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黄鹤云洗澡出来,看到李拾月还坐在沙发上,抱着个电脑,她手上不停地按着同一个键,点一下鼠标,继续按着那个键不放。
黄鹤云走过去,拍开她的手,滚动鼠标,从上翻到下,空荡荡一片,“怎么都删了啊?大改啊?”
“感觉……太烂了,像小孩儿写的,很幼稚。”她长叹一声,“感觉……我的水平就到这儿了。”
“你是不是太焦虑了。”黄鹤云一把合上电脑,“你没事干就追追剧看看书什么的,想明白再写,不着急。”他边说边拿起旁边的浴巾,擦着湿润的头发。
原本想着卡里那些钱能再用个十几年,没想到,报恩用了一多半,她要是再没收入,五年都难挺。而且她不能没收入,她要看病,要吃药。可是让她就这么把这些破烂不堪的玩意儿发出去赚钱,她不敢。
她拿过黄鹤云手中的浴巾,“我帮你擦头发吧。”
“好。”他应和一声,坐到床边,任由她在头上轻轻揉搓着,“其实我这个短头发不用怎么擦,一个小时左右就全部干了。”
“还滴水呢。”她说着推了推他,“你别这样坐,你往前点,坐凳子上,别把床弄湿了。”
黄鹤云按照她说的坐到了凳子上,离床大概一臂远,正好留给李拾月一个合适的空隙。
她跪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摆弄着他的头发,擦了有十分钟,完全忘了还有一个东西叫吹风机。
黄鹤云被她弄得还挺舒服的,也没提。
他道:“其实你这么害怕,除了害怕被骂,也是因为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吧。”
“嗯?”李拾月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很喜欢写作这个工作,害怕这本不合读者胃口,以后就再也不能靠写作为生了。”
“嗯。”这次是肯定句。
黄鹤云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害怕,人总要有一个磨炼的过程,就算这本写扯了,你离入土还早着呢,再接再厉呗。而且老刘不是总说嘛,一个作品你不要把它磨太久,不然都磨油了。不过我是学美术的,你们写书的可能会有点不一样,要是不一样你可别听昂。而且确实也有一个说法,说是越磨越细致嘛,只要朝着对的方向磨就行。”
“呵!”李拾月被逗笑了,忍不住接话道,“我也是学美术的。”
“哦对对对,你也是学美术的。”黄鹤云反应过来,“我老觉得你像个学文化课的。”
“哈哈哈差别太大?”
“不大不大,你们小说出版以后不都搞什么漫画、动画、海报之类的,这些也都算美术,这么说,咱俩的工作也算是……算是亲家。”他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笑了,“亲家。以前怎么没想到,咱俩是亲家。呵呵!诶,不过近亲结婚好像违法吧,生出来的孩子是智障是吧?”
李拾月推了一下他的头,把浴巾拿去阳台晾,“亲家怎么能是近亲呢。”
“亲家不是近亲吗?”黄鹤云疑惑道,“我以为和亲戚一个意思呢。”
“如果杨柠檬结婚了,那她的爸爸和她老公的爸爸妈妈算亲家。”李拾月一边解释一边打了个哈欠,“对了,我有个事要问你。”
黄鹤云放下手机,竖起耳朵,端正道:“你说吧。”
“那么严肃干嘛,不是什么正事。”李拾月坐到床上,拍了拍被子。
黄鹤云会意,十分自然地爬了上来,凑到她面前,又问一遍:“什么事啊?是我的事?还是杨柠檬那边出了什么问题,需要我帮忙?”
“咱俩的事。”
“嗯,好,你说。”他严肃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李拾月尴尬地别开头,轻声笑道,“你这么看着我我不好意思说。”
黄鹤云听话地把头低下。
“其实就是……”黄鹤云不看了,她反而抬起头来看他,看着他四处晃悠的眼神,试探地说道,“其实就是夫妻之间的一些事儿?”
“嗯?”黄鹤云抬头看她,看他的神情,似是隐隐有些猜测,但又不敢说出来。
李拾月认可地点点头,“应该就是你想的事,这事……你之前想过吗?”
“啊?”
“昂……”
“啊?”黄鹤云突然坐起来,神情激动,“为啥啊?”
“啥为啥啊?”
