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飘逸的裙摆，被风吹起的卷曲长发，少女洁白柔软的脸颊染上一片红晕，她低垂双眼，看着塑料袋中乖巧的猫咪，她笑着，像是早起刚见到暖阳的花朵。

    黄鹤云点击右上角，新建图层，用鲜亮的粉色划拉了几条废线，与精美的画面格格不入，好像在整洁的卷面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凌晨一点。

    他把平板扔到一边，随手抓起桌上的烟盒，已经空了。

    一声“啧”脱口而出，他弯下腰，在抽屉里找到一盒新的，走到阳台，关好门，点了一支。

    他不喜欢烟味，所以每次都去阳台。

    一只手翻手机别扭了些，但看他的样子，像是独臂多年，早习惯了，就算再松开两根指头，手机也不会滑落。

    00:43

    白玉盘：想去爬华山。

    黄鹤云的手一顿，距离她发朋友圈的时间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不知道她睡了没有。

    犹豫再三，他还是点开对话框。

    黄鹤云：走。

    既然要等人去爬山，那当然不会睡。

    她看着新来的消息发怔许久。

    她知道自己爬不上去，她很多年没有运动了，怎么可能在今天晚上突然能量爆发，一下子爬到华山山顶。

    半山腰的日出应该也比山下好看吧。

    她换上衣服，头发也懒得吹，带上两瓶水就出门。

    公主躲在角落里玩毛线，听见关门声轻声叫着从角落蹿出来，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寻找李拾月的下落。

    它什么都没找见。

    咔擦！

    灯亮了，她又回来了。

    她看着努力站起来四处张望的公主，打开了墙角的小夜灯。

    这家的素颜霜就是好用，被灯照着的时候，会有闪片的效果。

    虽然是黑夜，但大半夜爬山肯定会打手电筒，怎么可能看不到脸。

    她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也没有和他约好相见的地点，但是她总觉得，走到小区门口就好了，再向前走几步就好了。

    他总会在附近的。

    果不其然，他就在门口，不知道在后备箱那捣鼓着什么。

    她看着他的身影，竟莫名有些期待，期待着他能从后备厢里翻出一束花来。

    他抬起头来，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我就猜你没拿手电筒，给。”

    “去爬山又不是去寻宝，应该用不上吧。”她随口说到。

    “我夜里没去过华山，不知道路上有没有路灯，还是拿上的好。”他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李拾月拿出随身携带的镜子，转身靠在一边，见黄鹤云没有动静，便挪动镜子，从镜子里，她能看到他的眼睛。

    一路无言。

    华山上没有路灯？

    显然是两个人想多了，大半夜的，华山脚下还有不少人，连小卖部都还亮着灯，黄鹤云搞了个大包，药品、面包、水装得满满当当，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他把包扔在车上，带了两瓶水就准备出发，一转头，李拾月站在一旁，拿着水发愣。

    “走吧，来都来了。”他说道。

    “好。”李拾月面上点头微笑，心里却是有些发怵，她很少运动，更别提要爬这么陡的山了。

    是她叫黄鹤云来的，如果她半路先退缩了，那可怎么好。

    黄鹤云看她一副将要赴死的模样，好笑道：“其实我也没想着能到山顶，所以也不准备带什么东西，如果实在是累了，就不爬了。”

    “没事，先走吧。”门票都买了，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再怎么样也要爬到半山腰吧。

    她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她可不相信她们三个小时能爬到山顶，估计就算能爬到山顶，也得七八个小时，日出是怎么也看不到了。

    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山脚的风景并不怎么样，除了花草树蚊子也就是人最多了，她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黄鹤云。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停得久了，他就抬起头来看看她，找个能坐的地方让她歇歇。

    一路上，只要是能坐的地方，她一个也不放过。

    “咱们到哪了？”她实在是喘得不行了，每次呼吸都感觉胸口刺得疼。她一屁股坐在饭店的凳子上，感觉这辈子都不想起来了。

    黄鹤云把她放在桌子上的水拿走，“你先歇歇，等下再喝。”

    她又问了一遍，“咱们到哪了？”

    “已经挺不错了，不过连半山腰都没到，再往前走就比较陡了，不好走。”

