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和远方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黄鹤云时不时往旁边瞟一眼,似是在思考要找一个什么样的话题。

    安静了大概有十分钟,他问道:“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

    “我记得学校外面有一家小摊,方圆几里也就那一家了。”他目视前方的双眼突然弯了起来,像是在回味曾经的味道,他又道,“在学校的时候想去吃,出不去,好不容易一个月过去了,能出去了,又想着去吃火锅,吃烧烤,从来没有踏足过那个小摊。”

    李拾月偏头,看向他,“我经常吃。”

    “哦?”黄鹤云疑道,愿闻其详。

    “我走读。”她打了个哈欠,说道,“我高二下学期集训的时候,失眠很严重,然后我就和一个同学在隔壁小区租了一间房子,我们没事了就出去吃,还给在学校里的同学们带饭。”

    “那等会儿推荐一下?”黄鹤云说道。

    李拾月拿出手机,看了看,“行,正好快一点了,他们应该都午休呢,咱们吃了饭再去。”

    “午休?咱们学校老师哪里午休啊,也不让学生午休,最多也就给三十分钟吃饭时间。”一提到学校里的老师,黄鹤云就忍不住多说两句,“尤其是任老师,我记着有一次考试A组没考好,他一中午都没下课,完全没给吃饭的时间,一直到下午上课前十分钟才说下课,然后我们就赶紧冲进超市买点面包什么的回来吃。”他往后靠了靠,“好想回到那时候。”

    集训对他来说,累并痛苦着。

    李拾月偏头看着他,半晌,不知道接什么话。

    回忆是专属好学生的权利,集训对她来说,仅仅只是痛苦而已,能力心态样样不行。她记得有段时间,她的色彩突飞猛进,从69蹦到84,可是到了画黑白照片的时候,她再也画不出那种感觉了,色彩分数一降再降,差到她每天都在痛苦中挣扎,差到她几乎已经要放弃自己了。

    她只会抄,她可以抄到作品上墙,她的彩色照片从来就没有下过80,可是没有天赋,她想象不出黑白照原本绚丽多彩的样子,她可以用很多华丽的辞藻去描绘一个苹果,可是却不能用颜料表达出来。她可以把速写中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褶、场景抄到纸上,可就是画不准人体动态,就算给她一天时间,她也没有办法画出一张动态比例完全协调的速写。她只能用尺子,打上中规中矩的格子,才能找到素描的大致外形。

    “我……我……”她尬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我联考没考好,所以、所以平时就算有机会回学校,我也不太敢去专业课老师面前晃悠。”

    她还记得色彩老师对她说:“李拾月,我告诉你,你再这样,你完了。”

    作为一个人来说,一年的集训时间,她已经进步很多了,但作为一个考生来说,还不够,作为一个美术生来说,她是垃圾。

    到了。黄鹤云把车停在路边,转头和她对视,两个人都没有下车的意思。

    她想听他怎么说,也不敢听他怎么说。

    “一次考试而已,不能否定什么,也不代表你这辈子就完了。我觉得现在的你,完全有资格回去给那些快放弃自己的学生演讲,告诉他们……”他停住想了想,后摇头晃脑地道,“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哈哈哈……”她被逗笑了,解开安全带,提包下车。

    小摊的味道也就那样,它的美味只有被每天毫无变化的食堂日复一日折磨的学生才能品尝到。

    黄鹤云的名字和证件照片被打印出来,贴在一进学校就能看到的公告栏上,八年过去了,这个公告栏依然屹立不倒,黄鹤云的名字被一次又一次重新张贴,为了防止照片掉色,学校甚至不惜在公告栏上弄了个电子大屏,把他的照片也换成了电子版。

    真是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李拾月盯着大屏愣神,黄鹤云轻咳一声,叫回了她的魂,“你看我当时这个小卷毛,以前不觉得,今天看着,怎么这么二呢。”

    “哈哈哈。”李拾月盯着他照片上翘起的卷毛,强忍笑意,“再多几缕就成爆炸头了。”

    “黄鹤云!”任建国像是看见了什么神仙菩萨降临,小跑着就过来了。

    李拾月甚少在他脸上看见这样明媚的笑容,尤其是对着自己的时候,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躲在黄鹤云身后,想把自己藏起来。

    “任老师好。”黄鹤云浅浅鞠了一躬,说道。

    任建国高兴了一会儿,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他身后那个沉默的姑娘,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没有这么漂亮的学生。

    他在黄鹤云肩膀锤了一拳,“你小子都结婚了?”

