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夏盯着电脑在思考着什么。崔凯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她下了一跳。

    “什么案子，很棘手？”

    何夏侧头看了崔凯一眼，长呼了一口气。

    “看把你吓得。”崔凯笑呵呵说了一句，瞟了一眼电脑屏幕，看到的是某公司发布的一则招聘信息。他诧异道：“你不会要跳槽吧？”再一看，招聘的岗位是“前台文员”，又笑着打趣：“不是吧？好好的律师不做，去当前台文员？”

    “你看这招聘要求。”何夏朝屏幕下方招聘要求那一段扬了扬下巴。

    崔凯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呀。”

    “最后一条。”何夏提示。

    崔凯的目光移到招聘条件最后一条，只见那里写着：年龄不超过26周岁。

    他说：“前台文员特殊，有些公司把前台当作一个公司的脸面，招聘要求这个条件很正常。不说别的，我们律所现在这两个前台似乎也没超过30岁。”

    何夏想起来，律所的前台漂亮有气质，确实也非常年轻，应该是不超过三十岁的。她想了想，说：“对于这个岗位，或许你说得有理，但是我查了许多公司招聘人时都有一条：年龄不超过35周岁，无论这个岗位是前台文员还是文案策划、外贸业务人员，抑或是房地产经纪人、新媒体运营等等。”

    “你是说这些招聘条件涉及年龄歧视？”崔凯很快就明白了何夏的意思。

    何夏点头：“是的。岗位要求的工作能力明明和年龄无关。而且35周岁正是年轻的时候，有工作经验，有工作能力，照理说竞争力是非常大的。却有这么多企业弄个35周岁的要求来卡人，紧紧是跟风吗？”

    “还就有些是跟风。”崔凯说，“我同意你说的35周岁正是能力得到了很大锻炼且各方面经验都有的时候，还更成熟稳重。所谓‘三十而立’嘛，尤其是男性，正值壮年。”

    何夏正要说点什么，就听崔凯说，“当然，对于女性也是。35周岁大多上有老下有小，也不会轻易辞职，流动性没那么大。不过，也同时，没有多少创新意识。我接触的一些企业就这么说过，说企业需要年轻活力。有一些企业就跟风了。”

    “无论是不是跟风，这都涉及到年龄歧视了。”何夏说。

    “我相信你看了很多资料或论坛帖子了吧。”崔凯看了一眼电脑任务栏，何夏开着好几个贴吧帖子，都是涉及到一些用工招聘歧视的。“想必其中一些帖子提到了‘年龄歧视’。而‘年龄歧视’这个只是民间普通老百姓的提法。目前在我们国家，法律上是没有年龄限制的规定的。我们主要是依据《劳动法》。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中，只有一条关于歧视性的规定。”

    “第十二条，劳动者就业，不因民族、种族、性别、宗教信仰不同而受歧视。”何夏很快将那一条念了出来。有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等，就是没有年龄歧视。何夏苦恼说道：“正是没有法律依据，但却实际普遍存在的。”

    “米律也接这种案子？”崔凯疑惑道，“按理说米律不会接这种案子的，这个案子根本没法打。不仅是在法律上无依据，而且还存在很多变数。”

    何夏也正愁着。

    “走了，走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下班。”崔凯说。

    *

    蒋海燕加完班给何夏打电话，说一起去吃~粉。何夏虽然没睡着，但不想吃东西。蒋海燕叹了一声“好吧。这么晚了，你早点睡。”何夏想了想，问了蒋海燕地点，翻身从床上起来，披了件外套便出门了。

    蒋海燕喜欢吃酸辣粉，何夏也爱吃，只是怕吃了就回去睡觉不消化，于是就坐在蒋海燕面前看她吃。

    “你一个得过且过的管家还会加班？”何夏好奇地道。

    蒋海燕在一家物业公司做楼栋管家。他们这个职位朝九晚五，从来不加班的。

    蒋海燕嗦了一口酸辣粉进嘴里，烫得拍胸脯，她叹道：“公司要裁员，据说要裁20%，所以现在大家都拼了命的工作，怕被裁。我也跟她们一样，天天加班。”

    “你以前不是说作为楼栋管家没什么事做吗？能加班到十二点？”

    “所以就没事找事做。比如慰问业主，帮业主看孩子，带孩子，买菜，提菜，等等，帮各种各样的忙。”蒋海燕说。

    何夏张大了嘴巴。“你今天是帮业主带孩子带到现在？”

    蒋海燕很得意的点头：“是的。幸好我们那栋楼有个留守儿童，白天父母、祖辈都不在，很晚才回家，我才能帮忙带孩子带到现在。”

    何夏实在是非常惊讶，看蒋海燕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你从小就偷奸耍滑的，现在竟这么拼命。”

    “是你带着我偷奸耍滑的。”蒋海燕纠正，又嘀咕，“我当然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至于吗？”何夏说，“被裁了再找个工作就行了。”

    “你以为现在找个工作那么容易的啊？”蒋海燕说，“我又不像你那么聪明能干，能创业，虽然创业失败了，那也是聪明人才干的事，而且即使创业失败了，还能当律师。我大学英语专业，但是那么渣的大学，四年都是混过来的，没学个啥。即使以前学过，我做了3年楼栋管家，英语也早忘完了。如果这次被裁，我都不知道还能找个什么工作。”

    “那就继续找楼栋管家之类的工作。”何夏说。

    蒋海燕又吃了口酸辣粉，苦笑道：“我们公司的工资是物业行业里最高的，找别的就相当于降薪了，现在物价这么高。而且，不是那么好找的。楼栋管家要求年轻有气质，大多超过35周岁就不会要，甚至有超过25周岁就不要的。”

    蒋海燕和何夏同岁，没想到就有年龄焦虑了。何夏想起手中的案子，又皱了下眉。接着，她点了一碗特辣的酸辣粉。

    “不是不吃吗？”蒋海燕奇怪地道。

    何夏说：“生活不易，我陪你吃。”

    “是自己看饿了吧。”蒋海燕笑，又故意大吃一口，做出绝世美味的表情。

    “肯努力，一定会好的。”何夏看着蒋海燕吃了几口忽然说。

    “顺其自然吧。渣了一辈子，也没多大奢望，能不能保住这份工作就看天意了。”蒋海燕道。接着，蒋海燕又问何夏的近况。“以前总是偷奸耍滑，现在也这么拼命了。”

    蒋海燕用何夏的话打趣。

    “正跟进一个案子。”何夏说。

    “加油。我等着能去听你庭审的那一天。”

    何夏嘴角微微一扬，似乎也在幻想那一天。秋风萧萧，坐在路边的两人都打了个冷战。何夏长发飞扬。她回过神来，用手捋了一下挡着眼睛的头发，缓缓说道：“只是，现在这个案子是打不赢的。”