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迟瑶歌说这些话的时候,坚决又自信,她盯住洛疏竹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也并不掩饰自己赤裸裸的野心。

    “洛姑娘,如果你不着急的话,听听我的故事?”

    洛疏竹并没有决绝她的提议。

    她们两个人年岁相差不大,迟瑶歌又直白得过分,这样的表现,倒让人觉得她值得信任。

    她看向对面女子与虞春芜有三份相似的面容,抬头顿首:“洗耳恭听。”

    “那从哪里开始说呢……”她似是松了一口气,良久,才又一次开口:“父亲和母亲本是两情相悦,然后,他们顺理成章地结为了夫妻。”

    “他们成婚一千年的时候,有了我。那时候,幽然已然反叛千年,我的生活没受到太多影响,可天界大大小小的征战不断。我的父母,也因此常常随军外出,留我一人在家。”

    “可我不曾想过的是,父亲在一次次的外出中,结识了天灵族文鳐鱼一脉的一位女子。他居然因为这个人,要与母亲合离。”

    迟瑶歌说到此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忽得笑了起来。

    “母亲原本也是虞家的姑娘,她要强、不愿认输,又怎么会接受自己的夫君,如此不顾情分的要求。”

    “我就那样看着,看着她不顾形象地哭,看着她无法接受的崩溃。她枯坐了一夜,最后擦干眼泪,对我说,等第二日的混战结束,就带我回虞家。”

    人们常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迟瑶歌却没有隐瞒,她看着洛疏竹,好似把她当成了一位旧友,娓娓道来。

    “但她没回来,她在第二日战死了。”

    “而我父亲,娶了他心爱的女子,并给我,生了个妹妹。”

    确实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可洛疏竹却不明白迟瑶歌的意思,她想问些什么,但又看见女子沉溺往事的表情,低头轻抿一口茶水,没有催促。

    “所以我恨迟婧怀,以及,她那个母亲。”她忽然轻叹一口气,“好在,迟婧怀也厌恶我、欺负我,所以我报复她,一直都是心安理得的。”

    迟瑶歌换了个语气,抬起头,“虞家擅医术,我跟着母亲学了不少,所以我会医,也会毒。”

    似乎终于提及重点了。

    洛疏竹察觉到她突然转折的语气,“所以?”

    “她曾经把能令人毁容的茶水泼到我身上,作为回报,我也给她下了个毒,那是一种针对天灵族的毒素。她或者她的母亲,一旦喝了我的汤药,就会皮肤溃烂、真身损毁。”

    “她明明喝下了的,可是迟婧怀只闭关了一百年,出来的时候,竟然就好了。”

    “我曾经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但现在,我觉得不是。”

    洛疏竹觉得一切好像就要联系起来,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承认自己有些心急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若海、迟婧怀、三百年,无数的词语在她头脑之中交汇,她需要理出一条线,然后把一切都剥茧抽丝。

    “迟婧怀出关的时候,大概就是三百年前。”

    迟瑶歌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说:“前日子,天灵的殿下和陛下交手,我听说……有人缺失了许多鳞片,是么,洛姑娘?”

    她说到此处,便闭口不言,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迟瑶歌抬起头,细细去看洛疏竹的神色,女子面上一片平静,只一双眸子,盯住面前玉壶中上下浮动的茶叶。

    她的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洛疏竹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

    迟瑶歌想说的无非只有一句:

    ——历拂衣的鳞片被迟婧怀拿走了。

    洛疏竹衣袖下的手死死握住,她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回想细节,面上却不曾有任何变化。

    “啪嗒”一声清脆的声音落在桌上,迟瑶歌似乎认定洛疏竹不相信她的话,她将什么扣在了桌上,一点点地往前推。

    她的手一直推到洛疏竹面前,然后才移开。

    桌面之上,一片浅红色的鳞片静静地躺着。

    “这是她饮下我的汤药之后,我在家中捡的。迟婧怀的真身,必然受损了,可她现在一点事也没有。”

    洛疏竹看着那片鱼鳞,中间深红,边缘渐渐变浅,像是上好的红珊瑚,打磨形成的首饰。

    而且,鱼鳞和龙鳞,真的很像。

    她望向迟瑶歌姣好的面容,又看看反着光亮的红鳞,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了失态的边缘。

    “我累了。”

    短短三个字,冰冷又直接,便是下了逐客令。

    洛疏竹知道自己很不礼貌,但好在,现在这个屋中,也没人在乎这个。

    迟瑶歌默默地起身离去,像她来的时候一样,走得也很迅速。

    室内又只剩下她一人。

    洛疏竹忽然笑了一下,她伸手把红色的鳞片握在手里,细细地把玩了一下,然后猛地出手,狠狠地掷了出去。

    鳞片正好打在了窗台边蓝色的花瓶之上。

    “咔嚓”的脆响在室内爆开,其后又是一阵碎片坠地的声音。

    花瓶里盛放的花朵,也随之滚落下来,花瓣在半空的下坠时散落,纷纷扬扬的,像是在室内落下了一场花雨。

    “姑娘,怎么了?”

