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云专心开车之余，时不时转过头注意一下李拾月的情况。连着转了两个弯，过了四个十字路口，旁边的人都一动不动，双眼无神，明明睁着眼睛，却找不到她的视线，像个不受宠的娃娃，准备拉到垃圾场去扔掉。
“真厉害啊！你说什么了？让李拾星签了字。”黄鹤云打破这种可怕的气氛。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生才造成了她的不幸，如果没有我，她就是独生女了。”她喃喃道。
“呵呵~呵呵~”黄鹤云尬笑两声，“这是个什么逻辑，说反了吧，先不说家里几个小孩好，你是老大，就算是按照非得没一个的说法来，也应该是如果没有她，你就是独生女了。”他看了她一眼，“这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她给你说啊？”
“她没说，但我知道她就是这么想的。”她道。
“是这啊，你先别多想，就算她真是这么想的，这明摆着心理变态，哪有说因为自己不是独生女就希望兄弟姐妹去世的，争宠也不至于这样吧，又不是万贯家财，挑继承人呢。”黄鹤云直言直语，说完又后悔了，连忙补充道，“呃……但是人都有点心理变态也是很正常的，我有时候也变态，没事，想想也……行，别这么干就行。”他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一时半会儿也摸不清这到底是谁的想法，快言快语地说了句“心理变态”，这会儿吓得心突突跳，补充完又觉得不够，再补充点，“那个，我的意思是说，独生女不一定好，李拾星之前不是放在爷爷奶奶那边养嘛，然后小学才回来，那你就相当于做了六年的独生女，你说你开心吗？你不开心。那如果、假设她是第一胎，那不就是把你的经历再来一遍么，反正都那样，独生女是一个人受苦，双生女是两个人受苦。所以你别想太多，觉得自己毁了她怎么样怎么样的，这都不健康。我跟你说……”
他一转头，看到李拾月呆呆地坐在那，依旧是一动不动，他甚至都怀疑刚刚说的那两句话是不是出自这个人偶的口中。
看来刚刚说了那么多都没听进去。
不过生病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讲道理，讲道理能把病治好的都担得上一句邪术，这穿越到古代都得封国师，见了皇上，磕个头就说我能用嘴皮子把病治好，什么感冒发烧心脏病都不在话下，那史书上又得多一号牛逼人物。
这精神疾病和感冒发烧是一样的，都是生病了，所以闭嘴吧，病人最需要的就算不是吃药，也该是睡觉。
黄鹤云是这么想的，但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做，毕竟这个病和感冒发烧还是稍微有点不一样的，没有病人的点头，他不敢贸然把人往医院拉。
于是他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
“阿嚏！”李拾月终于有点反应了。
“诶，我都没注意，这空调温度怎么这么低。”黄鹤云连忙调整温度，“那个那个，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
“哦你没感冒，那、那我有点感冒，阿嚏~咳咳咳。”他抽张纸，有模有样地擦了下鼻涕，“那个我感冒了，好像还有点冷，是不是发烧了，好像还挺严重的。”
“啊？”李拾月回过神来，“抱歉，这几天让你跟着我到处奔波。”
“没事没事，就是我想着，想着……”他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虚，“想让你陪我去趟医院，陪我去看看，我刚看你也打喷嚏，顺便给你也开点药。刚没仔细看空调温度，给你吹感冒了，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事。”李拾月连忙道，“就是最近麻烦你了，你怎么样？要不附近找个停车的地方，咱找个酒店饭店什么的歇歇吧，你休息休息睡一觉，你失眠吗？你……”
“诶我没事没事，不失眠不失眠。”黄鹤云轻声笑道，“我可能就是刚吹了一下，有点冷，也不一定是发烧了，没事没事，现在好点了，能开车，能开能开。”
成功把人忽悠到医院去了，黄鹤云又开始头疼，路上不停地想，他要怎么非常自然地提起让她去心理科看一看呢，怕她拒绝，又怕她多想。
