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拾月之前出去吃火锅都是在楼下找一家49一位的自助火锅,她很少踏进这么高端的火锅店,还有单独的包间,倒不是因为吃一顿就会破产,而是大老远跑过来真的挺费劲的。
但以前是一个人,现在是两个人。
鸳鸯锅端上来的时候,李拾月看向黄鹤云,问道:“你吃辣吗?”
“不吃啊,我想着你吃呢。”
“我还好,能吃,但是说不上喜欢。”
“我看你点的那些外卖里有辣的。”黄鹤云说道,“我刚点的那个三人套餐,我想着菜能多一些,等会儿上来了看都有什么。要是没吃饱再点。”
“好。”李拾月一边把菜下到锅里,一边说道,“感觉两个人吃火锅更热闹一些。不过一个人也挺好的。”
“嗯,我之前也老一个人吃火锅。”黄鹤云应和道,“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突然看到一家火锅店,然后就去吃了,冬天是一个人,夏天也是一个人。”
“一个人挺好的,一个人可以一整锅都下自己喜欢吃的菜。”
黄鹤云笑了,道:“一个人还可以直接把用过的筷子放到锅里。”
“咬一口肉觉得没熟还可以扔进去再煮一会儿哈哈哈哈……”李拾月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的不雅举动,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没事,咱俩也可以,你扔进去我不嫌弃。”黄鹤云玩笑道。
“哈哈哈哈不行不行。”李拾月笑得合不拢嘴,“我真扔进去了以后都不好意思见你了。”
等两个人都笑够了,黄鹤云突然说道:“其实两个人也好。”
“两个人在吃饭的时候可以说话。”李拾月接话道。
他笑望着他,“还可以互相拍好看的照片。”
“呀,你是不是会p图呀?”她问道,“我就只会加个滤镜。”
黄鹤云举起手机,咔擦一声,拍下了两个人,他说道:“来,说出你的需求。”
“你把我的脸P瘦一点,然后眼睛P大一点,然后头发蓬松一点,我三天没洗头了,不行,今天该洗了。”她咬了一口肉,烫到舌头了,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张着嘴巴扇风,“你、你快吃、快吃,牛肉卷熟了。”
“好嘞,吃完再P。”
黄鹤云说话算话,李拾月去结账的时候,他就坐在凳子上专心致志地修图,黄鹤云看着照片里的姑娘,除了瘦了一些,和之前自己画中的女子没有半分不同,她并不惊艳的美踩在了他的心上,他喜欢她笑起来月牙般的眼睛,喜欢她笑起来甜甜的嘴角,喜欢她在笑起来时漏出的几颗牙齿。他不想改变她的一分一毫,他希望她永远像照片里那样,每一分笑容都发自内心。黄鹤云觉得,唯一可以听从李拾月的一点就是,把头发P蓬松一点。
李拾月付了钱回来,偷偷凑过去,看着在黄鹤云手下逐渐蓬松的头发,突然笑出了声,“这是重点吗?重点不应该是脸小一点嘛!”
“哎呀再小就颧骨突出了,而且头发一挡啥都看不见。”他笑着回头,“脸圆圆的,像公主。”
她被逗笑了,“哦——那我们回去看看公主吧。”她突然想到什么,惊道,“你出门的时候给公主留吃的喝的了吗?”
“留了,留了水和牛肉,还倒了点粥给它。猫粮也放了点,跟吃自助一样,不用担心。”黄鹤云搭上李拾月的肩,他想到曾经,“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养一只猫,还是一直这么可爱的猫。”
“你不喜欢猫吗?”