    “啊?没有没有没有。”黄鹤云连忙摆手,回头看向同样被吓了一跳的李拾月,“这是李拾月,也是咱们学校毕业的学生,回来看看。”

    “哦——”任建国恍然大悟,“我记得她,当时好像联考分数不理想。当时还挺可惜的,说她这个分数在省内上不了什么好学校了,结果这家伙,文化课牛逼呀,当年文化课好像是过一本线了吧,是吧?过了一两分,然后上美院去了。”

    李拾月点头。

    “哇噻。”黄鹤云发自内心地惊讶道,“厉害啊。咱们学校高一高二基本不咋学文化课吧,高一是……是……”

    “上三天文化课,三天专业课。”任建国替他说道。

    “对对对。”黄鹤云点头,“高二就更少了,一周就两天文化课,高二下学期集训,等最后文化课冲刺的时候,我们那一届好像是就剩120天了,就这么短的时间能过一本线!太厉害了!”

    “就是,你说你学啥美术。”任建国差点就敲在她的头上了,不行现在长大了,不能随便敲了,“诶,你俩不是一届的吧?咋一块来了?”

    “那个那个……”李拾月看到任建国就紧张的毛病又犯了。

    “大白下崽了。”黄鹤云帮忙说道。

    “对对对,然后我们来……”

    “来要只猫。”

    “对对对,然后他是来、是来……”

    “送点猫粮来的。”

    “对,所以我们等下要去找……”

    “魏冉老师。”

    在两人一阵口忙手乱的解释下,任建国明白了。

    他笑着点点头,道:“行,黄鹤云你等会儿过来一趟,找你有点事。”

    “好。”黄鹤云点头,答应道。

    黄鹤云本来还想顺便给魏冉老师也带点东西,想了半天不知道买什么,就多买了几袋高档猫粮,给老师的猫也算是给老师了吧。

    两人一人提着两袋猫粮,走到了历史老师办公室。

    里面没人。

    “魏老师不在。”李拾月说道。

    “应该是去上课了吧。”黄鹤云说道。

    “嘿嘿嘿嘿嘿!”一颗蹭蹭发亮的光脑袋从门口探进来,魏冉手拿历史书,嘿嘿笑着就进来了,“我跟在你们后面很长时间了,来要猫的?”

    他指挥着两人把猫粮放到桌子上,挠挠头,说道:“你们等下帮我把电脑搬到教室去,高一三班,然后我去给你们找猫。”

    “诶对。”他看向李拾月,“你上次那个面包在哪买的?”

    “在我家附近,我下次还给你带!”李拾月嬉笑道,“今天走的太着急,我都忘了。”

    “行!”魏冉也不客气,“那行,那你们先去吧,我去给你们抓猫去。”

    “好嘞!”李拾月答得干脆。

    黄鹤云搬着电脑,李拾月拿着线和鼠标。一个和学校里的神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总是要引起注意的。去教室的路上,被来办公室接水的同学目送了一路。

    黄鹤云并不在意,偶尔被几个人认出来了,他也只是笑着打招呼。

    他转过头,看着李拾月,“你平时经常回来吗?”

    李拾月道:“呃……我在家里也没事,就回来看看。”

    可能是名利心比较重吧,小时候每次看到班长、学委还有一些虽然学习差但是人缘好的学生,可以和老师的关系那么好,老师会像关心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那些学生,她就觉得羡慕。除了高中,她从来没有和老师走得那么近过,高中以前没有,高中以后也没有,高考以后,她突然就很舍不得这里,就时常回来看看,带些小礼物给这些老师。

    慢慢的,她和一些老师也混成了朋友,老师结婚会邀请她,平时有多的电影票也会想到她。

    她一直把这当成一种荣幸,一种福气,所以格外珍惜着。

    她叹了口气,玩笑道:“可能是因为我是一只山□□。”

    “嗯?”黄鹤云没听明白。

    “嗯……凤凰有鲜亮的羽毛,山鸡没有,凤凰能飞得很高,山鸡不行,但是碰巧呢,凤凰要学着用双脚走路,就请了教走路的老师,老师每天都夸山鸡是这群学生里走得最好的,有什么用呢?凤凰也许不怎么会用双脚走路,但是到了展翅高飞的那天,还不是只有山鸡被落下了。”

    美院是一个好学校,也是她唯一的选择,因为那一年,省招办有一条规定,凡是在本省招生的B段学校必须以文过专排为标准招生。

    那怎么办呢?

    文过专排,她也就是个普通二本的水平,A段里,她只能够着个本省美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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