他绞尽脑汁，终于编了一套看上去不那么刻意的说词，一转头，旁边的女孩儿已经睡着了。
李拾月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省医院停车场了，她一惊，“就看个小感冒怎么还来省医院了。”
“哦——那个大路修路，我怕堵车，就走小路了，那小路出来不是正好要经过省医院嘛，就顺便在这看了。”反正李拾月也不认路，随口瞎编呗，他看着她，“那个……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是不是睡不太好啊？我失眠的时候也老心情不好精神恍惚的，要不要也顺便给你开点药？”
她突然笑出声，“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没事，我还不至于疯了。”
黄鹤云挠挠眉毛，他刚才坐在车上查过了，整日浑浑噩噩，呆傻木讷，没有动力，不想工作，整天数着日子花钱，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进火葬场，也是心理不健康的表现。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不是，我不是觉得你疯了，我是想着你不是老是睡不好吗？我以前也失眠，挺痛苦的，每天数羊数着数着就不知道想到哪去了，然后第二天起来，头疼眼睛疼心脏疼，就没有一处是顺畅的，所以我就想着给你开点助眠的药。”
她看着他的脸，突然就笑了，“我在家的时候，听过很多治疗抑郁症的方法，其中听过最多的就是，打一顿就好了。”
“啊？那这个就算是要打，这种专业性的工作还是得医生来吧，不过我觉得咱还不至于到打麻药做开颅手术的地步吧。”他紧张道，突然感觉自己是在语文考试，“这个打一顿就好也是有、有依据的，就是普通人不知道打在哪才能好，人家医生知道啊，但这种高端的治疗方法得很严重的精神病才能享受到吧，像什么开颅手术，呃还有什么电击疗法，咱都不至于，你家里人把你想得太严重了。所以说治病还是不能想当然，还得看医生，要不咱进去挂个号，要是医生说得开颅，那……那只要能治好也行，不过我听说这个开颅要剃头发……”
“哈哈哈哈……”李拾月听着他一通话，没忍住笑出了声，“感觉你像是在高考编作文凑字数。”
黄鹤云松了口气，笑道：“嘿嘿，你怎么知道我高考作文的字数是凑出来的。”
他的眼睛很漂亮，还记得第一次就是被这样一双眼睛惊艳了，她喜欢他明亮的双眼，喜欢他笑起来时的样子，可是现在的他笑起来总是小心翼翼的，带着讨好。
讨好的时间长了，就变成了厌烦。
她凑过去，吻在他的眉毛上，停顿许久，不舍离去。
她扬起嘴角，像是最大的心愿得到了满足，“送我回家吧。”
“真的不用进去看看吗？”黄鹤云担忧道。
她从包里翻出一串钥匙，拿下来一把，递给他，“我想回家静静，这两天你不要来打扰我，后天等我睡醒了，你就带我去医院，好不好？”
“好！”他喜道，将钥匙放到口袋，“公主没事吧？”
“没事，我给她放了好几天的口粮和水，肯定没事。”她靠在座椅上，嘴角久久不下，“你在家里要按时吃饭，工作别太辛苦。我回去就把李拾星的签名发出去，把这件事解决了。你可别一开工就接各种单子，又没日没夜地熬，你钱够多了，身体最要紧。”
“嗯，好。”黄鹤云看着她的样子，突然也萌生了一种她不用看医生很快就能痊愈的想法，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否定了，李拾月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瞒在心里，他要是再不带着她去看医生，这么瞒着，迟早要瞒出事。他和杨柠檬肯定都不希望她到了三四十岁的时候，积怨成病，无药可治。
没有人不知道大禹治水的故事，但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他三过家门而不入，却不知道治水要的是疏而不是堵。
人能走到疯癫的地步，大概是真真正正地被堵死了，每天抬起头，发现只能跟个玩偶一样言听计从，稍微往前迈迈腿，就会被棍棒打回去，时间长了，就对生命至上的观点产生了疑问，再堵上一段时间，就从疑问变成了否定，若是再堵，把最后一条活路也给堵上了，那也只好在灭亡和爆发里选择一样了。
幸好，她没有善良到选择灭亡。
她站在小区门口，目送车辆离去，喃喃一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