾月不敢面对，因为懦弱，她没办法义正言辞地指责李青，因为五十万，好像确实养不起一个孩子。她也没有办法放下所有的恩怨，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他身边，做一个孝顺的女儿，因为她想活着。

    尽管无数次想过离开，但只要有一丝丝活下去的念头，她还是想义无反顾地留在这个世界上。她害怕这丁点的念头，被轻易摧毁。

    无论打这通电话的人是谁，至少都达到目的了，因为李拾月确实因为这通电话而心神不宁了一个下午。

    黄鹤云看她趴在床上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好半天了，只是盯着黑漆的屏幕看，什么也不说。于是他一把拿走手机，笑道：“我最近看到一个很好看的电视剧，要不咱们一起看吧？”

    “好看的电视剧？”李拾月转过头去看他，“我最近没看到你看电视剧啊。”

    “呃……刷手机刷到的。”

    “什么电视剧？”

    “呃……”黄鹤云真后悔编了这么个理由，他又不看电视剧，“其实是个老剧了，讲扫黑的。”

    李拾月歪过头，那她大概知道是哪个剧了，轻笑出声：“呵！那也太早了点。23年的，都过去……快七年了。诶对，这都十一月了，还有两个月就元旦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过节，应该说是第一次过一个比较隆重的节日。黄鹤云这个人，总是过着过着就过去了，每次都得等节日过去两三天了，他才从客户或者哪个博主嘴里知道，哦，原来前几天是元旦。李拾月大部分节日是和杨柠檬一起过的，但是元旦、中秋、春节这种节日，杨柠檬都是回去和爸爸一起过的，所以一般重大的节日，她都是一边看着电影一边吃着蛋糕度过的。

    不过照黄鹤云和李拾月的意思，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对黄鹤云来说，最怕麻烦和折腾，而对他来说最折腾的事，就是明明一个人还要搞那么多花里胡哨出来，然后过完节还得收拾，还不如不过了，接单赚钱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对李拾月来说，一个人习惯了，钻在被窝里看电影吃好吃的对于她来说是最惬意的事情，比被带着四处应付亲戚的询问快乐多了。至少，比在李青身边快乐。

    可好不容易不是单身了，怎么能不期待两个人的团圆。

    “叮铃铃——”

    两人的笑容同时僵在嘴角，李拾月小心地将头伸过去，看到来电人，松了口气，“是杨柠檬。”

    她接通，“喂，怎么了？”

    杨柠檬问道：“你家里人最近没找你吧。”

    李拾月呆愣片刻，轻“嗯”了一声。

    “诶，我发现你妹……呃不是，我发现李拾星这人特有意思你知道吗？拿着根鸡毛就敢统领全军号令天下，然后自食恶果了吧，她又让你爸来找你。”不知道她在嘴里塞了一把什么，含糊道，“我跟你说，你就别理她，也别理你家人，反正她不是有她爸疼嘛，应该出不了啥大事。再说了，这事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拾月开的免提。她看黄鹤云的眼神，像是知道这件事。

    她移开目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你还不知道呢？”杨柠檬一提这事就来气，声音都提高了一个调门，“我说真的，其实就是年纪小，不懂事，没脑子没城府却又偏学别人耍心眼儿卖惨。我真怕她最后走了黑红路线，知名度提高以后，啪嗒，买个热搜，洗个白，然后又把你卖了。”

    “啊？”疑问归疑问，但她总算是猜对了一点，是李青的家人出事了，是王梅梅的两个孩子出事了。

    杨柠檬喝了口奶茶，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道：“其实我说真的，你妹吧，虽然长的还可以，但同一窝蛋不会差很多的，你平平无奇，她也别想超群绝伦。不就是小时候机缘凑巧被拉去拍了个挺火的电视剧嘛！诶，我说真的，我这几年，不止这几年，除了这个电视剧，我从来没有在荧幕上看到过她。出了这事我还去查过，她不是专注学业去了，是她想演戏没人要，然后要么就是上一些杂七杂八收视率很低的节目，要么就是在一些不温不火的电视剧里演一些很不重要的角色。本来这也没什么，起码说明她在努力，结果这家伙没有自知之明，找不准定位啊。呵！”

    李拾月听她在电话那头冷笑好几声，又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去假装植物人的黄鹤云，一头雾水。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笑完了，“她可能一天到晚接触那些大明星，脑抽了，觉得自己没有黑粉就是名气大没缺点了，呵！她一个一没背景二没人脉三没能力四没人气的不算演员的演员！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公然挑衅白刀！啊啊啊！”她气得站在沙发上。

    李拾月捂住耳朵，她知道，杨柠檬一直都很喜欢白刀的作品，之前每次在网上看到有人恶意贬低白刀的画都要上去大吵一架。

    李拾月感觉要靠杨柠檬说出真相那可能得两个小时后了，所以一边听着她发疯一边打开微博。

    “我先声明，我不是为李拾星的前途可惜，我就是单纯地觉得她说话时脑子没放在脑子里。”杨柠檬为自己辩解一番，“首先，上次大家同情她，是因为她的经历ok？是因为她的经历引发了很多人的共鸣，所以才帮她声讨一下ok？但自从这事儿被澄清以后风往哪边吹她看不出来啊？”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心平气和，“不过我也知道，就是现在网上那种靠卖惨打击报复自己不喜欢的人的事例非常多，有些小孩子呢，就是享受这种被所有人注目被所有人关切的感觉。然后大部分人呢，也只能看到那些网红和明星卖惨成功的经历，看不到背后的什么买热搜啊，写稿子啊，剧本啊之类的事先预谋，这也都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但是！”

    李拾月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就知道她又一次站到了沙发上。

    杨柠檬站在沙发上，气道：“但是！白刀是她可以碰瓷的吗？白刀除了画画就是画画，一个除了恋爱结婚两条微博以外没有一条和工作无关的微博，能有什么毛病呢？”

    “我开的免提。”李拾月被吵得受不了了，打断道。

    杨柠檬收敛了几分，坐到沙发上，清了清嗓，“那个……其实吧，我就是想说，李拾星这个人是不厚道的，而且我觉得吧，她真的就好像我小时候在学校里装样子，然后造人设的样子，区别就是我是在同学面前，她是在荧幕前，所以骂她装的人比骂我装的人多了一百倍不止……你有没有在听？”

    “在听在听。”事实上，李拾月也很好奇，正在吃瓜。听到杨柠檬的谴责，回到话题，应和道，“反正我也没想到我们家有人能吃上明星这碗饭，我们家里又没有人懂这个，没人给她出谋划策。而且吧，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喜欢自作聪明，我觉得还蛮正常的。只不过咱们在自己圈子里自作聪明和在电视上自作聪明的后果是不一样的。”

    其实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发了个视频诉说自己的委屈，还说白刀和姐姐回来怎么怎么威胁自己，反正挺无聊的一个视频，骂她的就有几十万，而且是在她的每一条帖子下面，点赞还没有评论和转发多。

    这也证明了两件事情，第一，李拾月的澄清没人信，她说的是她和李拾星不是姐妹，如果真的有人信，李拾星应该不会被骂的这么惨，她姐姐不是白玉盘，不代表她没有姐姐，也不代表她说的都是假话。再说，要大部分人都信了，李拾星没有损失，干嘛要在视频里提白刀呢。第二，李拾月能全身而退，这说明肯定有人帮她解释清楚了，而且证据确凿，直接将李拾星钉死了。

    她转过头，黄鹤云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好像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