“你要跟我离婚!”
“……”搞了半天,他是真的没想过,李拾月感觉自己真是多虑了,还怕他不敢说呢。于是愣神片刻后,清了清嗓子,道:“吹头发,睡觉。晚安。”
“不离婚吗?”
“不离!”李拾月不耐烦道。
“哦。”他松了口气,拿着吹风机去客厅了。
李拾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真是想不明白,他也不像是个直男啊,又会养猫又会送花的。不过要是真的无欲无求也好,夫妻这么多天都挺正经的,突然让她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也确实不大好意思。
半夜一点,李拾月听见原本很安静的黄鹤云突然动了,黄鹤云睡着的时候从来不翻身的,她道:“没睡呢?”
“你也没睡啊?”黄鹤云放心地把身体翻过来,弄出不小的声响,“我还还怕翻身吵醒你呢。”
“没事,我没睡。”
他犹豫了很久,开口道:“其实你要跟我说什么我知道,我也是吹头发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的。”
李拾月睁开眼睛,虽然周遭漆黑一片,但她还是一眼就找到了那两颗哇亮哇亮的眼珠子,道:“那你怎么想的呢?”
“啊……我不知道。”
“其实我挺无所谓的,真的。”李拾月实话实说道,“我觉得……都行,但我是真的不想要孩子。”
“嗯,正好,我也不想要。”黄鹤云点头,“我其实……我其实真的没想过这事儿,我觉得能跟你躺在一张床上就行。再退一步,只要能见到你就行,哪怕见不到你,听听你的声音,知道你安好也……也行,现在这样挺好的,要不要再近一步都挺好的。”
“我也是。”李拾月微笑道,“能和你在一起,就已经是我的莫大荣幸了。而且我觉得我这个人……好像对于□□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好像……也没有很抵触,做不做都行,所以如果你哪天突然改变想法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黄鹤云笑得很大声,在黑暗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感觉咱们这么说好奇怪,书上不是都说,这是情不自禁然后……就……很自然的事情嘛,怎么还商量上了。”
“我就是感觉我太奇怪了,这应该是新婚夜很正常的事,我害怕你不好意思提。”李拾月解释道,声音很小,不知道黄鹤云听见没有。
黄鹤云吐了口气,“没事,我也很奇怪,既然都没想好,那就再说吧。不着急,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他听出来了,她不排斥,但是紧张。
肯定紧张,李拾月真是生怕他答应了。虽然她嘴上说不排斥,但不排斥的原因可能是她还没有真正面临那一刻,刚刚黄鹤云再次提起的时候,她紧张得声音都发颤了,为了不被发现,只好小心翼翼地压低嗓音。
她不排斥和黄鹤云做真夫妻,但是真的要她脱光了,站在一个异性面前,别说异性,就算是站在杨柠檬面前,她也别扭。
但她不想让黄鹤云不高兴。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就是忍不住。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我就是忍不住会想。”她蒙着被子,喃喃说道。
“嗯?”
“没事。”李拾月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转身背对着他,“我睡着了。”
“好,我也睡着了。”
两个已经睡着的人就这样一直清醒着,一直到天亮。
李拾月不睡,是因为想太多。
黄鹤云不睡,是怕她想太多。
于是两个人怀揣着同样的心事,同时起身,准备去洗漱。
李拾月决定还是为自己辩解一下,“我昨天那个话真没什么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黄鹤云把已经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她,点头道:“我知道,你也别多想,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真的,我不在乎。就算一辈子都仅仅只是和你面对面,躺在床上,隔着一臂远的距离,我都可以。真的,我真的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我没说不相信你。”她含着沫子,含糊说道,真怕声音大了把沫子喷出去。
她多想,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可能就是一个不良习惯,就像她明明知道已经发出去的消息没发错,可还是要在放下手机后反复拿起来检查,检查一遍还不放心,要看三遍、四遍、五遍,尽管心里已经百分之百确定,这条消息已经确实发给了指定的人,可她就是要不停的检查,不然就会心慌到什么也做不了。
她相信黄鹤云,是真的把她当做珍爱的妻子,他爱的,是这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而不是那副看上去还不错的皮囊。她相信他,她一辈子都相信他,是从心底里相信,不受脑子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