    侍女闻声而来,她看了看地面的残局,又略带担忧地望向了洛疏竹。

    几个瞬息之间,她已经恢复如常。

    洛疏竹扬起一抹看似温和的笑意,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没事,我刚才在发呆,所以才失手打碎了花瓶。”

    她上前几步,蹲下身子,在一地的碎片里翻找了几下,然后沉默地从里面挑出了裂成两半的鱼鳞。

    “我有事出去一趟。”她的心情仿佛没有被丝毫影响,甚至还贴心地嘱咐了一句,“收拾的时候,小心划伤手。”

    侍女甜甜地回了一句“好”,然后拾起地面光秃秃的花枝,握在手心一阵惋惜,“多好看的花啊,摔了一下就全脱落了,真可惜。”

    *

    洛疏竹伸手敲了敲门,听到有人应声,才抬脚进去。

    方霁还住在那个偏僻的院落里,洛疏竹不是没想过给他换个地方,可他坚持留在那里,便没有多言。

    他在洛家不像那般自由,即使那禁锢的金光解除了,方霁也只是每日去看望一下历拂衣,再匆匆地回来。

    洛疏竹并没有说清楚前因后果,她只是直接地走了进去,把半个红色鳞片举到他的面前,然后开口:“方霁,我知道该怎么帮历拂衣了。”

    每一片龙鳞都附着一些修为,让龙鳞归位,或许真的能将他从生死边缘“拉回来”。

    但是如何归位,她并不知道。

    方霁盯住她手心的东西,努力思索了一下,也没想明白这东西有什么用。

    他伸手戳了戳坚硬的鱼鳞,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这是……新找的药材么?”

    洛疏竹又把红色的鱼鳞收了回去,“如果我现在把历拂衣的龙鳞都拿回来,你能把他的龙鳞全部归位么?”

    “什么?殿下的龙鳞?在哪里?”

    洛疏竹依旧是不回答,她微微加重了一点语气,问道:“能、么?”

    方霁的脖子猛地缩了一下,他觉得洛疏竹今天不太一样,她面上的表情是柔和的,但眼睛盯住别人的时候,却让人感觉有些害怕。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她今日,和洛留影有些过分相似。

    “我能。龙鳞与本体本来就有联系,只要我——哎?洛姑娘?”

    他话没说完,洛疏竹转身就走,屋门在他的面前“啪”地一下关上,丝毫不拖泥带水。

    等到方霁匆忙拉开门的时候,外边已经空无一人,也没留下一点踪迹。

    “什么意思啊……”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看着湛蓝色的天空,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就走了?走这么快,又不带我?”

    *

    洛疏竹是从方霁住的院落直接离开的。

    她出门的时候,甚至还遇上了堵在门口、不愿离去的天灵族人。那些人看到她露面,竟然吵吵嚷嚷地要她交出历拂衣。

    洛疏竹突然意识到,自己平时的行事作风,似乎有些太礼貌了。

    她从自家侍卫们的保护圈中沉默地走了出来,然后在所有人的始料未及中,蓦然挥剑。

    剑气一瞬间迸发出去,震得对面之人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

    洛疏竹提着剑走到领头那人面前,用剑尖沾了点地面鲜红的血迹,然后在他的脚下,划出长长地一道红痕。

    “你和你的人,以此为界,再敢跨过这条线,我就杀了你们。”

    在众人以为她还要在继续不依不饶的时候,洛疏竹已然转身,提着剑远去了。

    她很少去迟家,但却也清晰地知道,迟婧怀住在哪里。

    洛疏竹被迟家的护卫挡在了门口。

    在她思索着是否直接闯进去的时候,她又看见了面带惊讶的迟瑶歌。

    迟瑶歌想过她会来,却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

    “她是来找我的。”

    迟瑶歌已经开口,侍卫们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让开了身子。

    也并非他们不尊重迟瑶歌,才如此犹豫。

    实在是洛疏竹一手提着九杀剑,剑上还沾着点点的血迹,这幅样子,看起来就……不太让人放心。

    洛疏竹一脚踏进迟家,向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她一言未发,路过迟瑶歌时,微微点了下头。

    侍卫长疑惑地看了看两人,不由得发问:“大姑娘,她真是来找你的么?”

    迟瑶歌无辜地笑了笑,“哦,原来是我弄错了,居然不是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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