    叮~

    杨柠檬：图片。

    杨柠檬：图片。

    杨柠檬：图片。

    杨柠檬：我之前没看见，要是看见早跟你说了。

    李拾月一个一个点开，是高翔睿朋友圈的截图，无非是今天买了玫瑰，明天买了桃子之类的小事，不过照片里，总是不止一个人，不是他胳膊旁边的纤纤玉手，就是从他肩膀上滑落下来的发丝，一缕一缕的，瞧着这姿势，他肩上若不是靠了个头那就是藏了个假发。

    她突然嗤笑出声，原来他早就知道她的心思了，还专门在发布的时候把她屏蔽了，他不想挑明，是怕他女朋友知道吧。

    李拾月知道杨柠檬从来不刷朋友圈，倘若刷了，她们也早断念想。

    她起身，想再往前走走。

    黄鹤云看出她没有想继续往上爬的意思，没忍住，用手刮了一下她的眼角，刮掉了那颗酝酿许久，快要滴落的水珠。

    两个人都愣住了。

    黄鹤云率先反应过来，挠头道：“那个，那个……呃，我看那边没什么人，要不我们去那边歇歇再走吧，我、我还有些累。”

    “呃好啊。”李拾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哪里是没什么人，连路灯都没有。

    四点多了，再等会儿，就不用路灯了。

    黄鹤云率先过去，从兜里拿出纸巾，正想垫一下，李拾月却越过他，看也不看地坐在台阶上，一抬头看到他手里捏着的纸巾，一时尴尬。

    幸好这儿没有路灯，不然那张红脸就要被人看见了。

    黄鹤云把纸巾收起来，坐到她旁边，直奔主题，“为什么突然想来爬山？”

    她撑着头，歪过身子去看他，“嗯……我今天，去表白了。”

    “结果呢？”

    “他有女朋友了。”

    “哦。”黄鹤云喝了口水。

    “那你呢？为什么要陪我爬山？”李拾月反问道。

    他有些犹豫，像是不知道怎么说。

    他把水递给她，思索着，说道：“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觉得你好看，尤其是你笑起来，特别好看，我觉得很像……像是夏天的时候，我在家里，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了。”

    “噗嗤。”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他看她笑了，也放松下来，“你一笑，我就高兴。”

    她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悦耳的话。

    她抬起头，忍住涌到眼眶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稳些，放松些，“我跟你说实话吧，每次我见你的时候，都是精心打扮了来的。我化了妆，选了衣服，第一次和你见面的那身衣服，是我专门去买的，回学校的那身衣服，也是我精心挑选的，就算是今天，在这黯淡无光的地方，我也擦了素颜霜。你瞧着我好看，那都是假的，你不知道我卸妆后的样子，你也不知道我有什么缺点，你认识的，是平面的我。”

    他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嗯……”她心里头一直攒着一句话，从打狼开始就攒着，一直不敢跟他说了，“其实，我不抗拒你的向前，但我还挺害怕的，我怕你向前了，绕到了我的侧面，看到我身后的那些污糟，再然后，进了我家里，看到我家里的污糟。以后我再笑，你就不觉得、不觉得高兴了。”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为什么总要痴心妄想呢？

    “可我若是不向前再迈一步，便连看到你的机会也会失去！”他站起身来，又坐下。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柔声说道：“我想着人总要有些勇气的，你怕我向前，看到你身后的污糟，可当我向前了，你不也站在我的侧面吗？有那么一天，我们都会面对对方的污糟，总不能盼望着能找一个完人吧。”

    两个人都笑起来，他继续说道：“你都勇敢地去表白了，我怎么能龟缩呢。”他伸出手，“我想鼓起勇气，让你站到我的侧面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该看到日出的人，迟早都要看到的。

    看不到日出的人，也不是永远都看不到了。明天这个时候，太阳还是要升起来的。

    她起身，莞尔笑道：“再说吧，天亮了，该下山了。”

    下山很简单，尤其是对于这些根本没走几步的人来说。

    他们连最陡峭的地方都还没见过呢，这么快，就下山了。

    回家也很简单，她只需要靠在车上，打个盹儿，再睁眼，就已经在小区门口了。

    她强撑着去洗澡，实在是太过仓促，在睡着之前，她都没看到杨柠檬最后发来的那条消息。

    杨柠檬：我和那个六号玩家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