“喜欢,只是我之前没想过。”他低头看着垂眸的李拾月,每天看到李拾月抱着公主,像现在这样莞尔一笑的时候,他就觉得开心,“谢谢你,带它来家里。”李拾月带回了公主,他希望,公主也能带回李拾月。
公主确实没饿着,对于家里没人这件事,它似乎都已经习惯了,每天躺在窝里,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就像以前在学校那样,它要翻着肚皮供人取乐才能获得一根火腿肠,后来生病了,它连这点讨饭的能耐都没有了,除了魏冉和房名每天定时定点地来喂点吃的,其他人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它,就连房名和魏冉给它喂吃的也是躲在一米之外,每天拿个纸碗,用完就丢。它都快忘了曾经被捧在手心的感觉。所有的美好都是镜花水月。
猫猫不懂什么是镜花水月,但它真真切切地体会过什么叫抛弃。它记不得自己的名字,因为总是不长久。
但当看见李拾月的时候,它还是下意识兴奋地扑上去,李拾月也如预期中的那样,摸了摸它的头,然后它跟着她去卫生间洗了手,被她抱在怀里。
李拾月坐在沙发上,看着黄鹤云发过来的那张照片,反反复复看了很久,“加了滤镜吗?真好看。”
“没有,原相机。”黄鹤云说道,“想要可以加上。”
“不用。”她抿唇,把手机拿给他看,“好看,至少不丑。”
“很美。”黄鹤云接话道。
她又笑了,今天她笑了很多次,“我曾经,有很严重的容貌焦虑,我必须化好妆了才敢出去见人,我就算出门丢个垃圾也不敢穿着睡衣下去,我……我甚至不敢看原相机里的自己,我每次打开前置摄像头的时候都要像这样。”她把手机对准天花板,“像这样反复确定角度,确定前置摄像头第一眼是照不到我的,然后再慢慢、慢慢地移动手机,从额头到眼睛,再到鼻尖,然后到全脸,最后还是接受不了,直接退出相机。”她这次的笑有些尴尬,像是在自嘲,“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人呢。”
“可我觉得……”
“但是。”她打断他,收起了笑容,“我今天,看了很久自己的照片,我觉得……是好看的,即使是原相机也好看,至少,至少,不丑。”
“你等一下。”黄鹤云走进工作室,从书架上找到一个8k大小的文件夹,拿出来,递给李拾月。
李拾月面带疑惑地接过,一页一页翻开。
第一张,是他们一起吃饭的那次,她还记得那次自己穿得像个没毕业的学生一样,其实她就是在故意装嫩,她觉得,大学时期的自己是最好看的,即使现在距离那会儿也没有过去多久,她才24。但是他没有画她那套衣裳,他用了近乎所有的笔墨捕捉她的笑容,描绘那缕打在她脸上的阳光,而那件衣服,不过寥寥几笔便一带而过。
第二张,是他们通宵打狼那次,她坐在那里,手里的卡牌被光明正大地立在桌子上,瞧她的样子,漫不经心,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从第三张一直到第七张,都是他们在一起去学校的时候,她不禁感叹,黄鹤云真的很会抓表情,虽然大都是笑着的,但没有一张的笑容是一样的,即使是单色的炭笔也能画出五颜六色的情绪。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这里足足有五十多张,有哭的、有笑的、有生气的、有严肃的,有时光罩着她,有时她躲在阴影下。他真的像雨滴一样,每一次落下,都会记住一片花瓣,日日如此,乐此不疲。
她起身走到房间,翻找片刻,带着那个破旧的盒子出来了,“我说过,这是我高中的宝贝。”她打开,鲜红的94分大大地写在右上角的空白处,背面,是黄鹤云放荡不羁的字迹,放荡到占了背面四分之一张纸,不羁到李拾月一眼就看出这是他的名字。
他画过很多画,长满皱纹的奶奶、眯着眼睛的爷爷、在菜市场吃面的老板、围着三轮车买花的大妈,还有灰色衬布上大小不一的果子和形体结实的罐子,这是她在高三联考后,偷摸爬上画室,在垃圾桶旁边的众多画作中,一张一张找出来的,还有一些,是黄鹤云画完以后觉得差强人意,揉成一团准备扔掉的。他扔了,她就跟在后面捡,他瞧不上的,她偷偷藏在盒子里、藏在衣柜里,视若珍宝。
她拿起那张94分,说道:“这是我去老师办公室偷的,我知道高三每个月都要评一张最优秀的画,你每个月都入选,只有这个月,没评上。我打听到,这些没评上的画,会在教室里放一段时间,如果没人要,就会被拿回去扔了。那天我看到老刘把这些画搬到办公室,打算晚上下班去扔了,我就趁他不在,进去偷出来了。”
黄鹤云一张一张翻看着自己曾经画过的画,他还记得他当时说,九十多分的卷子,对他来说,要多少有多少,扔了就扔了,无所谓。现在看着这些本应该在垃圾桶里的画作,被细心地展开、贴好,装在盒子里,只觉得脑袋麻麻的。时隔多年,他再一次体会到了被放在心头小心珍重的感觉。
尘封已久的画作,和她的爱意一起,被堆放在衣柜里的角落,无论过了多久,都永远在那儿。时间长了,她也会忘记,但只要稍微提点,那份爱意又会如潮水般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