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你

    如果不是李拾星,摩天轮到顶的时候,她的苦难就应该结束了,她就应该坐上黄鹤云的车,回到家里,再也不会伤心,再也不会痛苦。

    可运气就是这么差,过了二十多年不顺的生活,如今马上要顺顺当当的了,又遇上了这件事。

    她坐在酒店的床上,拿着手机。

    自这件事情以来,她很久没有好好地看看手机,刷刷帖子了,她不敢。

    李拾星本来是个不温不火的小演员,也是靠着这件事,突然大火了一把,每一位看到她强颜欢笑的人,都希望这个命苦的孩子,在往后能快快乐乐的。可快乐哪里是说来就能来的,他们要帮她,只有帮着星星逼死了姐姐,星星才能继续璀璨。

    她今天看到骂她的人少一些了,本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她高兴不起来。

    上天是怜惜她的,虽然她可能这辈子也不能冤案昭雪了,但至少时间可以帮她冲淡这一切,再过几年,她就会在网上销声匿迹,没有人再记得她,没有人再提起她。可是她不想当缩头乌龟,不想当烂泥里的爬虫,她也想活在阳光下。白玉盘不止是她的网名,还是她名字的来历啊。

    王梅梅信神,她说,李拾月出生那天是小年,是个吉利的日子,肯定是上天的恩赐,要起一个和月亮或者太阳有关的名字。李青就说,那就叫识月吧,后来他们两个去登记的时候,突然觉得识月不好听,就把“识”改成了“拾”。

    她是借着太阳才能发光的月亮,如今太阳更喜欢星星了,就想把她赶走。

    黄鹤云洗澡出来,看到她坐在床边抽泣,没出声,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她哭完。

    “小时候,有人说我的名字很好听,我就会给她们背一首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我每次都是很自豪地跟别人说我名字的来历,我觉得这首诗很美,我的名字也很美,可是……”她侧过脸,想擦眼泪,可是擦不完,“可是我以后,再也不能跟别人说我叫白玉盘了,他们会说,你怎么会和那个坏东西一个名字啊,也许他们还会猜出来,我就是那个坏东西,我再也不能、我再也不能告诉别人我叫白玉盘了。”

    黄鹤云走过来,蹲在她身边,“不会的,不会的,这件事情肯定能解释清楚的,我们明天再去找一次李拾星,她要是还不愿意,我们就自己解释,好不好?喜欢李拾星的人多,喜欢你的人也多呀,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明事理的人的,她想靠几滴眼泪就把你逼上绝路,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扶着他的肩,努力清醒着,“我想过,我要不要把我的委屈,所有的真相,都当做解释发出去。可是我不愿意,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就连最后这一点隐私也不能留住,为什么我要像个罪犯一样坐在法庭上,被一点点剥开,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是个犯人。”她拿起手机,“我刚刚看到有人说,我是被诬陷的,他们愿意相信我,想听我一个解释,可是我连这点要求我都办不到,我不仅无法反驳伤害我的人,我连真心喜欢我的人都不得不辜负。”

    黄鹤云起身坐到床边,搂着她,让她靠在胸怀。

    两个人一起抱头痛哭,也是治愈的良方。

    李拾月平静一些,抹了眼泪,“我想、我想编个故事。”

    “什么?”黄鹤云问道。

    “无论别人怎么说,只要我不承认,他们再怎么编都不顶用。除非他能查到我们家里,拿到我的户口本,拿到我的身份证,那他们就是犯罪,我们可以告他们。”

    “纠正一下,他们造谣已经是犯罪了。”黄鹤云揉捏着她的脸,逗她笑。

    李拾月笑了,她道:“总之我已经想到办法解决了,李拾星要是不愿意帮我,那就算了。明天我们再去找他们一次,要是实在不成,我们就回家,以后,我们就都是孤儿了,我们再也没有顾虑,没有压迫,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可以做任何事。飞上天,逍遥游。”

    “好。”他看着她,“明天一过,就不再说曾经。”

    这一次,李青也出去了,黄鹤云也出去了,屋里就剩下李拾月和李拾星。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李拾月问道:“你愿意让我当你的姐姐吗?”

    李拾星抬眼看她,“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很希望你能跟我说话的,我希望我们能像正常的姐妹那样,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呢?”

    “嗯。”李拾月淡然点头,递了一张纸在她面前,“我写了一张情况说明,上面写了我从来不是你们家的人,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你的姐姐,你签个字,以后,你就再也不用见到我了。”

    李拾月看她似乎是有点不愿意的样子,放低姿态,好声好气地道:“曾经种种,都是我的错,如果这个家里没有我,你们一家三口是会有一个幸福生活的。但毕竟不是我要求生在这个家庭的,所以算扯平了。”

    “那你怎么不去死。”

    “因为……”她吞吐片刻,“还是有些舍不得。如今我是阴沟里的老鼠,你也算是如意了,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

    “我没想过要闹成这样。”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她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无论李拾星怎么对她,她都要把姿态放到最低。

    倘若她孑然无依,她可以从桥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可如今,她有家人了。就算是为了家人,她也要把这件事妥善解决了,她不想连累他。况且,她还想过一段顺顺当当的生活,贪心些,她希望这段顺顺当当的生活,可以持续至少一年。

    她看李拾星还没有要签字的意思,便道:“我知道,这件事闹得你也很难受,白刀是那么厉害的画师,喜欢他的人一定很多很多,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喜欢的东西是对的,所以应该也有很多人为了捍卫自己喜欢的画师,来攻击你。我都看到了,在你的评论区里,私信里应该也有很多吧。只要我们撇清关系,对你我都好。”

    李拾星看着桌上的笔,她知道,黄鹤云就是白刀,从她看到白刀在网上写给李拾月的表白信就知道了。

    刚开始,她也有些害怕。白刀这个级别的画师,不亚于她所崇拜的那些演员,她的几句哭诉、几声呜咽,撑死只能让李拾月痛不欲生,想撼动白刀的地位是不可能的,清者自清这句话,白玉盘发是垂死挣扎,白刀发是扭转乾坤。

    说来好笑,水流虽然柔软,却没想到改变其走向竟是如此轻易,连证据都不需要。

    “李拾月。”她看着她,还有些不甘心,“我从小到大所有的不幸,都是你造成的。爸爸的也是,妈妈的也是,如果没有你,爸爸和那个阿姨本来好好的,我也会有一个真正疼我爱我的姐姐,尽管她和我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我们依旧可以相处得很好,就像电视剧里那样,和谐美满。妈妈也会幸福,她会失去一个不孝的女儿,但是她会笑口常开,她不会天天地跟我抱怨,抱怨自己的大女儿有多么多么的不孝。”

    “……嗯。”她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止是爸爸妈妈,还有阿姨,如果不是因为你,阿姨不用受这么多气,她不用听着你和爸爸每天吵架,不用每天因为家里有个外人而头疼!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本来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你叫她阿姨啊……”她没忍住,轻声说道,“真羡慕你,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叫什么叫什么。瑞瑞的妈妈在这里的时候,我若是不叫妈妈,李青就威逼利诱,好像我不叫她妈妈是犯了什么罪,我真怕他把我押到刑场去枪毙。”她的目光转向桌面,“那个粉色的杯子,是你的吗?我记得四年级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到了桌子,班长的杯子掉在地上,坏了。十五块钱一个的杯子,李青打电话和老师死命纠缠,要么说这个杯子根本不值十五,要么说同学为什么要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本来就放不稳当,同学自己也有责任。后来,他拿着十五块钱,跟我说,我可以把这十五块钱交出去,但是我要把这十五块钱交给校长。”她转动眼珠,看着她,“我以为我都要成为全班的罪人了。但是那天,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了我,她说我很诚实,虽然撞倒杯子的时候班里没有一个人看见,但我还是向她承认了错误,她说这十五块钱她替我赔了,算作给我的奖励。其实,她只需要把事实说出来,班长不仅不会让她赔杯子,可能还会把矛头对准我。”

    她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我想想啊,四年级,2015年。那会儿他一个月有一万块钱,你说,我们家真的是揭不开锅了,少了这十五块钱就活不下去了,还是他连这0.15%的钱都不愿意给我出。”她想不到,她实在是想不到,如果真的已经到了少了十五块钱就活不下去的地步,那为什么当年要生下一个妹妹呢,生出来大家一起受苦吗?

    李拾星拿起笔,利落地签了字,“少拿这些事说事了,你要明白,是你先让他们不幸,他们才会让你不幸,这叫恶有恶报。你以为你和白刀结婚就能洗净你的罪名了?我告诉你,他和你在一起,迟早会被你拖累得身败名裂。谁知道哪天他会不会也对你说‘你咋不去死呢’。”她啧啧两声,好心道,“你现在去死了,就不用等着他来问你了。”

    从小到大,她都羡慕独生子女,不仅是羡慕这个称号,也是羡慕他们可以拥有父母的所有宠爱。她注定不能在待遇上和他们相同,那至少可以在名分上和他们看齐。李拾月死了,她就是独生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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